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语：或许，黄河边的一块化石、一抔泥土、一粒北粟，便是我们的祖先，或许，我们的祖先入泥为草、化霞如绮、缕若清尘了，但我们的血管里仍有他们的体温、基因。本书第一章总述黄河的地脉、文脉、龙脉之后，以空间为序，用第二、三章详解了上游云端里的山水、风情、艺术，河套中的美景、乡韵、马背上的柔情；再用第四章透视中游惊天的晋陕峡谷，以及两岸的名景、名吃、名建筑；后用第五章讲述下游的“悬河”，以及沿岸的古都、古战役、古土地上的环保情怀。
三、决堤，退日与淹民
以水代兵，不是蒋介石的发明，古而有之。水，且柔，且刚，又无常形；兵，也无常势，其形象水。水，为兵，为利器。孙膑说过这样的话，刘子、曹操、杜佑也说过。自古，践行以水代兵者众，楚师便是用公元前359年的黄河水，破堤淹灌魏军的。赵军也是掘开公元前281年的黄河堤，水击魏师的。明末，李自成之师压至开封城，不远处的明廷一副破产相，负隅之际，派兵与起义军交锋。时任河南巡抚高名衡决开黄河大堤，水淹李军，李军也以牙还牙，破堤攻灌明兵，公元1642年9月的开封淹没了。
水淹魏军
296年之后，也是战争，也是人为破堤，也是黄河水淹没了古城郑州。以水攻者强，这是孙武的语录，蒋介石运用了。事实上，蒋介石以水代兵的命令，最初不是产生于他的大脑，是产生于他的部属。说蒋介石独裁，行的是专制统治，也非谬说。不独裁，哪有委员长的派头。不过，在决堤一事上，他是纳言，或说是部属之意正合他之心，不谋而合了。
以水代兵的议案，出自于蒋介石的几位高参，姚琮、熊斌、陈果夫、冯玉祥、白崇禧、 程潜、晏勋甫、张胥行、刘仲元，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都力劝蒋介石决开黄河之水，以制侵华日军，蒋介石的德国顾问法肯豪森也有类似的建议。不过，在选择决口的地方，意见不一，或查黑岗口，或武陟，或刘庄，或朱口，或花园口，由最高统帅蒋介石定夺。
1937年12月13日，日军侵入南京，屠城，血腥，黑色，一座古城疼得晕了过去。27日，济南也沦陷，日军铁蹄蹂躏，一座泉城涌出的全是泪水。南京与济南之间，有一条津浦铁路，清末民初建成通车。日军长着狼心与狗肺，奢想借助这条要冲线，将南京、济南连通成南北战场，并夹击徐州。徐州，千年帝都，居苏、皖、豫、鲁之交处，兵家必争之地。台儿庄，扼运河之咽喉，为徐州之门户。争徐州，得先争台儿庄。1938年3月16日至4月15日，国民革命军与日军在台儿庄一带短兵相接，外围战、巷战、反击战、追击战，中国革命军打败了日军，也挫败了日军的嚣张，谓之台儿庄大捷。此役，是李宗仁、白崇禧、汤恩伯、孙连仲、田镇南、张自忠、关麟征诸将指挥，并向全世界书写的抗战历史，当然，与大元帅蒋介石部署、调配兵力，亲赴前线视察、督战，也有关联。同时，书写这页历史的，还有侵华日军将领坂本顺、濑谷启、矶谷廉介之类。
台儿庄大捷，扬了中国之师的军威。蒋介石便调集20多万中央军，乘胜前进，直往徐州，并摆开战场，誓与日军相决。其时，李宗仁为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驻节徐州。日军虽败于台儿庄，但获悉此信息后，窃喜，以为这是天赐良机，消灭中国主力部队就在眼下了。于是，日军集结10多个师团向徐州进发，很快，30多万日军对徐州形成了夹击之势，徐州告急。
关羽水淹七军
这是蒋介石没想到的。早年，他东渡日本岛，研习军事。后来，执掌黄浦军校，荣膺“蒋校长”之誉，二度东征，两度北伐，指挥战役无算，军历丰富，谓之军事家，但就是没有弄懂日军怎么会迅速包围徐州。布阵之初，他还亲赴徐州视察，鼓士励将，叮嘱部队沉着、勇敢，保家卫国。一转眼，形势便拐弯了。即便是死守，也无济，相反，牺牲更会惨重。兵书曰：“困敌之势，不以战。损刚益柔。”于是，蒋介石下令：放弃徐州，以避其锋。5月19日，徐州沦陷，民坠涂炭，刘邦故里落入了日军之手。
占据徐州后，日军如愿连通了南北战场，气焰更甚，立即西犯。5月23日，土肥原贤二所部进攻兰封。蒋介石没在意，一是兰封镇守者是他的爱将桂永清，曾留德习兵，受过巴德、戈林名将的浸濡，回国南征北战，有作战经验；二是这支嫡系军装备精良，并配有德式战车营，坦克、机关枪很先进。但，桂永清防守了一天，便溃退兰封以西。
