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美物·慈善有豹:一尊楚陶珍品背后的大爱传承

在湖北陶瓷数千年的窑火长河里,藏着无数匠心与故事。我家客厅那尊静静立在檀木展台上的楚陶瓷豹,便是这长河里最让人心动的一抹微光。它不仅是当代瓷塑艺术的结晶,更承载着一位大师的禅意匠心、两代人的深情守护、以及“慈善有报、大爱无疆”的信念传承——连带着那份能暖到心底的独特气质,从我们第一眼见到它时,便深深印进了记忆里。

2(15).jpg


 

一、瓷豹之韵:形神藏禅的艺术灵物

这尊瓷豹高36厘米、长60厘米,虽为冷硬瓷胎,却偏生透着股鲜活的灵气“,没有寻常豹子的凶戾,四肢健硕中藏着敦厚,嘴角轻扬似噙着浅笑,抬头凝视的眼眸像含着一汪温软的光,连垂落的长尾都特意在触地后轻轻卷起,似有若无地带着灵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抬爪迈步,从展台间走出来。

凑近细观,更能品出它的别致:瓷面釉色温润得像裹了层柔光,指尖轻触似能摸到暖意;豹纹肌理不是刻板的印刻,反倒带着自然的呼吸感,连人工烧制的痕迹都被窑火磨得极淡,仿佛天生就该是这般模样。再读它的神态,那抹浅笑不张扬,那道目光不锐利,竟藏着佛家特有的平和通透——家里人谁因琐事烦了心,往展台前一站,看着它沉静的模样,心头的火气像被温水浸过,莫名就散了。

父亲初见它时,(我的父亲名程远斌,湖北天门人。中共党员。1982年毕业于荆州地委党校。2006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长篇历史小说《荆楚枭雄陈友谅》、《大汉皇帝陈友谅》(上、下集),诗歌、散文集《天门山纪胜》,诗集《巴山楚水处处情》,理论著作《民族文化大州建设论》。1998年国家民委授予民族团结进步奖先进个人称号。眼神都亮了,笃定地说:“这不是普通瓷塑,是藏着禅意的灵物。”他特意为它取了“慈善有豹(报),大爱无疆”的名,借“豹”与“报”的谐音,把“善有善报”的心意揉进名字里。后来我们才慢慢知晓,这份能安抚人心的“灵”,从不是凭空而来——是一位瓷塑大师把匠心与禅意细细刻进瓷胎,又经一座老瓷厂的窑火反复淬炼,才让冷硬的瓷土有了温度,成了如今这模样。

 

二、匠心与窑火:大师手笔与瓷厂传奇

真正给这尊瓷豹注入灵魂的,是当代瓷塑名家周国桢教授。这位一辈子“跟釉色死磕”的匠人,心里揣着“釉色不惊人誓不休”的执拗,手上又带着信佛之人的温润——他偏要打破“豹子必凶戾”的固有印象,把佛家“至善至美”的平和,细细揉进瓷胎的每一道纹路里。

你看瓷豹的目光,不锐不厉,像盛着一捧晒过暖阳的温水,软乎乎地能沁进心里;那抹浅淡的笑意,藏在嘴角不张扬,却透着说不尽的禅意。最让人叫绝的是豹纹釉色:亮得饱满却不刺眼,艳得鲜活却不浮夸,阳光一照,釉色顺着瓷面轻轻流转,竟像真豹的皮毛在呼吸般颤动,连业内深耕数十年的老手都忍不住叹服,这是“往后再难复刻的绝活儿”。

而将这份匠心烧制成型的,是湖北宜昌三峡艺术瓷厂。这座从清代便立起的老厂,骨子里藏着钧窑的老手艺——胎土怎么揉、釉料怎么配、窑火怎么控,都是代代传下来的真功夫。到了建国后,老厂又添了新活力:引进意大利西蒂公司的先进设备,还专门请来周国桢、黄美尧等陶瓷名家驻厂指导,老底子掺着新技法,烧出的瓷本就带着“不一样的精气神”。

4(11).jpg



19829月,为给国庆献礼,瓷厂决定烧制这尊瓷豹。工匠们选宜昌本地的长石、石英、高岭土做胎,按周教授的设计细细塑形,一口气做了10尊同款入窑。窑火熊熊烧了数十天,谁也没把握能成——钧窑窑变本就“靠天吃饭”,温度差一度、窑内风偏一丝,结果就天差地别。最后开窑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9尊瓷豹要么釉色糊成一团,要么胎体裂了细纹,全成了废品,唯独这一尊,釉色均匀、胎体完好,连豹纹的走向都透着自然的巧劲。

