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启一段尘封的往事，如同开启锁链的大门，轻轻推开门，两位阿娜多姿的淑女仿佛款款迎面走来。
淑女夏彬
文君刚接到邀请函，准备参加同县战友婚礼。战友那小子，猴急，退役未满月，娶到一漂亮媳妇。文君娘说，那是人本事大，你得抓紧。
去，当然去。单刀赴会，形单影只。
冬日暖阳和煦地照在河堤上，水面金光粼粼，堤路上人来人往，阳光落在泥巴土屋上，屋子一下子暖和起来，他搬了把竹椅，取出鞋刷，涂上鞋油，低首细心地侍弄着穿了三年的军警靴。
文君！真是你呀！总算找到你家了。循着清脆而温柔的声音，他一抬头，惊讶得张大了嘴，赶紧停下手中活，起身迎上去。
眉如柳叶，眼似丹凤，鼻梁直挺，双颊绯红，皓齿红唇，鹅蛋下巴，一头直发黑亮如瀑，上着浅黄针织中领毛衣，下穿紧身牛仔裤，脚蹬黑色中筒皮鞋，细长的脖子上，一条红丝巾迎风飘摇，一款迷尔小肩包从右肩自然垂下。不高不矮的身材，玲珑有致，仪态万方。
夏彬！你怎么来了？快进屋！文君有些窘。逼窄的土屋，请夏彬坐哪？文君分明觉察到夏彬嘴角一丝的轻意。不了，门口有太阳，暖和，外面坐，夏彬说。
泡茶，坐定，聊天，相谈欢。文君忆起，那天上县城战友家玩耍，中途，偶遇高中一学妹夏彬，一定是文君一身橄榄绿吸引着她按图索骥。夏彬时儿面容如花，时儿柳眉紧蹙，时儿笑声爽朗，时儿看着河堤上光秃秃的小白杨低头浅吟。
文君堂嫂扛把锄头从土屋门前经过，眼光瞟向夏彬，哎哟喂，好俊俏的妹子，堂嫂啧啧不已。
文君娘风风火火下地归来，满脸笑容让褶皱一道深似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娘说话的分贝明显高了几分。哟，文君女朋友来了，他娘一边洗手，一边凑到他俩面前，应该没吃早餐吧，我去弄点，很快的，你们聊呵！
文君、夏彬四目相对，夏彬更加局促，脸似红苹果。我妈嘴快，老盼着快点找女朋友，这不，我刚回家不到一个月，天天催。你也看见了，就算找着了，人家会来吗。文君苦笑，要不，夏彬，我帮你擦擦鞋吧。夏彬并不多说，伸脚过来。文君蹲下，拂尘，上油，擦拭，文君抬头，夏彬也正看着他，夏彬柔柔地说，在柘中，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忧郁的双眼和嘹亮的歌声，吸引着我。文君心里一热，他全然不知。
文君娘端上两碗荷包蛋，白中有黄，黄里透红，香喷喷的，冒着热气。文君，陪你女朋友趁热吃，撒一勺红糖，甜。你妈好热心，夏彬说。妈，夏彬是我同学，文君纠正说道。夏彬用勺舀了两个荷包蛋放进文君碗里，没事没事，阿姨只是说说嘛。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夏彬，有个柘木战友结婚，和我一起去么？文君顺口一说，不觉有些唐突。要是夏彬不答应……唉！
好啊好啊，今天就是专门玩儿的。夏彬一口应允。阿姨，我们走啰，谢谢您！夏彬自始至终，有理有节。文君娘乐得合不上嘴。
乘车，倒车，几经辗转，到得柘木战友家。北方战友书美、彩波早到了。嘿，文君你小子不赖呀，带这么漂亮一马仔，拽！他俩几乎异口同声。拽什么呀，就一女同学，学妹，刚好顺路，就捎上了。文君有口难辨，书美、彩波两小子一直坏笑。
战友的坏笑，令文君莫名躁动起来。夏彬此行目的，玩儿？家访？拜会学长？
执宾先生安排夏彬去新娘家接亲。淡妆，浅浅的淡妆，夏彬媚而不艳。文君，你小子好眼力！书美、彩波又一脸坏笑，晚上，看你的了！