程潜一惊，却不便责难桂永清。作为第一战区司令长官，他不得不调整战术。程潜认为，土肥原贤二虽已突围，但15万的中国军一定能合围，聚歼2万日军。只要商丘不失守，一切还在掌控中。商丘，西扼中原，南襟江淮，乃军事重镇，又是六朝古都。谁知，商丘偏偏失守了。镇守商丘者，也是蒋介石嫡系黄杰所部。黄杰还没与日军交火，便弃城逃跑了。于是，日军占据了商丘。
蒋介石也自嘲过，说兰封战役是千古笑柄。然而，对爱将黄杰、桂永清的临阵脱逃、贻误战机，他却轻描淡写，事后还一路重用，一个官到国防部长，一个官至海军总司令，而他俩升迁的背后，却是商丘的劫难、兰封的遍体鳞伤、妇女尊严的剥夺，以及天空的低垂。
6月6日，开封也陷落了。
下一个目标便是郑州。郑州居中国地理之枢，横接东西，纵贯南北，演绎过一幕幕逐鹿中原、定鼎天下的传奇。日军也在做一个黄粱美梦，得中原，再得天下。梦未醒，日军便沿陇海铁路向郑州方向出兵。而且，日军西取郑州后，野心更大，预谋着沿平汉铁路南下，夺取武汉。武汉，两江交汇，三镇鼎立，是华中明珠，也是中国战时首都。日军对武汉早已是垂涎欲滴，准星瞄上了。
土肥原贤二率部逼向郑州……
花园口决堤
程潜感觉到了郑州在劫难逃。时值黄河汛期，波涛滚滚。程潜还有另一种身份，就是河南省主席。蒋介石把他放在中原主政，并执掌第一战区帅印，可谓器重，也可谓置于火炉上烤。眼下，没有退路，郑州不可失守。于是，程潜向蒋介石建议，决黄河之堤，以滔滔洪水阻止日军的铁蹄，粉碎日军占据郑州、武汉的阴谋。程潜之外，还有其他军政要员也发出了这样的声音。用黄泛之师冲击西进的日军，以简驭繁，也迫在眉睫。蒋介石用一口浙江奉化口音，向程潜下令：扒开黄河！其声可切铁，也可断钉。紧接着，还提醒程潜，不要有妇人之心，半途而废。
执行决堤军令的是53军1团，这是第二十集团军总司令商震的部队，挖掘地点为花园口。早在明时，花园口有几分诗意，一位明廷高官在这一带建了一座花园，植了方圆540多亩的花木。后来，黄河改道，花园沉到地下，花魂飞往天外，只剩下一个渡口，名花园口。其时，花园口被挖掘，在呻吟，蒋介石在焦虑：决堤祸及地域之广、百姓之多啊！6月9日，花园口扒开了，黄河水肆虐咆哮，向东南一泻千里。加之，黄河上中游普降暴雨，河水更是汹涌，花园口决口很快扩大，洪水、滔浪，横冲直撞30多万平方公里，陇海铁路、淮河铁路大桥瞬间瘫痪了，豫、皖、苏3省44个县遍地伤痕，灾民无算，魂荡魄惊，引发了大逃难，大饥荒，谓之花园口惨案。另外，决堤的后遗症也明显，几十亿吨的泥沙冲出花园口后，黄泛区的河道、湖泊、良田、村庄、航运，都受到毁坏，耕地萎缩，农产无收。
当然，决口之际，也是日军惊恐、死亡之际。此前，日军计划沿铁路线西进，也沿铁路线南下，但，黄河水冲毁了日军的战略，或阴谋。黄泛区之西，中国军有了喘息的时间，开始部署保卫武汉。黄泛区之东，密集着江河、湖泊、水网、泥沙、沼泽，日军的机械化军事装备休克了。
不久，日军变线，溯江而上，从北岸攻黄陂，汉口告急；从南岸破葛店，武昌也告急。蒋介石偕宋美龄登机，离开日军的射程。10月25日，武汉也沦陷了。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田友国，湖北省长江文化研究院驻院专家、总编辑，《中华长江文化大系》主编，大学特聘教授，著名作家，已在《中华散文》《散文》《长江文艺》《作家》《安徽文学》《延河》《创作与评论》《山东文学》《北方文学》《奔流》《鸭绿江》《当代小说》《芳草》《都市》《时代文学》《特区文学》等纯文学期刊上发表小说、散文230多万字，出版专著7部，16部电视专题片在中央电视台播出，曾获蒲松龄散文奖、全国人文地理散文奖、全国优秀剧本征集评选提名奖、文华杯全国短篇小说奖等，并入选《中国当代文艺家辞典》。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田旎，《长江航运》杂志编辑，武汉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工人日报》《中国交通报》《湖北日报》《长江日报》《武汉晚报》《中国水运报》《现代少年报》《少年文学报》和《椰城》《蓝铃》《百花园》《妇女生活》《莫愁》《幸福》等报刊上发表作品20多万字。
喜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