 这尊“独苗”一出炉,整个瓷厂瞬间沸腾了——烧窑的工匠围着它反复端详,办公室的师傅们都跑来看热闹,连平时严肃的厂长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厂里专门为它开了研讨会,景德镇陶瓷学院的黄美尧先生刚见到瓷豹,就猛地拍了桌,声音里满是激动:“这简直是开创了钧釉窑变的新纪录!”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出去,广州、湖北、四川的美院师生纷纷背着画板赶来,有的蹲在瓷厂院子里,有的凑在展柜旁,一笔一画地把瓷豹的模样细细描下来,生怕漏了半点神韵。靠着这样的精品,瓷厂的订单直接排到了第二年,连人民大会堂都特意收了好几件,摆在北厅当展品,这尊瓷豹,也成了湖北陶瓷响当当的一张“名片”。

 

 三、十年求“豹”:两代人的守护与传承

可这份热闹没维持太久,上世纪90年代的市场浪潮里,三峡瓷厂终究没能扛住,无奈走向倒闭。倒闭那天,老厂长在空荡荡的厂房里走了一圈,机床、账本都没顾上,唯独把这尊瓷豹用软布裹了一层又一层,紧紧抱在怀里回了家——在他心里,这不是普通瓷塑,是装着全厂匠人心血、载着厂子半生荣光的“根”。

回家后,老厂长特意把书柜最上层的位置清空,铺了三层软棉布才将瓷豹轻轻放进去。每天清晨,他都会用细绒布细细擦拭瓷面,连家里孩子踮着脚想凑近看看,都被他温声拦住:“这是厂里的念想,得好好护着。”这份近乎执拗的珍视,后来成了父亲与瓷豹结缘的契机。

2000年,父亲整理湖北陶瓷研究资料时,从一位老藏家口中偶然听闻了这尊瓷豹的下落。他当即揣上写了近十年的研究笔记,坐了三个小时的长途车赶往宜昌。一推开老厂长家的门,看见书柜里静静立着的瓷豹,父亲瞬间就定在了原地——手里的笔记滑落在地都没察觉,眼里只剩下那抹温润的釉色、那副沉静的神态,像终于见到了寻觅多年的“老相识”。

那天,父亲与老厂长从楚陶的渊源聊到瓷豹的窑变细节,从午后的阳光聊到窗外的暮色。临走时,父亲才红着脸搓着手,小声提了想收藏的念头。老厂长听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不舍:“这是厂子的根,我得守着,不能卖。”

 从那以后,父亲成了老厂长家的“常客”。春天带着明前茶,秋天拎着蜜橘,有时什么也不带,就坐着陪老厂长聊陶瓷往事,直到天色擦黑才离开。可每次话头刚触到瓷豹,老厂长要么岔开话题讲烧窑的趣事,要么干脆起身说“茶凉了,我再续点”。这样来来往往,一晃就是八年,父亲跑了十多趟宜昌,研究笔记里关于这尊瓷豹的描述,写了满满三页纸,连釉色的细微变化都记了下来。

2008年冬天,父亲听说老厂长走了,冒着漫天风雪又去了宜昌。这次,他没提“买”字,只跟老厂长的子女说:“我研究湖北陶瓷一辈子,想把这瓷豹好好存着,让更多人知道它背后的故事,不辜负老厂长的守护。”老厂长的子女看着父亲冻得通红的手,又翻了翻那本写满字迹、边角泛卷的笔记,沉默了半天,终于轻轻点了头。

1(16).jpg


 

结语

如今,这尊瓷豹仍静静立在客厅的檀木展台上。清晨阳光斜斜掠过釉面时,豹纹会随着光线流转轻轻颤动,恍惚间竟像有了呼吸,还是当年那副沉静又温润的模样。

逢年过节家里待客,父亲总爱指着它讲“慈善有豹(报)”的寓意,语气里满是郑重:“做人就得像这瓷豹,心善目柔,日子才能过出温度。”十余年过去,它真像家里一位沉默的长者,不声不响地把平和与善意,悄悄融进了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里。就连父亲自己,也总爱在傍晚时分站到展台前,指尖轻轻蹭过瓷面,眼神格外柔和地呢喃:“它从来不是件普通藏品,是个‘信使’啊。”

“信使”带着周国桢教授揉进瓷胎的禅意匠心,带着老厂长舍却万物也要守护的赤诚,更带着“慈善有报、大爱无疆”的信念,在我们家一天天、一代代传递。原来真正的珍品,从不止于材质的贵重与工艺的精妙——它能跨越窑火与时光,把那些无形的精神、温暖的心意,悄悄酿成每个见过它的人心里,最柔软也最难忘的印记。

 

写于202310

 

作者简介:砚之(笔名),研究生学历,现任三甲医院临床医生。

 



喜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