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诗人和他的农家书屋
人物名片:邹华平,男,湖北大冶人,1968年生,自小喜欢读书,初中开始写诗,高中未毕业参军,复员后远赴深圳、上海、泉州等地务工。2010年回乡承包200余亩荒山创办苗圃基地,绿化荒山之余又重新阅读写作,现为湖北省作协会员,文字散见于《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诗人》《诗选刊》《延河》《楚天都市报》等报刊杂志。与人合著并出版诗集《三个湖》《蓝窗口》。
3月初的一个下午,记者来到刘仁八镇三策村邹贵卿湾,连日来的阴雨,让这个位于大冶南部山区的小乡村更显清新静谧,站在湾子里邹华平承租的200余亩山场上,桂花、香樟、玉兰等苗木齐立,树木斑驳之间还能看见几只散养土鸡踩在软糯的地上觅食,而邹华平就坐在自己去年创办农家书屋内,一杯香茗,一本好书,在这方自己一手一脚打造的“世外桃园”内享受阅读带来的内心宁静。
这位51岁的朴实汉子,“一边手把犁锹,坚实了自己的生存之基;一边手握笔头,续飞着自己的梦想之翅。”同时“坚信书籍所发射的光芒一定会照亮我的乡土,照亮乡村文化。”
生根 种子深埋在田野里
初见邹华平,肤色微黑,面容朴实,目光平静。农家书屋内,他和记者聊着自己的人生经历和创作道路。
1968年,邹华平出生于刘仁八镇三策村邹贵卿湾一个普通的农家,祖祖辈辈种地为生,家里4个孩子,他是老大。
童年在他的记忆里是清贫而又快乐的,“那时天蓝水清,山上开满美丽的野花,结满许多能吃的野果,湾子四围都是高矮不一的山,秋天我和许多小伙伴一起去山上摘野柿子、麻栗。那时大山上还有现在被称为养生圣果的野生弥猴桃。”回想童年,邹华平嘴角不自然露出微笑。
14岁那年,邹华平的母亲因病逝世。他告诉记者那时自己的心情:“我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我伤心大哭着送葬母亲,回家后无力地跌坐在家门口的墙根下,一双空洞的眼茫然盯着天上的浮云发呆。”
母亲走后,邹华平一直忧郁而自卑地度过少年时代。极少去外面玩耍,甚至变得胆怯,常常无端感到害怕。也就是那时,他喜欢上阅读,尽可能去借阅能借到的书籍。初中到高中那段时间,他阅读了很多各种杂书。雪莱、拜伦、歌德、普希金等浪漫诗人的诗集他有幸读到并喜欢了很长时间。“当时学校里可读的书也不多,记得当时一本《雪莱诗集》,我翻来覆去地读,尤其喜欢。”
在广泛的阅读之余,邹华平也想写些文字记录自己的感想和内心独白。初中二年级开始,他养成记日记的习惯,这个习惯保持了八年,写了十多本日记,同时也开始自己试着创作一些诗歌。1984年6月,当年的《大冶报》副刊发了他的一首短诗《我是个登山青年》,这让年轻的邹华平备受鼓舞。
发芽 希望成长在军营中
高二那年,镇里征兵的通告贴到校园,想到父亲供养四个孩子的不易,以及自己估计也很难考上一个好大学,和几个同学一合计,他就报名参军了。
通过各项体检后,他才告诉父亲自己要去参军。“父亲当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到部队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进入部队后,邹华平并没有放下纸和笔,在紧张的新兵训练之余坚持写日记,这个好习惯引起了部队领导的注意。新兵下连队不久,他被安排进入连部当文书。
“当时一些文化不高的战友都找我代写家书,还有的要我替他们向家乡的意中人写情书,我至今还保存有一本《情书大全》。”邹华平告诉记者,军营生活逐渐改变了他忧郁自卑的性格。
入伍第二年,他被调进团政治处宣传股任新闻报道员。那时期,他的文字作品常刊发于军区的《战士报》上。部队换防到深圳龙华不多久,邹华平加入了当地的宝安诗社,一些诗作发表于《特区文学》《大鹏湾》等文学刊物上。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写文字信马由缰,在诗社和部队里算个活跃分子。1990年宝安诗社联系深圳海天出版社出版了一本诗社部分成员的诗集《蓝窗口》,他入选的诗作是最多的。
“当名字一走进另册,露珠便挂满思念,营房边那片山坡上,一夜间长出一片相思林……”入伍期间,邹华平写了大量关于军营生活的诗,在他出版的诗集《三个湖》中,也收录了不少。1990年,退伍之际,邹华平本可以留在深圳宝安县(现为宝安区)文联工作,继续自己的文学道路,但现实的情况让他最终选择了返乡。
