“2019年度中国散文年会”在京举行

“在我开始文学创作的第三年,我买到了1982年1月中国青年出版社第11次印刷的长篇小说《创业史》,定价1.35元,我在这本书的封面上郑重写上‘彭见明’……”电影《那山那人那狗》原著小说作者彭见明的一番获奖发言,道出了无数位文学作者从籍籍无名到慢慢被文学界和广大读者熟知的艰辛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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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海外文摘》杂志社、《散文选刊·下半月》杂志社主办的“2019年度中国散文年会”在北京举行,评选出年度4个奖项。其中,彭见明《我的崇拜》、学群《稻子和吃稻子的人》、李晓东《千秋铸成冯太后》、师郑娟《远逝的亲情》、夏侯俊杰《我那双胞胎哥哥》、乔悟义《我们脚下的路》、查兴娥《火车上的一顿免费晚餐》等10篇作品荣获单篇散文类一等奖。另外,新疆女作家阿瑟穆·小七《唯有解忧牧场》、吴合众《江水泱泱》、浦东《今夜不太平》、胡斌《从川藏线回来的汽车兵》张瑛薇《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吴艺《河堤》、吴有君《遇见张恨水》等散文,分别荣获“十佳散文奖”,散文集类一二等奖,单篇散文类二三等奖。而备受瞩目的年度“精锐奖”,被陕西省作家基石夺得,他在获奖散文《柳青,一座不朽的精神灯塔》中描述的皇甫村,不仅是作者的出生地,也正是作家柳青当年扎根基层、为老百姓谋福祉的一个小村,他字字句句饱含深情,讴歌了人民作家柳青撼天动地的人格、精神、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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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在文艺座谈会、文代会、作代会、全国“两会”等不同的会议上,提到“柳青为民请命的精神”,肯定了柳青是一位人民作家。为此,本届年会专门组织“新时代,我们向柳青学习什么”座谈会。座谈会上,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高洪波深情地说:“柳青用他的作品,用他的生命,完成了自己对自己的塑造,他的人民性、他的低调、他的朴实,是值得我们每一个当代的中国作家所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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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协副主席高洪波在年会上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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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梁晓声发言


著名军旅作家王宗仁在发言中,也几次谈及作家柳青对他文学创作的影响:“柳青的《创业史》,我是在青藏高原断断续续从《延河》连载上看到的。后来,在一次创作座谈会上,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柳青,我为他的讲话作记录,柳青反复说,《创业史》我要写下去!像我这样生长在柳青故乡的作家,从柳青身上汲取了做人的养分,文学的养分。”

年会上,《海外文摘》杂志社执行主编蒋建伟发表了《2019年中国散文工作报告》,主办方还举办了6场名家讲座、“新时代,我们向柳青学习什么”座谈会、2019年中国散文朗诵会、文艺汇演等系列活动。

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高洪波,中宣部中国画报协会会长刘建生,作家梁晓声、彭见明、谭仲池、王宗仁、鲍尔吉·原野、张锐锋、徐可、张志强、崔宪涛、蒋建伟、张映勤、赵宏兴与全国百余位作家参加了这次活动。

据悉,一年一度的中国散文年会,是全国散文界最隆重的年度盛典,自2007年12月在北京召开以来,每年从全国数百家报刊、出版社发表的散文当中,评选出最优秀的一批散文,极大地繁荣了中国当代散文创作,已推介了王蒙、林非、王巨才、徐怀中、李存葆、梁晓声、韩静霆、王宗仁、鲍尔吉·原野、刘庆邦、于坚、蒋建伟、阿成、叶延滨、学群、周亚鹰等名家新人的散文佳作,迄今已经举办了13年。


·浦东获奖散文链接·


今夜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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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的浦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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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八里河东山阵地。没有月亮的晚上,浓雾般的瘴气弥漫在阵地,四周全是白茫茫的,让人窒息。帐篷里,我点着蜡烛,整理着牺牲战友的事迹材料。零点时分,连队通讯员急吼吼地闯进我的帐篷,说连长紧急通知:除了站岗人员,全连所有人员携带武器装备迅速向连部集结,不准使用任何照明、不准大声说话。 

二十分钟后,分散在三个小山头的11个战斗班全部集结到位。没有列队,也完全看不清对面是谁。连长压低了嗓门开始清点人数,大家非常安静,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我下意识地把冲锋枪紧紧贴在胸前。因为有过惨痛的教训,这种集结在前线是不常见的。一阵咳嗽声让我知道副指导员老董就在我身边,我小声问他是啥情况,他支支吾吾地嘟噜了几句,大意是:师里通知在平寨区域的部队紧急清点人数,侦察连刚刚俘获了两名渗透过来的越军特工,审讯中供述我军也有一个士兵疑似被他们俘获。

“金增胜”——“到!”

“王喜旺”——“到!”

除了连长低沉沙哑地喊着名字,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大家尽量压低声音应答。

“朱浩,朱浩…朱浩!”

