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云端藏湾
按语：或许，黄河边的一块化石、一抔泥土、一粒北粟，便是我们的祖先，或许，我们的祖先入泥为草、化霞如绮、缕若清尘了，但我们的血管里仍有他们的体温、基因。本书第一章总述黄河的地脉、文脉、龙脉之后，以空间为序，用第二、三章详解了上游云端里的山水、风情、艺术，河套中的美景、乡韵、马背上的柔情；再用第四章透视中游惊天的晋陕峡谷，以及两岸的名景、名吃、名建筑；后用第五章讲述下游的“悬河”，以及沿岸的古都、古战役、古土地上的环保情怀。
黄河上游流经青海、四川、甘肃之际，大都穿行于“世界屋脊”之上，最高海拔达6280米。这里高山雄踞，湖泊密布，河水滔滔，山川之间都浮动着白云、阳光，与雾霈。黄河之水从天上流来，流入李白的唐诗，又在鬼斧神工的唐克湾、唐乃亥湾、兰州湾中迂回前行。其间，黄河水嗅到了醇厚、绵甜的青稞酒，祀昌、民祈的香火，与渐渐远去的烽烟；听到了人类远古的呼唤、野牦牛悠闲的蹄声，与眉目传情的山歌；而翩翩起舞的藏袍、盘于头上或垂于后背的辫子，与洁白的哈达，又牵走了黄河水的目光。至于草原上红军前仆后继的往事、沙漠中泉水的清澈，与古街老店的万象，黄河水是一定要探秘的。这里的湾多，曲多，胜景也多，黄河水迂回前行，是一种回首，也是一种惦念，更是一种求索。
第一节 山水霞绮
莺啼、水乡、酒旗、箫声、雨碎、烟巷、水绿，是江南美丽富庶的景象。江南，即长江中下游以南地区。当然，甘肃陇南山清水秀，也名谓“陇上江南”。黄河上游也有“江南”之美，比如，孟达天池的水碧澄、随波微动的树影，与飞翔的鸟影；崆峒山的清静、楼阁，与含珠的月石，乃至白居易留下的笔墨；甘肃石林的幽、依曲流而天成的神韵，与唱晚的水车、小村的安睡。而且，这里还有黄河源头的安澜、茶卡盐湖的商迹，与倒淌河向西流的传说。
一、安澜的名湖
黄河源头是一片流淌的童话，也是湖水做梦的地方。
扎陵湖一景
青海玛多之西的一块凹地上，居着著名的淡水湖，名曰扎陵湖。扎陵湖水深平均8.9米，长35公里，宽21.6公里，近似大贝壳。扎陵湖心偏南，是黄河主流带，一边的湖水碧绿，另一边的湖水白亮，故又名白色的长湖。扎陵湖之东，居着鄂陵湖，形似宝葫芦，也是淡水湖，体量大于扎陵湖约100平方公里。鄂陵湖清澈至极，深绿色，晴空万里时，会有蓝天、青山相约沉入湖中，也相拥进入梦境，故又名蓝色的长湖。一蓝，一白，一东，一西，天生丽质，相得益彰，早就入了古诗。清乾隆帝时，有一位地理学家，名齐召南。他以矫健多姿的行书，写出了惊世名著《水道提纲》，其中，笔墨用到鄂陵湖、扎陵湖身上时，很生动，其书法之美、文字之美，与鄂陵湖、扎陵湖之美很匹配。
鄂陵湖风光
按体量，鄂陵湖是姊，扎陵湖是妹，都安居在海拔4300多米的高原上，所谓高原姊妹湖。扎陵湖与鄂陵湖之间，卧着一条天然堤，如一只蝴蝶落在草地上，静静地听着湖声。湖声从远古而来，从燕山运动中而来。扎陵湖、鄂陵湖是有生命的，生命源于燕山运动。至今，姊妹湖也有一亿三四千万岁了。
扎陵湖、鄂陵湖有鱼声，湟鱼闹出的动静最大。湟鱼产卵繁殖，侧扁，长身，无鳞，胸怀坦荡，嘴角大，天生就是唱主角的料。湟鱼肥嫩，游弋于湖水中，一湖便有了清香。当地人知道，湟鱼养肝、开胃、健脾、益气，是一道美肴，但当地人更知道，湟鱼生长慢，10年约长1斤，是一种稀贵的生命，便不捕食它。