鞭炮声，唢呐声，吆喝声，喇叭声，嘈嘈切切。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新娘娶进了家门。战友那小子尽情享受春宵一刻，没空搭理文君他们。天色已暗，班车已完，当晚散去，不太可能。执宾先生安排文君四人战友邻居家中暂憩一宿，明早启程返乡。
这一宿，愁肠百结，该来的，终归没来。这一宿，回味无穷，该去的，终归要去。天冷，夜寒，文君取邻居家炉上热水，端至夏彬房，夏彬妆尚未退尽，正就着晕黄的灯光翻看《知音》杂志，模样楚楚动人，给你焐焐脚吧，文君生怕惊扰夏彬的专注，气息压得很低。嗯，好吧，正感觉有丁点凉呢。夏彬乖乖地褪去鞋袜，脚掌伸进热水盆，啊，真舒服，文君轻轻地揉搓夏彬细嫩的双脚，一股异样的感觉直冲丹田，长这么大，第一次给女孩洗脚，这滋味，真美妙！文君轻轻地用毛巾擦干夏彬脚上的水珠，爱恋地将夏彬细嫩的双脚塞入被褥，脑海里想着期待的情形奇迹般出现。文君，过来，夏彬突然搁下书，双手箍住文君的脖子，等着我，来日方长，尽管声音非常低微，在文君心里却如春雷轰鸣。
一夜再也无话，文君、夏彬各怀心思，就此睡了。第二天早餐后，文君四人别过新婚战友，踏上返程班车。书美、彩波一路坏笑，文君你小子昨晚宠幸贵妃几回，哈哈哈！夏彬侧头望窗外，纤手放在文君掌心，你快到家了，我们就此别过。
送君千里，总有一别。没有现代通讯工具的年代，这一别，便是永远。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文君站在月拱桥边，探头出车窗外的夏彬拼命地朝他挥手，他也挥个不停。
等着我，来日方长。言犹在耳，一晃冬去春来，没了音讯……
淑女凤华
小学放学了。文君批改完作业才回到土房，文君娘早已备好晚餐，待老爹下地归来即可开饭。文君百无聊奈时，邻居张嫂端个饭碗蹭菜来了。张嫂说话不拐弯，听说你女朋友掰了，急么子嘛，哪天嫂子介绍一个，能说会干，包你满意。她揭开桌上塑料圆盖，夹了两块黄涔涔的煎鱼片，哇噻，么婶手艺就是香！
张嫂说话算话。“八一”前夕，双抢时节，张嫂引领文君来到她妹家。张妹一家热情迎接，备下丰盛的餐宴。过于热情，文君反倒拘束，酒不沾，烟不抽，埋头光吃饭。
端人碗，服人管，这顿饭可不是白吃的，等会，有任务呢！张嫂介绍的姑娘起身说，你叫文君吧，我叫凤华，认识一下，她夹了猪脚，鸡腿，鱼片放文君碗里，吃吧，莫客气，客气就饿肚子。
嗯，谢谢。文君抬眼看过去，不算标致而不难看的脸，下颚微尖，双颊稍凸，外张而略肥的双耳，恰如其分地挡住看上去有些散乱的发际，一双清澈透亮仿佛会说话的双眸正对视着他。不客气，客气，我就不来了，文君说。这顿饭，文君忐忑不安，啥子任务嘛？
听说，你是教书先生，我最敬佩了。今天，既然表姐介绍我们见面，你就得先过一关，待会跟我走。风华不遮不掩，利索干净，肯定是种田侍家一把好手，文君心想。
农忙季，乡村人家早餐午餐通常一并解决，餐用罢，才接近十点半，稍事休息，文君便跟着凤华下了地。无垠的田野，人们各自忙碌着，挑秧，抛秧，插秧，嬉笑声，吆喝声，连成一片。太阳火辣辣地悬在天空，刚插好的换了新家的秧苗委屈地低下了头，原野上的风在热浪中飘荡，田埂上谁家的小狗伸出长长的舌头呼哧呼哧，水牛赖在河沟里露出脑袋不肯上岸。
真他娘的热！文君嘀咕了一声。衬衫早已湿透，很快又干硬起来，像是撒了盐，草帽不管用，头上汗珠叭叭掉进烫脚的水田地。插秧难不倒文君，他左手握秧苗，右手插秧，且插且退，行是行，列是列，倒也整齐，分插秧苗数量匀称，动作娴熟。趁起身换秧苗之际，文君回头瞥见旁边的凤华，插秧速度与技术，简直堪称一流，快，准，狠，插下的秧苗立得直，站的稳，前后左右与对角，皆成直线，一垄一垄，极是壮观。想什么呢！赶紧呀，省得我把你关里面！凤华揶揄的声音从文君背后传过来。靠田埂边上插秧的凤华老娘说，凤华你这张嘴呀……站埂上抛秧的凤华老爹说，就是，就是，得改一改了。要你们说么子，我晓得的。文君听到凤华话语中的明显不满。
