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北监利新沟镇夹河知青点当过知青的成志远和老伴,退休后在郊区找一地儿住下。这里空气新鲜,餐桌上的菜蔬绝对有机无污染。时间嘛,有的是。常常就到乡间小路上去漫步。时不时的会与大滩的牛粪遭遇,这时成志远总会下意识的驻足,眼放精光。起初,老伴还不以为意,可每次志远都象路上看到百元大钞般条件反射地兴奋,老伴就微嗔道:你有病!志远摸摸脑袋憨笑。是啊,想想这病根应是四十五年前落下的吧,还与当年知青点一段捡粪的故事直接有关系呢。
45年前,成志远还有一帮新沟镇上的中学生来到晏桥公社夹河大队安下了家。那时,夹河青年点有个出工特例,若有人每天捡粪攒够130斤,就免于下地干活一天,还给记一个工分。每天人数就限定两人。捡粪这活又脏又臭,女生们是断不会参加的,男生们就轮着干。一开始是真捡,跑的路够远,一路上象探宝一般地搜索,遇见猪粪、牛粪就兴奋就是那会儿养成的习惯。一天下来捡不够130斤的时候常有。虽说不怎么划算,但也落得个自由自在,强过栽秧割谷等重体力活。
这样无风无浪地过了小半年,终于一件蹊跷事发生了。那天,轮到郭松泉捡粪,只见他整天不出门,就躺在床上睡觉。与他同住一室的成志远感到很纳闷,就冋:你不要工分了?,明目张胆地旷工啦!
郭松泉翻了个身,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我已经交齐了,还150多斤呢!
见了鬼了吧,么回事?成志远很疑惑。
郭松泉从床上赳起来,很神秘地说:告诉你吧,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那里有取之不竭的猪粪啦!说着涎水就流出来了,就像说的不是臭哄哄的猪屎,而是香喷喷的瓜果似的。
哪里?哪里?成志远迫不及待。
你过来!松泉向志远招招手。
等志远凑近来,松泉压低声调:就是沉湖养猪场,方春最先发现的!前天早晨我上厕所,发现袁队长正在给他过称,我的天,足有150多斤啦!这么早怎么弄来的?在我的一再追问下,他告诉我了的。还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你也不要告诉其他人!
你放心!你放心!志远信誓旦旦。
隔天,志远也如法泡制,那个爽没法形容!走路都哼着小调:登里格登里格登!松泉和志远的反常,终于让机关败露,这秘密就成了全青年点都知道的事儿。从此,再没有白天捡粪这码事了,每次轮到的人就相当于放假一天啰!不过,捡粪也就变为了偷粪。个中款曲,袁队长等一众贫下中农代表心里当然明镜似的,为着集体利益,小九九想必也拨拉过,自也不会说破。
话说青年点有两个特殊的年轻人,一个叫吕楠栋,一个叫刘小兵,同住一个寑室。他俩宁可天天下地弄农活,也从不参与捡粪这丢人现眼的事。可看着轮着捡粪的哥们儿那优哉游哉的劲儿,心里又象猫爪挠似的:不能便宜尽让他们占了,我俩也要参加!
打定了主意,两人就找袁队长提出了申请,老袁看着两位斯斯文文的样儿,眯着眼笑着说:好啊!好事情啦,明天就轮到你俩!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两人异常兴奋,赶紧准备好行头:球鞋,手电,还有大大的粪箕。洗完澡,换下白天穿脏的衣服,早早上床躺下,单等半夜的来临。
说起吕楠栋,那也有些来头,高高的个头,估摸着应在一米八二以上,曾是中学蓝球队的中锋,中医世家,父亲吕医生在小镇上享有盛誉。本想让楠平子承父业,不料毛主席号召知青上山下乡,不得已只得背上了几本《本草纲目》之类的中医典藉,来到了夹河知青点。农村的活不用说那叫个苦,楠栋个虽大,在家平日里也是娇惯着的,很有些不适应,收工回来本就累的够呛,可还没忘了老父亲的嘱咐:有空就背背医书!于是,常常在伙伴们晚上休息闲吹的功夫,楠栋却在床边背着蒲公英主治。有时候实在太累了,就听着蒲公英主治的声音越来越小,惭惭地就成了鼾声了。这样,蒲公英主治就成了大伙调笑他的一个话柄。
而我们的小兵小兄弟,在知青点年纪数他最小,他姐姐刘美娥早他一年来知青点,所以大家都把他当作小老弟。小兵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拿现如今的话说,是小鲜肉一枚。
此番二人主动请缨,要挑战从未尝试过的捡粪壮举,男知青们都一脸坏笑地期待着。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家就起床下地干活,当天的活计是割水稻,天热要赶早。这活儿累人啦,一上午下来,个个累得腰酸背疼,浑身象散了架似的。中午收工回来,第一件事不是喝水,也不是吃饭,竟然是去找那犁田的犁,这个弄不明白吧?那犁背是向上拱着的弧形,往上一躺,腰背立马得到了舒展,再在上面扭几扭,就仿佛是享受了按摩一样舒坦!由于队里只有两三张犁,每次回来,男知青们都争先恐后,无奈人多犁少,只得限定每人一分钟。这样,一张犁旁就围着了三四号人。大家边等边开着玩笑的闲扯,没人注意小兵在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大家,样子很是诡异。
终于牛学武发现了他:小兵,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大家向小兵那边望去,只见他目光闪烁,强忍着笑的脸涨得通红,欲言犹止。牛学武大喝一声:小兵,你搞什么鬼,老实交待!
小兵磕磕巴巴地:我,我不能说!
这时,鲁夫子发现了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的吕楠栋,穿着昨天换下未洗的脏衬衣。“你们快看楠栋!"大家方才想起昨晚他俩应是捡粪来着,因为一上午农活太累,差点忘了,看来一定有事情!
鲁夫子上前一把拉住小兵:快说!有么事?
就见一边站着的楠栋不迭声地央求道:小兵!小兵!小兵啦!声音里已然夹着哭腔。
可憋得实在撑不住了的小兵,边跑边流着泪地曝出了猛料:昨晚上我们从沉湖养猪场回来,经过五队那个圆形大粪坑的时候,被别人发现了。他们说我们是偷粪的,就追我们。因为担子太重,天又黑,心又慌,楠栋一个桩子不稳,一头栽进粪坑里去了!
小兵啦!小兵!我再三叮嘱你要你不说的,你还是说了!唉!唉!唉!
吕楠栋几近绝望。
小兵嘴里喃喃地说,你们偷粪吧运气好,可我们,偷粪不着反蚀把米……
鲁夫子们恶猜成真;果然是出彩的大戏啊!一个个乐不可支,一阵前仰后合的大笑过后,一上午的劳累竟然驱赶得不见踪影。
……
多少年过去了,成志远惊奇地发现,自己似乎仍然有一种关于粪的莫名情结。一旦发现地上一堆牛屎,就条件反射地伸出右手,要拿钉耙去捡。随后就乐呵呵地笑了起来。这是什么病“他自己诊断为“捡粪综合症”!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王方平,监利县新沟镇人,1957年出生,1974年新沟中学高中毕业,同年下放到新沟乡夹河大队知青点。现已退休,退休前系长江大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