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爱民大寨行
大寨调查（七）
同大寨村党支书贾春生座谈，我高兴地看到了，什么叫“大寨改革开放之路”。
一见贾春生，一条硬汉子，地地道道的北方农民。一问，属虎的，比我小一岁，62岁。贾书记说话挺风趣的，问他为啥跟农商行的女行长这么“亲热”，他说，没有别的关系啊，只有经济关系。一句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贾书记骄傲地告诉我们，大寨村民的幸福指数高，有“三个好”：
一是住的好，过去住土窑洞，后来住窑洞排房，再后来又从窑洞排房中搬出来，住进现在的新式民居，不比城里住的差，却比城里空气好。
二是吃的好，过去三战狼窝掌，只为吃得饱，现在追求吃得好，餐餐都是白面、顿顿都有牛羊肉、家家都有菜园，青菜萝卜豆荚，现摘现炒现吃，安全绿色有机。
三是福利好，大寨人享受教育福利、医疗福利、社保福利、住房福利等多项福利，虽不丰厚，但让群众有实实在在地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
说到福利好，大寨人享受“六个有”：“小有教”，从幼儿园到小学全部免费上学；“老有靠”，60岁以上的老年人每月可领两三百元养老金；“烧有包”，每年冬天给每户人家供应一吨煤；“病有报”，村民全部加入新型合作医疗保险制度；“考有奖”，考入大中专院校的学生每年发奖学金，逢年过节，每家还能领到米、面、饮品及过节费；“村有岗”，为什么外出务工的少，村里有岗位就业，企业上班，自主创业，就近就地，方便照顾老小，年轻的当导游，年老的开小卖部，有手艺的开农家乐，有能力的做生意，人人有事做，个个不得闲。还有“一个无”，几十年无刑事案件，打架相骂的极少，大寨是全国精神文明先进单位。同行的农商行朋友说：“我也想做大寨村民呢！”
我参与讨论，谈了参观大寨“三很”“三没有”的初步印象：一是大寨村发展的质量很好，二是人民群众的幸福指数很高，三是干部群众的精气神很足；一没有全国农村普遍存在的“空心村”现象，二没有全国农村普遍存在的“三留守”现象，三没有全国农村普遍存在的“光棍汉”现象。我在调查中特别留心后面三个“有没有”，走一处看一处，进一家问一家。贾春生的回答得到进一步证实，他说，全村只有20多人在外务工，劳动力大都在村里就业，全村没有大龄男青年找不到媳妇的。
希望大寨发展得更好更快一些。说句实在话，大寨村的经济发展和我调查过的南街村、华西村、官桥八组相比，还是有差距的，要比我当年看到的小岗村略好一些，现在的小岗村发展也很快。我调查过的全国很多村都比大寨富，当然大寨也富起来了，关键不在“比富”，在于大寨人生活得舒服，舒服就是幸福。艰苦奋斗的目的是什么，不是为了继续甚至永远去艰苦奋斗，而是为了人民群众舒服幸福，如何保住和升级这种舒服和幸福呢，那就要继续发扬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与时俱进地开拓创新。今天的大寨人，没有丢掉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在这个基础上，又添加了与时俱进、改革创新的时代精神，或许这就是新的大寨精神。我们要用新的大寨精神，推进大寨更好更快更高质量发展。
我问贾春生：“你与陈永贵书记打过交道没有？”贾春生有些动情地说：“我当时还小，给他送过鸡蛋。”他讲起那次送鸡蛋的事，是他父母亲要他送去的，那时候乡亲们都很敬重永贵书记，把他当作家人看，有好吃的送给他吃，哪怕自己不吃，永贵书记更是把身心交给了群众。
我问：“你现在当书记，有人给你送鸡蛋吗？”
贾书记笑了笑说：“也有，我上次生病住院，好几个乡亲给我送好吃的东西，我们的干群关系一直很好，这一点，都是永贵书记传下来的，也是我们当干部的体会，只要你把群众当亲人，群众便会也把你当一家人！”
听了贾春生书记的介绍，我把改革开放后的大寨村，分为三个发展阶段。
改革开放以来，脱下英雄战袍、恢复平民本色的大寨人，“听党话、跟党走”，贯彻落实党中央决策部署，积极投身农村改革发展洪流，在向全国各地学习的同时，结合本地实际情况，探索新的发展道路。
