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滨人物漫话之附篇· 风骤雨疏 海棠依旧(下)

——海派文人秦瘦鸥和他的《秋海棠》

 

编者按:作者曾任过医学专业教师,之前下过乡,之后援过藏,仕途一片光明。然而,他却辞职下海,依然做得风声水起。他沉心静性坟典索丘,孜孜以求探幽寻微,用汪洋恣肆、酣畅淋漓的笔墨,把那个风起云涌年代的汉滨人物,一个个鲜活地推到我们面前,读后让人感慨良多。本网特予以连载,以飨读者。

 

 

三、《秋海棠》的人物原型是谁?

《秋海棠》大红大紫于军阀林立、一妻多妾的年代,人们笃信书中人物必定能在现实社会中“对号入座”。他们在为剧中人物一鞠热泪忿忿不平之余,纷纷揣度书中那个“恶人”的原型为谁。

首先被怀疑的是张作霖。有人很快扒出了这位“东北王”与剧中军阀相似的黑历史。1916年,张作霖当上奉天督军,春风得意。这年夏天,他参加奉天省立女子中学的毕业典礼。有个叫寿懿的女生代表毕业生致词,一下吸引住了台下的张作霖。他派人打听寿懿身世,原来其为前清黑龙江将军寿山之后,母亲是寿山的外室小妾。寿山早在1900年的中俄战争中阵亡,母女回到奉天,靠微薄积蓄过着坐吃山空的日子。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张随即托人提亲。寿懿母最初婉拒,抵挡不住张作霖亲自登门,百般保证,寿懿终成为张作霖的五姨太。

这情节与《秋海棠》中的剧情丝丝入扣。

且慢,张大帅还另有“劣迹”—20世纪初,张作霖还只是辽西新民县一个小小的游击马队管带,在搜捕土匪过程中,土匪喽啰供出县捕盗营捕头戴某与土匪有勾连,戴被下了大牢。戴氏母女找张作霖求情,张作霖趁人之危,要娶戴某年轻漂亮的女儿,回报是保戴父出狱。虽然女儿早已许了人家,母女无助之下,答应了提亲,救得父亲出狱,戴女成了张的三姨太。

无巧不成书,张作霖将戴氏安置在奉天(沈阳),戴氏的前未婚夫李海庭大学毕业后就职于奉天税务局,两人竟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接下来的发展属常规操作,了无新意,从略。张作霖剿匪回来,见戴氏精神饱满,笑声朗朗,感到奇怪。尽管戴氏与李海庭来往小心,却瞒不了身边的侍女,这侍女早就不满戴氏曾经对自己的责骂,于是东窗事发。1912年3月,张作霖借捕杀革命党之名把李海庭投入监狱,施以酷刑。为保李海庭的命,戴氏向张作霖跪地求情,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只求救得李海庭性命。在戴氏做出与李绝交保证后,张作霖放了李海庭。李海庭回到乡里,心情郁郁,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就是这些传说,让人们愈发肯定《秋海棠》里的军阀袁宝藩就是张作霖,认定书中罗湘绮的原型是张作霖五姨太和三姨太合二而一的形象。上世纪40年代,张大帅已被炸死好多年,张少帅也被结义兄长软禁着,尽管社会上传言纷纷,没听说作者读者记者公知有谁因此惹上什么巡信望艺之类的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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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作霖的三姨太戴宪玉

 

直到20年后,1964年,秦瘦鸥在接受天津一家报纸采访时,终于说出真相—袁宝藩的生活原型确系奉系军阀,但另有其人,名叫诸玉璞。

褚玉璞,山东人,年轻时和张大帅早年一样,是啸聚山林的胡子,土匪奉行“有奶便是娘”的金科,这褚玉璞找了几个“娘”后,最终投了张作霖。生性嗜杀、能打仗的褚玉璞逐渐爬上直隶保安总司令位置,20年代称霸京津一带。就是在这段时间,他一手制造了被秦瘦鸥写进小说的惨案。

当时的褚玉璞在天津头号妓院天宝班相中了年仅16岁的小青。褚玉璞送给天宝班窑主两千块大洋为小青赎身,软硬兼施,将小青收为第五房姨太太。小青从此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笼中鸟的日子无聊至极,于是小青迷上了看戏。天津新明大戏院内正上演由上海来津的红角刘汉臣主演的《济公传》。小青在散场后跑去后台看“济公”,看到的是一个脱去行头卸了妆的英俊小伙。后来小青就常去看刘汉臣的戏、常去后台玩。和刘汉臣一起从上海到天津来的演员高三奎年轻人心性,不仅陪小青玩,教她唱戏,还在刘汉臣不知的情况下,把刘汉臣的一张剧照送给了小青。19271月,刘汉臣、高三奎一行临时去北京演出,小青专门跑到天津老龙头火车站为他们送行。不想被狗仔队拍下照片,所谓的名伶绯闻顿时曝光,生造出一件轰动津城的“桃色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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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汉臣演出照