湟鱼栖息于湖的水深之腰，而湖水深1米以内的缓流区，则是扁咽齿鱼的产卵场。平常，扁咽齿鱼多栖息于水底，水底砾石多，附着的藻类也多，那是它的美食。它用下颌一点点刮取藻类，以延续生命。有时候，扁咽齿鱼还穴居于草甸下，那里也有藻类。这样的生活习惯是一种防卫，水底、草甸不为人侦破。扁咽齿鱼无须，也无鳞，却有臀鳞，性成熟年龄迟，种群少。当地人也不捕食它，人和鱼同在一个海拔高度生活，敬重生命才是。
当然，三眼鱼、黄河裸鲤、骨唇黄河鱼之类，也在扎陵湖、鄂陵湖中自然繁殖，其乐无穷。很早，当地人就有一个习俗，谓之以鱼为神，且敬且拜。这也是独特的高原鱼类在扎陵湖、鄂陵湖中子孙满堂的原因之一。
鄂陵湖、扎陵湖也有鸟声。扎陵湖之中，坐落着三块陆地，不大，一二平方公里，但足够千万只鸟栖息。陆地上，有石穴、岩洞，还有草甸，都是鸟的天然爱巢。鹭鸶，古老的鸟类，约在5500万年前便诞生了。它洁白如雪，体态修长，有仕途通达之寓意，自古，便入诗，比如，白鹭秋日立,青映暮天飞；也走进了中国画，比如，清代画家王武的妙品《鸳鸯白鹭图》。从帝尧之前，鹭鸶便居住到了扎陵湖，与王武墨下的鹭鸶一样，月夜宁静，也萧瑟，湖水澄明，草动，岸边立着一只白鹭，极美的一幅画。
王武《鸳鸯白鹭》图
在别的地方，鹭鸶不常见，却遍布于扎陵湖。这里的湖水里有小鱼、小虾、蚌，那是鹭鸶的主食。这里有潮湿的草地、沼泽地，盛产水生昆虫、爬行动物，鹭鸶也会单足独立，用敏锐的目光捕捉猎物，再用尖嘴叉到，动作很利索。鹭鸶颈部灵活，逮到河蚌，会站到石头前，将嘴里的河蚌甩向石头，击破，或震开。鹭鸶国没制定婚姻法，也没“绿帽子”这个词汇，怂恿了群居，尤其是5—7月，鹭鸶会在岩石上、草甸里营爱，很兴奋地度过繁殖期。之后，每窝会产卵2—4枚，以延续种群。
遍地是鸟蛋。
与鹭鸶有所相异的是鱼鸥，鱼鸥大多弃山石，而喜扎陵湖边，也是群居，泛爱，没有道德底线。在4月底、5月初，鱼鸥会叫春，其声高亢，以寻求爱情，交配产卵，每窝少则2枚，多则5枚，一般为3枚，卵为暗绿色，间或有褐色斑点，椭圆形，孵化二十四五天，雏鸥便出世了。雏鸥独立早，一出世便能取食，十天之后，就下到扎陵湖的浅水区单足倒立，觅食了。幼鸥懂事也早，一看大鸥在扎陵湖水中游泳，或在扎陵湖水面上飞翔，也会大爱一场，幼鸥便模仿起来。于是，扎陵湖的鱼鸥又多了起来。不过，鱼鸥是候鸟，它们会按行程如期回到印度半岛，再如期返回扎陵湖，这里是它们爱情的发生地。
扎陵湖还有大雁、赤麻鸭、棕颈鸥之类的候鸟，甚至，国家重点保护的天鹅、黑颈鹤之类，也会在湖面上低空飞翔，一片鸟声。
鄂陵湖的南部，也有三块陆地，这里是野生动物的乐园，尤以白唇鹿为最。白唇鹿耐高寒，喜欢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原，主食草本植物，比如，苔草，黄芪，山柳、栎树的叶子、嫩枝，乃至皮。这一切，鄂陵湖都满足了白唇鹿。白唇鹿两餐制，早晨一餐，黄昏一餐。其它时间里，便是集群活动，或是带着幼仔的雌群，母子连心，几十只，甚至上百只；或是雄群，一般三五只，单身汉；或是雄兽与雌兽相交的混合群，成双成对的，怀着春，双眼流露出繁殖期的焦躁。
其实，白唇鹿的怀春不在春天，在冬季，大约为十、十一月之间。正值发情期，雄鹿会咆哮，嘶鸣，低沉，粗壮，还会将鄂陵湖面犁起一条条涟漪，甚至，它还会以蹄、角刨地。如果没有雌鹿回应、示爱，雄鹿便伏在地上打滚。有时候，几只雄鹿遇上一只雌鹿，会决斗，角折、蹄断，与喉裂，是常有的，但都是英雄，而雌鹿便有点得意，谁是胜利者，她就跟谁好。雌鹿怀孕后，便在鄂陵湖的某个地方安胎，直到第二年的五七月才产仔，孕期8个月。若是雄仔，五六岁便性成熟；雌仔更早，三四岁便可参与交配。一般来说，白唇鹿的生命长度为二十年，但繁殖力强，是一个旺族。