第一阶段为联产承包阶段。改革大潮席卷神州大地，小山村大寨同潮起伏。1981年大寨村与全国农村基本同步，试行“专业承包、联产计酬”生产责任制，接着全面推行“以户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统分结合、双层经营新体制，村集体的果园、农机、酱醋作坊也都实行了承包，村民耿银柱在虎头山建成一座养鸡场。之后集体经营的各业都进行了以大包干为主要形式的第二轮承包。这一时期，陈永贵申请辞去国务院副总理职务得到批准，他的接班人、大寨党支书郭凤莲于1980年12月奉调晋中地区果树研究所任副所长。大寨在冰雪消融的春寒中艰难转型。
第二阶段为兴办企业阶段。全国农村发展迅猛，乡镇企业异军突起，农工商一体化成为乡村发展大道，个体经济如雨后春笋，农民工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奔赴沿海务工经商。1991年11月，郭凤莲重返大寨再次担任党支书，1992年4月大寨经济开发总公司成立，郭凤莲任总经理，组织40多名青年赴8省农村参观学习，全力招商引资，大力发展村办企业和第三产业，兴办了羊毛衫厂、衬衫厂、水泥厂等8个工厂，大寨迅速从低谷中崛起，一跃成为昔阳县乃至山西省的富裕村。1993年全村经济总收入首次突破千万元大关，人均纯收入达到1350元；1998年，全村经济总收入达到5419万元，人均纯收入超过3000元。大寨党支部获全国基层先进党组织称号。
第三阶段，绿色发展阶段。经过多年奋斗，大寨产业得到较快发展，形成了煤炭化工、建筑材料、农产品加工等八大产业。大寨发展成功实现转型，旅游产业逐渐成为主打产业，建立了虎头山森林公园，昔日的层层梯田为苍松翠柏所覆盖，沿途景点让游人流连忘返，所有政治资源都变成了旅游资源，形成了“一红一绿”互相促进的经济良性循环，生态旅游、民俗风情、休闲度假、农业观光等新业态迅速发展，大寨村进入了中国传统村落名录，被评为国家级4A景区。大寨党支部带领群众走出了一条文旅深度融合的特色发展之路，这是新的“大寨之路”，是新时代乡村振兴之路，是新层面共同富裕之路，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光明幸福之路。
大寨调查（八）
最后，我们想去拜访郭凤莲书记，她是大寨村党总支书记、经济开发总公司董事长，我想请教郭书记三个问题，一起探讨和憧憬“大寨未来”：
一是如何看大寨这个先进典型，新时代怎么发扬大寨精神？
二是如何看陈永贵这个英雄人物？你是怎么看村支书当上国务院副总理？
三是怎么带领大寨村走乡村振兴之路，有哪些困难和问题，还能不能续写大寨辉煌？
任梦梅行长联系了郭书记，她跟郭书记是好朋友，经常在一起商量发展的事情。这会儿，郭书记病倒了，腰骨裂了，不能动。
郭凤莲书记1946年9月出生，自小寄居在大寨外婆家，在改造山河战天斗地过程中锻炼成长，接过陈永贵的村支书担子干得很出色，改革开放后重返大寨再度担任村支书，一直干到今天。当年她是全国人民都知道的铁姑娘队长、特级劳动模范，一生得到的荣誉很多，担任的职务很多、出访的国家很多，堪称那个时代的风云人物。她是仅次于陈永贵的“二号英雄人物”，也是大寨“女一号”，陈永贵去世后，是她一直扛着大寨这面旗帜，扛到今年77岁了还在扛，“腰骨都扛裂了”，她为大寨真是殚精竭力、呕心沥血。
我概括郭书记对大寨的突出贡献有“四干”，早年在陈永贵书记带领下，“跟着干，表现出色”；后来担任大寨党支书，“接着干，巩固成果”；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再来干，开创新局”；干到现在年过七旬了，“一直干，鞠躬尽瘁”。我认为，她对大寨有一次杰出贡献，那叫“危难之中显身手”。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随着联产承包制度在农村普遍铺开，人民公社制度解体了，“农业学大寨”没人再提了，并且大寨遭受从上到下批评、陈永贵遇到举报不断，大寨和陈永贵从辉煌顶点跌落至低谷冰点。郭凤莲于1980年6月10日，利用到北京参加全国人大五届七次常委会机会，看望小平同志，流着眼泪向邓小平汇报了当时社会上一些人对大寨和陈永贵的攻击诬蔑情况，小平同志站在历史的高度，对大寨经验教训做了实事求是的谈话。这次谈话很重要很关键，谈话之后，全国人大五届三次会议做出“接受陈永贵辞去国务院副总理职务请求”的决议，郭凤莲调离大寨，中共中央出台83号文件，给大寨和“农业学大寨”客观公正的“定评”。