“那时父亲不少寄来家书,诉说着家里的各种困难,他老了,身体毛病也渐渐增多,最小的弟弟还不到16岁,家里负担太重,父亲想让我回来帮忙把这个家撑起来。”思来想去,邹华平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地方。
枯败 梦想淡忘在压力下
退伍回到家乡后,邹华平进入镇里的计划生育执法大队工作,也与乡村的同龄人一样结婚成家生子,初时,他对文字的热情不减,幻想着能写出鸿篇巨著成名成家,但与其性格不合的工作属性,繁重的家庭负担,尤其是在女儿出生后,窘迫的生活让他愧对家人。1995年,他忍痛搁笔不再写文字作品,辗转深圳、上海、武汉、温州、泉州等地打工拼命赚钱。那些年,赚钱的压力磨灭了他的文学梦想。
那些年,邹华平做过很多工作,流水线上的工人、走街窜巷的销售、企业里的白领……2000年后,邹华平在福建泉州的特步公司逐步站稳脚跟,职位也从行政文员一步步干到行政总监,收入不断增多,生活却继续忙碌。“那时老板对我很信任,公司里行政一套摊子的东西全部交给我,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工作,说实话,很累,但是要对得起老板开的工资,还是必须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2010年,在外漂泊多年的他回乡创业,那时环境保护意识逐渐兴起,看到湾子里曾经郁郁葱葱的后山在90年代因为经济利益成了荒山,他瞅准时机,承包了那片荒山,创办了苗木种植基地和生态鸡放养基地,经过几年的精心经营,曾经的荒山再度披绿,基地如今也已见到效益。
“故乡的月亮,象一条蚕静卧夜空异乡的旅人,始终采不来一片桑叶饲喂,月光之下徘徊复徘徊。”在邹华平的记忆里,故乡月亮大抵就是他诗中描写的那样。
2015年,邹华平参加高中同学在殷祖镇举办的诗歌朗诵会,会后,他把自己整理好的诗作给来出席活动的胡晓光、刘幼春两位诗人看,他们对他的诗作认同并赞赏,并勉力他坚持写下去。
事业走上正轨,抛却多年的辛苦,在这鸟语花香,树木环抱的环境里,邹华平那颗曾经寂灭的文学之心又渐渐被点亮。
这之后,邹华平常常在《新东西》发表诗作。几年来,他系统地学习诗歌理论和写作技巧,广泛搜寻当今诗坛名家的作品阅读揣摩玩味。2018年5月份,他和诗人理坤、胡晓光的诗集《三个湖》由团结出版社出版;他的诗作也常在《诗选刊》,《延河》《山东诗歌》也刊发。
“现在回头想想,那些年在外拼搏的经历,虽说中断了文字,但也给我如今的创作增添了更多的生活来源和感悟。”
“书屋办在家门口,一有空闲去遛遛,读读书、看看报,一分钱都不要。”如今,这句顺口溜在邹贵卿湾广为流传。村民口中的书屋便是邹华平去年创办的“华平农家书屋”,那里成了养殖、种植大户的“技校”,小孩子们的图书馆,全村人的精神文化生活乐园。
说起这个书屋的创立,在于邹华平如今对乡村阅读断层的一种担忧。“现在是移动互联网时代,已经很少有人拿着书本细细品读了,孩子们尤甚,就我的观察来说,村里的小孩大部分放学就是一个手机,电视都很少看,普遍沉迷于游戏中,这让我很担忧。”想到此,邹华平萌发了创办一间农家书屋的想法,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
说干就干,邹华平在自家苗圃基地的住房内腾出了一间40平米左右的屋子,拿出自己多年的一些藏书,再购买一些书籍,桌椅板凳和书柜,2018年9月8日,他的华平农家书成立了。
为了吸引更多的孩子到他的书屋来,邹华平发动了在村小学任教的爱人刘秋林。他让爱人把村里有个农家书屋的消息在学校里广泛宣传,每天放学后“要求”爱人带学生们到他的书屋来看书。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爱人刘秋林对他做的这件事也是非常支持。
一间不大的书屋,一张张稚气未脱的小脸蛋,捧着一本本书记仔细阅读,每每看到这个画面,邹华平发自内心的高兴。他常常跟小孩子们交流,问他们喜欢什么样的书籍,记录下来后抽空就去镇上和市里购买,同时为了服务村民,他也会购买一些种植、养殖技术方面的书籍,并把它们分门别类。
“平时只要我在村里,书屋就免费对村民们开放,他们既可以选择来我这里阅读,也可以把书借回家去读,只要做个登记就行,现在书屋已经慢慢渐入人心,多的时候有二三十人会过来,后期我还想再加盖一间房子,不断增加图书种类,同时争取作出一点自己的特色。”
“华平做的这件事,真是个大好事,现在村里的大人看小孩没事,总叫他们到他的书屋去看书,我们大家也是大力支持,谁家里有书也会送到书屋来。”采访中,湾子里的长辈邹义和老人这样告诉记者。
“希望农家书屋一直办下去,直到有一天我干不动了。”采访最后,邹华平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