 

褚玉璞闻听后赶回家中,搜出了刘汉臣的照片。小青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自是不服、顶嘴。嗜杀成性的褚玉璞掏出枪来,只听“砰砰”两声,可怜小青就这样丢掉了如花性命。褚玉璞犹未解恨,旋即命令京城方面将刘、高二人捕进大牢。当时的京剧大牌梅兰芳、杨小楼、余叔岩三人联名向褚玉璞的上司张宗昌保释刘、高(有说梅兰芳等找的是张学良,不实)。天津新明大戏院班主赵广顺则利用关系给直鲁联军第八军军长毕蔗澄奉上4000块大洋求其救人。褚玉璞在徐州同时收到张宗昌、毕蔗澄要求放人的电报,他当即发报给北京,命立即杀掉刘、高,又给张、毕复电:“电文迟到,刘、高已处决。”可怜刘汉臣、高三奎两位前程无量的戏曲新秀,连为什么被抓都不知道,稀里糊涂死于军阀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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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至右:褚玉璞、张宗昌、张学良

 

褚玉璞这厮也没好下场。1929年,他因奉系落败而下野,跑回山东胶东,企图东山再起。彼时的“胶东王”刘珍年是褚的旧部,投靠蒋介石当了国民革命军暂编第一军军长。刘不满褚玉璞在自己的地盘上,拉着自己手下的军官们吃饭喝酒拜把子,便将褚玉璞设计诱捕,五花大绑,找个偏僻角落直接活埋了。此事当年的上海《申报》《新闻报》、北京《京报》等各大报纸都有报道(郭俊胜:《探寻<秋海棠>的生活原型》《走进大帅府走近张作霖》辽宁教育出版社.2009)。

近百年后,天津人郭德纲专门创作的长篇单口相声《枪毙刘汉臣》,成为德云社经典作品之一,也算是对两位天津名角和小青姑娘的一个特别纪念。

秦瘦鸥为人持重,为文谨慎,所述还是比较可信的。《秋海棠》不仅在故事内容上取材于褚玉璞杀害刘汉臣案,书中很多描述也与诸玉璞相符。书中的袁宝藩肥头胖耳,身材高大,满口山东话,诸玉璞恰是满脸横肉,一口山东腔,粗鲁暴烈。小说中袁宝藩被自己的部下所杀,和诸玉璞结局相同。只是毕业典礼情节和女学生身份,看来取材于坊间传言的张作霖。人们怀疑奉系军阀,大方向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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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魔头诸玉璞

 

四、走红后的秦瘦鸥—谋生第一,写作第二

声誉鹊起的秦瘦鸥,并没有从此过上志得意满、衣食无忧的生活。那时没有作协,没有包发工资的体制内作家岗位,秦瘦鸥仍须自谋职业找活路。

烽火连天的年月,随着中国军队在正面战场节节后退,他和千万难民一起跑兵荒,1943年去了湖南,又撤到桂林,桂林沦陷后,1945年千里辗转来到陪都重庆,衣食居所一概无着,狼狈至极。所幸当时的《新民报》主笔张恨水,还有张友鸾及时伸出援手,推荐他在《时事新报》当了主笔,后又转任经济部甘肃油矿局秘书,那边待遇好,还分房子。他白天在油矿局上班,夜晚兼做报社编辑。后重返上海滩,到经济部驻沪办事处工作。1949年在朋友邀约下,曾任台湾金铜矿务局的职务,本来在台湾会呆久一些的,临时有一批黄金要押送到沪,秦瘦鸥主动请缨负责其事,回到了上海,仅3个月后,大陆易手。

人的命运真是充满了偶然性。

1952年,据说是夏衍点将,秦瘦鸥去香港的文汇报担任副刊部主任,其间创办了集文出版社,自任总编。1956年回上海,担任上海文汇出版社第一编辑室主任,后又调上海文艺出版社、上海出版文献资料编辑所工作。

尽管居无定所、忙于生计,秦瘦鸥没有放下过手中的笔,但囿于大趋势,未免日益边缘化。到了WG,他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劳动,陆续听到老舍、傅雷,尤其是相知甚深的周瘦鹃先后自尽,极其悲观。在一次被戴上高帽子的街头游斗中,人群中有个老人突然凑近来,悄悄对他说了一句:

你是《秋海棠》的作者,一定要保重!