郭凤莲此次“含泪拜访”，或在一定程度上促成和推动了小平同志和党中央作出英明决策，在“风雨来袭时”，保护了大寨，保护了陈永贵包括郭凤莲，使得“农业学大寨”这场运动，没有像过去许多政治运动那样“被彻底打翻在地并且再踏上一只脚”。这无疑是小平同志作为党的第二代领袖的高超智慧和党中央的英明决策，郭凤莲书记在其中起了一点作用也是不可忽略的，所以我说郭凤莲书记是个有大智慧、大谋略、大担当的人。值得一书的是，2013年４月28日，大寨党总支书记郭凤莲参加全国劳动模范代表座谈会并作为9人发言之一发言，习近平总书记和她亲切握手。习近平总书记在会上作了重要讲话，开篇有这样一段话“新中国成立后，‘高炉卫士’孟泰、‘铁人’王进喜、‘两弹元勋’邓稼先、“知识分子的杰出代表’蒋筑英、‘宁肯一人脏、换来万人净’的时传祥等一大批先进模范，响应党的号召，带动广大群众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王进喜以‘宁肯少活２０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的气概，带领石油工人为我国石油工业发展顽强拼搏，‘铁人精神’、‘大庆精神’成为激励各族人民意气风发投身社会主义建设的强大精神力量。”提了这么多先进劳模，就是没有提到陈永贵；提了大庆两个精神，就是没有提到大寨精神。但是，座谈会安排了郭凤莲发言，并且讲话中讲到“带领广大群众自力更生、奋发图强”，讲话后面总结劳模精神有“艰苦奋斗”在其中，这也算是大寨精神在其中嘛。这场会应该是从一个方面体现了新一代领导人对大寨的态度，这场会无疑是跨入新时代大寨获得的新的荣光，是郭凤莲书记获得的新的荣光。既然郭书记“骨裂”得不能动了，那我们就不去打扰这位七八十的老奶奶了，祝她老人家早日康复，祝大寨人民日子越过越幸福！
返程路上，我们觉得这趟大寨调查收获很大，我听到了并非神话确实神奇的老大寨，看到了浴火重生凤凰涅槃的新大寨，圆了少年梦，添了英雄气。我们认为，任何一个时代典型都不可能像恒星一样永远闪亮，时代需要典型、也造就典型，典型引领时代、也属于时代，所谓江山代有典型出，各领风骚数十年，所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是历史发展规律、也是典型发展规律。“农业学大寨”的时代过去了，改革开放的时代来到了，联产承包、分田单干的小岗村应运而生，拉开了中国农村改革和整个中国改革的大幕，掀开了改变中国历史命运的新篇章。大寨和小岗分别代表两个时代，一个是毛泽东时代，一个是邓小平时代，或者一个是人民公社大集体时代，一个是农村改革联产承包时代。“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小岗村之后，南街村、华西村、官桥八组等相继产生，像“洪湖水、浪打浪”一样一浪接着一浪地向前推进，牵引拉动中国农村改革发展滚滚向前。“雄关慢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今天，我们完成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历史任务，踏上了建设现代化国家新征程，党的二十大擘画了中国式现代化新蓝图，赋予了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实现农业现代化的新的历史使命，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新时代的中国农村，百舸争流、千帆竞发、万马奔腾，风云际会新时代，重振河山看后生，新时代期待新典型，新时代呼唤新英雄，“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完)
2023年5月7日初稿于北京丰台
作者简介：余爱民，系中国银保传媒顾问，华中农业大学兼职教授、湖北省政研会调研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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