听得出来,连长的声音已经变得愤怒,我猛然惊醒,连忙应答“到!”连长生气地说:“集中精力!” 

老董重重地踢了我一脚,一把拉扯过我的耳朵,小声但是严厉地呵斥:“你他妈的答什么到?你是朱浩吗?”我立马堵着他的嘴:“老哥,小声点!点完名跟你说!”

朱浩是与我同年入伍的老乡,二排四班的战士,大家都叫他浩子,和我一样,都是1983年高考差几分后,放弃复读参军的。浩子的父亲是军转干部,对他要求很严格,给他定的目标就是到部队后考上军校。我们有着共同的大学梦,在部队里,我俩除了训练就是学习。我们部队是甲级战备值班师,训练强度非常大,10公里负重强行军、5公里武装泅渡等课目足以让人崩溃。进入云南马塘在艰苦的、魔鬼般的三个月临战训练阶段,每天要冲150米的陡坡20多趟,军事地形学课目要求我们在不通车的大山里找点,走了3天2夜,差点被在深山里偷种大麻的山民暗中用猎枪打死。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按照学习计划,每天抽空看书复习。

老董斜着小眼瞪着我:“你小子不会说这事与你们学习有关吧?” 我说:“还真是瞒不住你老哥!”

部队从山东潍坊摩托化开进到云南,加上临战训练和阵地换防,我们的学习资料已经基本丢失殆尽了,无米之炊可难坏了我们。参战中期,我从战斗班调任连队文书。一次,连队要我安排人去麻栗坡和落水洞军部领取装备,我点名要浩子所在的四班去,并关照四班长,给浩子点时间去一趟新华书店。那时边境小县城的新华书店并不常备一些高考用书和资料,但这家伙锲而不舍、死皮赖脸地缠上了新华书店里面的一个漂亮女营业员,她叫阿雪,那年18岁。在那以后,我有机会见了一次阿雪,我立即对浩子佩服的五体投地了。高挑的身材,标致的脸庞,轻启朱唇,甜柔的声音就马上让人身心愉悦,她文静害羞,就像是一个说着吴侬软语、来自江南水乡的清纯女孩。

浩子使尽了浑身解数,硬是在40分钟时间内,让阿雪认识到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军人,不是另有所图,因为战场纪律规定:禁止与驻地女孩挂钩拉线、谈恋爱。那时的浩子也算得上是英俊小生,阿雪不仅拿出了自己的学习用书给了浩子,还帮他联系到了文山州和昆明市的新华书店,请他们帮忙配送。这家伙有心计啊,坚持说他要自己来取书,还要当面付钱和感谢,理由说了一大堆,结果如愿得到了阿雪的联系方式和家庭地址。

时间过得飞快,残酷的战争让我们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浩子和我都在火线入党并受到了嘉奖。参战半年了,在接近轮战换防时,部队接到军委命令,作战计划延长半年。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浩子时,想不到这家伙突然跳了起来,大喊一声:“好!”接着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我不知所措:是学习学傻了吗?

那天,浩子给我看了阿雪的照片和来信,还有他俩的合影。阿雪写给他的信几乎是每天一封,已经被浩子按照时间顺序订在了一起,浩子说阿雪就是他全部的精神支柱,为了她,一定要考上军校,然后拿着录取通知书向她求婚。我怅然若失,这家伙早熟啊,瞒着我,居然有这般的进展!

一天,浩子请我帮忙,说要去阿雪那取书,如果有出公差机会的话,一定要安排他去,不行的话他就步行过去。从连队驻地到县书店抄近路要翻越六个大大小小的山头,步行的话单程要两个小时左右,来回就是近五个小时。我有些生气:“疯了吗?你只有晚饭前后有机会偷偷溜出去,不停地赶路,零点前还不一定能回来!这个区域形势复杂,地雷密布,越军特工渗透的厉害,我帮不了你!”

浩子有好些天不理我了。这天,他对我说班里、排里的事情他自己搞定,如果连队点名或者查岗,请我帮忙找理由顶顶。我没有理会他!浩子还是去了,带着二颗手榴弹、一枚小手雷(光荣弹)。出发前到我帐篷里告诉我他预计会在夜里12点前返回,不等我说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董低着头,一直沉默着,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什么事情啊?你俩就要出名了!”老董站了起来,情绪开始激动,眉头紧锁在了一起,不停地看着手表。他一根接着一根地吸着烟,在帐篷里不停转圈,不时用拳头捶打着身边的弹药箱。在基层连队,文书一般还兼着军械员,要管理全连的枪支弹药和其他装备,由于构筑工事、开辟通路的需要,除了子弹、手榴弹和各种地雷之外,连队还要囤积大量的雷管、导爆索和TNT炸药。我工作、睡觉就在这弹药仓库里。

空气越来越凝重,四周死一样的沉寂,能听得清手表的滴答声。我越来越自责、越来越害怕,那时候我们连队除了连部一台手摇有线电话,没有任何其他通讯装备,天知道此刻浩子在哪里?我甚至想到带上几个老乡去找他回来。我不敢直视老董,他严肃、揪心的表情让人不敢呼吸。

滴答的声音伴着老董一步比一步沉重的脚步声,我们的心情越来越复杂,似乎已经闻到了不祥的味道。我看了一下手表,已是凌晨2点多钟了。老董突然一把拉起瘫坐在床上的我:“咱俩现在去营部报告!”

