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线

母亲总在北风叩窗时开始移动棉线
顶针推开油灯光晕
针尖穿过厚布时发出积雪的轻响
她捻线头在唇间湿润的姿势
像给即将远行的种子
渡一口隐秘的春天
她量我肩宽的手势缓慢如测潮
尺子卷起旧年月的褶皱
棉絮在竹匾里翻身时
飘散出晒谷场阳光的气味
线尾故意留的三寸余白
是留给归途的绳梯
如今我穿羽绒服过冬
却总在拉链咬合瞬间
听见针脚在脊背走动
那件渐褪色的蓝布夹袄里
仍藏着母亲手工的经纬--
一根会生长的棉线
牵着两地霜
融作共有的体温
棉 鞋

母亲在煤油灯下搓麻绳
蜡块穿过绳股时泛起柔光
她纳鞋底的针像银鱼
从顶针的涟漪里钻进钻出
每一次穿刺
都带出桐木板咿呀的轻响
鞋样拓着我的脚形铺在膝上
剪剩的蓝布边蜷成雏菊
她咬断线头时
发丝垂落成帘
遮住眼角的星芒
当棉鞋终于咬住我冰凉的脚趾
那些密密麻麻的绳结
突然变成种子
在我奔跑的路上
长出会跳跃的根
百花一岁
母亲说,她的年月是灯下
一朵无声的百花。
针是根,线是茎,顶针是花托,
她的青春在其中褪色、凝结。
她将棉絮一层层铺进我的夹袄,
像把整个歉收的秋天,默默捂热。
我贪玩扯破的袖口,
她补上一枝腊梅,针脚细密,
是唯有我能读懂的、无字的契约。
那一岁,百花在她鬓边悄然凋谢,
唯有一朵,开在我衣上,永不磨灭
骑北风
如今 我骑上北风,踏上归途。
风如刀,路如铁,思念是唯一的火。
我学着她当年的样子,捻线、穿针,
想把破碎的月光,缝成一件御寒的袍。
北风灌满行囊,我听见一
那分明是她的叮咛,在千里之外呼啸。
我终将抵达,叩响那扇熟悉的门,
她定会用那双枯瘦的手,掸去我满身风尘
像抚平一道,岁月的折痕。
那时,我们什么都不必说,
只让两件旧棉衣,在静默中紧紧相拥,
让所有呼啸的思念, 让为安
立冬忆母寄麒麟

立冬敛甲隐麒麟,
爪印苍苔似雪痕。
线脚缝云遮冷月,
针头挑雾补寒温。
千山倦羽栖娘鬓,
一篾余棉暖客魂。
莫道北风催岁老,
旧袍犹裹故园恩。
2025年11月9日
作者简介:黄云高,湖北人,1972年高中肄业,回乡参加劳动,先后当过农业技术员,读过共产主义劳动大学,任过民办教师,当过村里会计。1994年下海,到新疆霍尔果斯62团创业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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