一亩多地，一人只管挑和抛，三人插，大半天，很快近尾声了。文君惧晒怕热，却说不上嘴，毕竟这是一场特殊的考试，岂能半途而废。听见水声响，蚂蟥吸上文君的裤脚，他使劲地拍打，好不容易拍掉一只，眨眼功夫，另一只又吸上了腿。管他呢，待会上岸了，让你们尝尝竹签穿肠的滋味。如此一折腾，竟给凤华关了好几回笼子，凤华也笑了好几回。
晚饭，我烧几个菜，犒劳犒劳你教书先生，如不嫌弃，留住一宿，明早再走，不耽误你上课。不容文君分辨，凤华机关枪似的。看凤华表情不像在演戏，而且自己的确累了，文君不再坚持。
菜是家常菜，三五道而已，色泽却光鲜，味道也可口。文君一时兴起，陪凤华老爹喝了一小盅白酒，凤华笑盈盈地说，今日，有劳你了，小女子也敬你一杯，我先干了！凤华脸不改色，落落大方。
趁着酒性，文君忙问，晚上睡哪？凤华家三间大砖瓦房，中间堂厅，东面老爹娘，西边自是凤华睡房。
看你说的哪里话？难不成让你睡猪屋柴火房？当然是我的床！走，带你去！凤华大声嗔怪地说。
香！满房间都香！一木衣柜，一方桌一竹椅，一晾衣架，一物品排放有序的梳妆台，一支着蚊帐的木板床，几双换洗的鞋，简单而整洁，素雅而舒适。明显，凤华来过，香飘闺房，床单洁净平直，蚊帐呈人字形支开，枕头上香水尚未干去。
要得！会过日子的女人。文君正揣摩着，凤华端来了温水。今天累了吧，教书先生，你还行，能插秧，我给你洗洗脚，算是感谢啰。文君再三推辞，凤华不依不饶，看不起我这个没文化的大姑娘？文君说，误会误会，只是觉得我俩刚认识，没必要对我这么好。哦，对了，你兄弟姐妹几人？嗨，我有个哥哥，大我十几岁，上了大学在外地工作，不回乡下了。文君看着弯腰给自己洗脚的凤华，不禁想起了去年巧遇的学妹夏彬。
那一宿，愁肠百结，该来的，终究没来，那一宿，回味无穷，该走的，迟早要走。文君定定地看着灯光下一张并不十分标致但此刻温柔有加的脸，期待着发生点什么。他不能过于心急，以免被人瞧不起，何况他一代课师者，也得有模有样不是。
我晓得你想么子，如果我们有缘，我还是你的，跑不了。凤华手指一戮文君额头，早点睡吧！改日，我上你家玩玩，欢迎不？欢迎，当然欢迎！我求之不得呢！文君急急地说。
凤华说到做到，真的去了文君的泥巴土屋。后来，不知怎么，突然失联了。凤华到底没能成为文君的女人。
房子是身份的象征，是一家经济实力的展现，更是引来凤栖的梧桐！文君晓得两位淑女离去的根源，那就是他家的土屋。后来，他南下打拼，终于栽下梧桐，盖了一栋在当地来说数一数二的小高层别墅，从此，他的相亲，只是他挑别人，再也没有哪位淑女看到他新的“土屋”扬长而去。
时隔多年，诸多往事如轻烟随风散去，又如薄雾飘荡在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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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常振华，湖北监利人，中共党员，退伍军人，荆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早年当过村办教师和村干部。从小热爱文学创作，工作之余，时与文字为伍，常有作品发表于《监利作家报》《作家荟》《荆州日报》《今日头条》等媒体和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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