正在此时,浩子一头撞了进来!衣衫褴褛,一只鞋子也不见了,脸上还有几道正在渗血的伤口。看到我和老董,呆呆地站在那儿直喘粗气,一句话也不说。老董挥起老拳,重重地砸在浩子胸上:“我现在啥也不想知道!你,明天一早到连部报到!”说罢扬长而去。我和浩子面面相觑,这时老董又返回来了,指着我的鼻子:“还有你!”

浩子真的遇到一群越军特工了。尽管这条路他走过多遍,由于能见度太低,返程时,他还是迷路了,猛然间听到了几个人叽里呱啦的讲着越南话,朝着他走来,他旋开手榴弹的手柄盖,将拉环死死地套紧在食指上,心想今天大概率是回不去了,和这帮狗日的一起完蛋吧!他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连呼吸几乎都停了下来,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周边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始挪动,费尽周折找到了来路。说话的时候,浩子全身还在抖个不停。我生气地对他说:“快滚!”

 

浩子离开以后,我一点睡意也没有,重新换了蜡烛,开始写没有完稿的材料。思绪很乱,写写停停,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一阵急促的呼叫让我惊醒,是四班副王喜旺的声音。我一下跳了起来,眼前已有火光,急忙把已经燃烧起来的蚊帐上的明火扑灭,上方的帐篷顶上也烧出了一个洞,我和四班副一起扑灭了火。此时室外也下起了雨,火势没有蔓延。帐篷里面乌烟瘴气,外面还是一片朦胧,我站在雨里,不知所措。

原来,我睡着时,碰翻了蜡烛,引燃了蚊帐。四班副每次下哨都会经过我的帐篷,如果发现我还没有休息,就会和我聊上两句,他也是我一起入伍的老乡,大家都叫他毛喜。今夜毛喜站的是倒数第二班岗,这是非常难受的一班岗,因为回去还没睡着就要起床了。此时,他正好经过我的帐篷,闻到了异味,便冲了进去。

毛喜非常冷静,立即找出一顶备用的新帐篷,又去叫几个老乡帮忙。不一会,最靠近我帐篷的三班长先明和三班副建华就到了,加上浩子、胜利,全连几个武汉兵都到齐了,大家冒着雨,拆下固定绳,放下主立柱,麻利地在外面套上了新的帐篷布,里面烧破的地方也用拆开的编织袋补了上去,然后固定、清扫、通风,不到半个小时,就立好了帐篷。

毛喜是实实在在地救了我,也救了大家,要知道我那帐篷里面,手枪、冲锋枪和班用轻机枪子弹共有40箱,还有手榴弹22箱,导爆索和雷管各5箱,58式防步兵地雷和定向地雷近300枚,TNT块状炸药有将近3吨。一旦烧了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满脸伤痕的浩子走上前来,用手抹去我脸上的黑灰和雨水,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鬼知道这一夜都发生了些什么!”

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全连就要起床了,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也渐渐有了轮廓,远处的老董已经在他的帐篷外做早操了,我快步跑了过去,用力握着他的手:“老哥,过去的就过去吧!”他白了我一眼,不理会我,我仍然握着他的手不放,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对我咆哮到:“你小子捏疼我了!”

战后,浩子真的去求婚了,是揣着解放军第二军医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去的,阿雪居然拒绝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多年以后的战友聚会上,浩子喝的有些多了,拉着我说:“兄弟,还记得阿雪吗?她母亲早逝,是父亲拉扯大了他们兄妹三个,哥哥先天残疾一直卧床,生活不能自理,姐姐远嫁到砚山县了,年迈的父亲脑梗后也瘫痪在了床上。阿雪真的不易啊!那个家离不开她,是她不想拖累我!我特恨自己,我不该让她独自去面对那么多的坎坷,我对不起我心爱的女人。”说完,浩子已是泪流满面了,已经秃顶的脑袋在昏暗的灯光下来回晃动,格外刺眼。

认识他以来,我是第一次看到他哭,哭了整整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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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东近照

作者简介浦东,60后,武汉人,现居住上海市。曾在南疆战场淬火14个月。爱好散文和诗歌写作。作品散见于《解放军报》、《散文选刊》、《海外文摘》、《长江日报》、《楚天都市报》、《幸福》等报刊。所写的散文曾获得2018年中国散文年会一等奖,2018年中国散文年度排行榜第16名,2019年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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