高原鼠兔体圆，无尾，色灰褐色，也是鄂陵湖的主人。这种动物穴居，洞口掩藏于草地，
地下洞道相通，便于串门，但雌性鼠兔守妇道，不与别的雄性鼠兔眉来眼去，更不会上错床，只会将爱情进行到底，这个种群里推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当然，也有一夫多妻的，那是腐败分子包二奶，养小三。甚至，还有多夫多妻的，那是淫乱，不守法。
高原鼠兔
白天活动，夜间睡觉，是鼠兔的作息时间，而莎草科、禾本科与豆科植物，是它们的主食。每年4—8月，鼠兔会发出“咦”之声，而且急促、持续，这是求偶信息，一旦发生交配，雌性鼠兔便有大约一个月的孕期，其间，雄性鼠兔会留在洞穴里，陪伴怀孕的妻子。之后，雌性鼠兔会产下一窝小崽，少则3只，多则6只，一起听湖声，一起闻草的气息。特别是5月份，雄雌鼠兔的爱情更是欣欣向荣。
鼠兔弱小，可爱，天性温柔，与邻里关系融洽。偶尔，湖边、草地上也有两只鼠兔在追逐，那是发生在两只雄性鼠兔之间的家庭保卫战，起因可能是一方骚扰，甚或性侵了另一方的妻子。在青藏高原，鼠兔可谓关键种，它们挖洞筑窝，是想躲避艾虎、黄鼬、猎隼、大篙之类的天敌。同时，部分鸟类、冷血爬虫类见它们面善，心软，也客居到鼠兔的洞穴里，甚或，反客为主。另外，鼠兔还会干扰微生境，鄂陵湖多样性的植物生态，便有鼠兔的功劳。
鄂陵湖、扎陵湖还有牧场，雄浑，恬淡，草碧绿，笛悠悠，早在秦汉之际，羌人就在这一带游牧，饲养马和羊。公元635年，唐将李靖率部征战西域，借道这里，屯驻日夜，想阅览这片绮丽的风光、浩淼的湖水，与如洗的碧空，虽是千军万马，却是无声无息，怕的是惊扰了牧草、碧波，与白云。
至今，这湖依然是仿古的澄清，这天还是以往的蓝，这草也是无垠的绿。草养活牛和羊，牛和羊养活人，人应该敬重草，这样的循环才会有模山范水。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田友国，湖北省长江文化研究院驻院专家、总编辑，《中华长江文化大系》主编，大学特聘教授，著名作家，已在《中华散文》《散文》《长江文艺》《作家》《安徽文学》《延河》《创作与评论》《山东文学》《北方文学》《奔流》《鸭绿江》《当代小说》《芳草》《都市》《时代文学》《特区文学》等纯文学期刊上发表小说、散文230多万字，出版专著7部，16部电视专题片在中央电视台播出，曾获蒲松龄散文奖、全国人文地理散文奖、全国优秀剧本征集评选提名奖、文华杯全国短篇小说奖等，并入选《中国当代文艺家辞典》。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田旎，《长江航运》杂志编辑，武汉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工人日报》《中国交通报》《湖北日报》《长江日报》《武汉晚报》《中国水运报》《现代少年报》《少年文学报》和《椰城》《蓝铃》《百花园》《妇女生活》《莫愁》《幸福》等报刊上发表作品20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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