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多少天没有下雨了,莲花湖底近岸的石头已经三三两两的探出头来。夏天是太阳最眷恋的季节,可以毫无顾忌地烘烤大地,入秋则受到管束,不能恣意地肆虐,但挟夏日之余威,不断执拗地冲撞着三十七度的高温预警线。寒日,探险家庐山铁船峰爬山之旅,踩着烈日的尾巴成行,带着整个夏天蓄积的向往向庐山进发。
同行二十四人,有敦实干练的“松海听涛”,一头黑丝中也夹杂了几根不起眼的白发;有年轻的“淡仔”,他是二十年前借管理淡云的模子浇铸出来的后生,淡云修长挺拔,国字脸上,五官精致,淡仔生就一般眉眼,只是更白更壮一些;有跑半马的秦教授;还有去而复来的”五味子”,报名后担心气温太高吃不消会拖累同伴而退出,最终诱惑战胜了恐惧。
发车时间到了,领队网名“为一切皆有可能”才踏进车厢。在半分钟的一片讨伐声中后,他抬腕看表,还真迟到了半分钟,只好发红包平息“众怒”。一切皆有可能说话有条有理,清楚明白,没有虚言,不带水分。他在一个教书世家讨到老婆,这个受书香熏染的女婿没有去教书,实在可惜。
我和“岁寒益坚”坐在能看到别人而不被别人看到的后排,近前的位子上是长脸阔耳的“松海听涛”。前排两人扭身向后打量,正在喁喁私语,“松海听涛”听得明白,朗声纠正道,我还没到六十八呢,是六十七。
车子行进中,在领队作了行程讲解,大家逐个作了自我介绍之后,进入娱乐时间。照例领队真诚邀请一番,驴友假意推拒一回,两个来回不到,黑皮就从座位上翻身出来,抢过话筒,点过歌名,在车厢引机盖上一屁股坐了下来。音乐起,歌声出,“黑皮”亮开奔放的嗓门,两个肩头随着音乐节律起伏摇摆,眼在挑,脸在舞,车厢里瞬间充满了张扬的活力。
九时四十分,我们从崇福垅进山,森林防火管理员从值班室走出来接着,负责任地交代了进山防火等注意事项,登记过后当即放行。
在树林的人行古道中穿行,穿透进来的阳光斑驳零碎,如散兵游勇,没有了林外铺天盖地的气势,显得低调温和。每行进一段路程,就有山风过来问候,撩拨得人又舒服又惬意;在有狭口的路中,分不出你我他的风各自争相通过,带着小脾气,呼啸而来,更是清暑去汗。
路边时有堆积的枯枝木柴,被一张蓝色的塑料防蝇网包裹着,不解那是做什么用的。两边及膝的箬竹叶,宽大肥厚,触手可及。一根黑皮管和一条电缆线沿路从山脚直通山顶。空中时不时传来沉闷的轰鸣声,抬头可见索道上的车厢在上下穿梭,一只离群的蜻蜓在高高的上空孤独地飞舞。
“黑皮”拖着“五味子”一路向前,五味子被动地做了先锋一号,是无名有实的领队。“黑皮”趁机挟“五味子”为师,一声师傅未叫就学会了找寻黄精。他时而蹲在后头辨认,时而纵到前路寻找,如悟空一般不知倦怠地来回跳跃。师傅沉稳温厚,频加指点,对这“泼猴”并不加管束。
“秦教授”在上山途中得一枝缀满红叶的树枝,如获至宝,爱不释手,每到一地,或举或抱,都要留下一影。我们在牯岭镇的街头,见这树枝孤零零地躺在无人的屋角下,一时浮想联翩。不想再次见到“秦教授’时,这树枝又攥在了他的手中。
随着海拔高度的上升,“红梅”愈感不适,前进速度慢了下来,陪伴她出来第一次参加户外活动的”富河俞翁”一路呵护。他们与铁船峰擦肩而过,失之交臂,似乎小有遗憾,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两口子相扶相伴感受的关爱胜于登峰踏级何止千万。收队三环始终和他们在一起,成了他们专属的摄影师。
牯岭镇的庐山中学附近有两块上下堆叠纹理相异的第四纪冰川遗迹飞来石。“黑皮”见了技痒,从路边片腿跃上石顶,纵跳腾挪,身轻如燕,旋了一圈,又飘回原地,动作行云流水如体操运动员。
接入街口的是如琴湖。如琴湖由山涧围堰筑成,清澈的水面波光荡漾,对岸绿树成荫,一栋栋中欧合璧的别墅隐现在绿树丛中,天高云淡,一派恬静祥和的气息。
过如琴湖,经天池寺,弯弯绕绕,几经上下,到达龙首崖。
龙首崖下临深涧,与铁船峰隔涧相峙。对面铁船峰上,峰顶沿边有一圈铁护栏。
龙首崖灰黄色的直壁直通崖顶,上面横切叠卧着四层青石,第二层叠石伸出壁外,状如出龙昂首。黑皮闪目一瞧,麻溜地站到上面摆起了造型。“松海听涛”从不示弱,早已趋向龙首,小心扶壁而下,坐到了龙首上面的叠石上。
“黑皮”有着引以为傲的体能战绩,他还有任欧阳海班第35任班长的荣耀。当年金敬迈的小说《欧阳海之歌》发行3000万册,其英雄事迹家喻户晓。上小学时读过这本书,第一次被人物感动。欧阳海聪明能干,事事都很出色,平时是一个很调皮的战士,看这“黑皮”班长,已然得到了欧阳海的真传。
左行下涧,从侧面看龙首,但见绝壁直下,离地万仞,摄魂夺魄。
领队“一切皆有可能”提醒大家注意安全,我们是探险家人,不做冒险家事。
但是有时候我们还真分不清探险和冒险的界限,这时候我们就要坚守一个信条:安全第一!
