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武汉的日头把窗台晒得发烫。我对着镜子看苍老的容颜，老婆说：“你到理发店，将头发理一下，我们就要去女儿家了。”社区理发店的小张，一边给我理发，一边念叨：“廖哥这趟去美国见外孙，整精神些显得年轻。”经过小张一番折腾，倒像年轻了几岁，可抬手时，胳膊任然酸胀，又把人拽回现实——到底是老了。
老伴在厨房拆茶叶罐包装纸，胶水粘得紧，指甲抠得发红。这深绿的罐子，还是女婿头回上门时，用来泡毛尖的。她嘟囔着女儿在视频里的叮嘱：“最近查得严，带茶叶别要包装。”拆开的纸盒皱巴巴堆在地上，像片蔫了的菜叶。犹豫再三，她又把纸盒塞回橱柜：“人到了比啥都好，不带就不带吧。”
去商场给小外孙女买水晶鞋那天，手扶电梯晃得我腿发软。童装区的导购姑娘帮忙挑尺码，银闪闪的鞋面上缀着水钻，鞋跟还不到两指高。我捏着鞋尖犯愁：“六岁丫头穿这个会不会太晃眼？”姑娘笑着说：“大爷，现在小女孩都爱当公主。”老伴想起视频里小丫头总把纱裙套在睡衣外转圈的模样，咬咬牙就往购物篮里放。塑料袋提手勒进掌心，可她眼角的笑意，比汉江边的晚霞还亮堂。
大外孙在视频里举着记号笔喊：“外公，我在墙上写倒计时啦！”镜头扫过卧室墙面，歪歪扭扭的英文数字从6月1日画到10，过一天就用红笔狠狠划掉一个。“还有三天！”他把脸怼在屏幕上，青春痘都看得清，“我把您房间的空调滤芯洗过了，妹妹说要给您编麻花辫！”背景里传来小外孙女的尖叫：“是水晶鞋配麻花辫！”声音像撒了把碎玻璃，亮晶晶地扎进耳朵，老伴在一旁抹起了眼泪。
收拾行李时，老伴翻出半罐陈皮，攥在手里摩挲半天。“闺女总说美国超市啥都有，”她叹了口气，“可上次视频看她煮的粥寡淡如水，分明是缺了老家的陈皮香。”最终还是摇摇头放回去，只往行李箱塞了几包绣着牡丹的棉帕子，“给孩子们擦汗用——他们小时候视频里总挂着鼻涕，现在该用得上帕子了。”
夜里睡不着，我摸出手机翻相册。从外孙女在襁褓里皱巴巴的小脸，到现在扎着蝴蝶结的模样；大外孙从牙牙学语，到戴着眼镜背书包的少年。七年前离开时，女婿抱着小外孙女追着出租车跑，喊着“爸妈您常来”，可隔着屏幕的拥抱，终究比不上亲手摸摸孩子的脸。
出发时，老伴把平安符塞进我贴身口袋，是女儿出嫁时她缝的，边角都磨得起了毛。我们拖着行李箱往机场走，武汉的公园的树叶沙沙作响，像在数着我们的脚步。隔着太平洋的距离，我们一家人终于要团聚啦！
2025.6.8
作者简介：廖生斌，男，湖北省武汉市人，1980年11月入伍，团政委任上退出现役。1999年转业至武汉海事法院，现已退休。喜欢写作，习惯品味生活。
喜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