下龙首崖,过悬索桥,就从龙首崖景区进入了石门涧景区。
桥头有卖饮用水和食品的售货点,价钱翻了一两番,从山下肩挑背驮上来的艰难自不待言,贵了点也还算公道。
我们沿路深入沟底的铁船峰入口。过铁栅门,沿陡峭的石级攀援而上,到顶即为铁船峰。每爬到拐角处,从树丛中的空隙向外眺望,总能看到跨涧悬索铁桥。随着攀爬的上升,视角从仰望到俯瞰,能真切直观地感受到爬升的速度和山峰的高度。
铁船峰的铭牌有简短的介绍词,词云:
铁船峰俗称“桅杆石”,与龙首崖隔涧相望,一块硕大的石崖,似停泊在大海中央的大船,矗立在面前的山顶上。据桑乔《庐山纪事》载:铁船峰“峰顶有石如船,而其色似铁,故曰铁船”。1992年在铁船峰顶建有静观亭及近人石刻等。明代“后七子”之一吴国伦描写铁船峰的诗:“天风吹席挂庐峰,棹鼓无声云汉重。一自铁船飞不去,至今山汉吼双龙。”
见到家乡闻人吴国伦的名字倍感亲切和自豪。2010年始,阳新县设立了“吴国伦文学奖”,户外同道流苏以《Q仔女朵儿》获得第一届吴国伦文学奖殊荣。2017年3月,吴国伦墓在城东新区胜利村被发现,掀起新一轮的吴国伦研究热。吴国伦诗名甚高,时求名之士,或东走太仓,或西走兴国。东者为王世贞,西者即吴国伦,而兴国所指为我阳新之昔治兴国州,非今之兴国县也。
铁船峰铭石后是又一块巨石,看不到能越过的通道。“岁寒益坚”坚定地说,从对面看到这石后有观景护栏,有护栏的地方就必定有路可通。这时,“一切皆有可能”从后面走了过来,他说铁船就在这块石头的后面,石头中有孔隙,可以钻过去。果然巨石有多个裂隙,大大小小,只有一个大的裂隙可以穿行。几个人在四面通穿的巨石堆中寻隙穿过,还颇费了一番周折。“一切皆有可能”叹道,来过一次还找错了路,这里简直是一座小迷宫。
庐山之美,美在山峭沟深,林茂水沛。其“绝壁、云海、飞瀑”被誉为“庐山三绝”,绝壁又以铁船峰东侧石壁为最。石壁高三百余米,宽四百余米,垂立涧中,直耸云霄。十一位登顶的驴友应不虚此行,当了无遗憾。最年长的“松海听涛”也登上了峰顶,我们在登山前都卸下了背包放在路边,只有他全程全副武装,不肯有丝毫偷懒取巧。
从铁船峰到石门涧出口,有一瀑在受到凸出的怪石层层阻击后跌落潭中。潭边巨石上刻着“喷雪奔雷”四个描红大字,状其声形。之后的石刻俯拾皆是,充满佛理玄机,原来已进入佛教净士宗的道场附近。道场最早为始祖慧远大师于东晋时创立,其后建成的龙泉精舍是净士宗的发源地。
浓缩顺治帝题壁诗句之“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的“谁是我”石刻,引人遐思,催人冥想。佛家参的是一个“悟”字,悟后无“执”,无执则远“烦”,远烦则无“忧”,无忧则快乐。一言归宗,人没有私我的欲念才能快乐地生活。参详路边这三个字,我陷入了从真迷茫到假悟道又从假悟道回到真迷茫的轮回。而在“谁是我”后的“空”字或许是对五味人生更有深意的点悟。
铁船峰之行,9时30分从丛树垄出发,爬林中古道,经牯岭镇,过如琴湖,穿天池寺,进龙首崖,攀铁船峰,行程12.42公里,全程耗时8小时30分,到达最高海拔1123米。这次登顶感慨良多,而最为惬意的当是寻找到了“谁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