得到鼓励的秦瘦鸥终于走出绝望的深渊,又开始写作—偷偷在香烟盒纸上写(曹正文:《听秦瘦鸥说《秋海棠》《上海采风月刊》2017.9)。

粗略统计,在《秋海棠》之后,秦瘦鸥先后创作了长篇小说《戏迷自传》《危城记》《劫收日记》《梅宝》、散文集《晚霞集》《海棠室闲话》、评论集《小说纵横谈》、中篇小说《刘瞎子开眼》《第十六桩离婚案》、短篇小说集 《第三者》、电影剧本《患难夫妻》《婚姻大事》,60年代在香港报刊上连载读书札记《小说新话》《晨读杂识》(均结集出版)等多种文学作品。

在译作方面,他早年还翻译过《茶花女》,从法语直译,春明出版社出版,1932年左右翻译出版过《华雷斯侦探小说选》,计9本。这些都在战乱岁月散佚无踪,作者没有家藏,社会上不见书影。WG后,花城出版社从图书馆找到了其中的3本—《天网恢恢》《万事通》《蒙面人》,重新出版。

《秋海棠》之后的秦瘦鸥改了笔路,似乎在取材和写法上努力拉开与《秋海棠》的距离。遗憾的是,这些作品都没有达到《秋海棠》那样的声誉和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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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瘦鸥部分作品

 

五、晚年秦瘦鸥的文事与憾事

《秋海棠》是秦瘦鸥早年计划的《梨园世家三部曲》的首部,所以,他在上世纪80年代写了以秋海棠女儿为主角的第二部:《梅宝》。这部书由程十发插图叶圣陶题写书名,最先在上海《解放日报》上连载。尽管有名家捧场,时过境迁,读者反映平平。囿于《秋海棠》的盛名,我当时是不假思索地买了一本《梅宝》的,完全没了当初看《秋海棠》的感觉。秦瘦鸥感慨道:“我本来想写三部,现在只好算了。”

有道是“再衰三竭”,秦瘦鸥想通了。

当年一些读者接受不了《秋海棠》中主角死去的悲惨结局,周瘦鹃在女儿的强烈要求下,写了《秋海棠》续篇,名《新秋海棠》,结尾处把剧中主角秋海棠救活了,但大多数读者不买账,没有激起什么涟漪。这让我想到那些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走红的长篇小说,但凡有续作,无一例外成为作家的滑铁卢—曲啸《林海雪原》续篇之《山呼海啸》;欧阳山《三家巷》《苦斗》续篇《柳暗花明》《圣地》;杨沫《青春之歌》续篇《英华之歌》《芳菲之歌》;梁斌《红旗谱》《播火记》续篇《烽烟图》;艾明之《火种》续篇《燃烧吧上海》等等。

千万不要试图复制经典。原著若似夏花之灿烂,续篇定如秋叶之速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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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年过七旬的秦瘦鸥终于得以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成为会员,一个文学史上留名的畅销书作家,数十年游离于圈子之外,也是件具有特色的事情。

 

尽管步入耄耋之龄且身患顽疾,作协新会员秦瘦鸥同志又活跃起来,焕发第二春,拥抱新生活。除了频频推出新作,还积极参加各种文学活动、担任家乡嘉定文艺组织的顾问、扶持文学青年、帮助困难群众,甚至为周边学子辅导高考作文。

叶永烈在《历史的绝笔》中说,他收藏的数千封名人信件里,最“图文并茂”的是秦瘦鸥1983年的回信。为了方便作者去自己家,秦瘦鸥自绘了一幅自己居所位置图,这图看起来不亚于如今的高德或google,秦瘦鸥的热情与认真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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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瘦鸥为叶永烈画的居所位置图

 

但如果双方不是一路人,这样的热情会让自己陷入尴尬。曾任《花城》主编的作家范若丁回忆,1986年,《花城》方面组织作家笔会,住一小岛上。《花城》那几年刊发过秦瘦鸥的散文《山居笔记》、中篇小说《第十六桩离婚案》等,花城出版社还出版了他的《劫收日记》。故秦瘦鸥也受邀参加,与《花城》商谈《小说纵横谈》修改出版事宜。这是个“干干净净、思维敏捷的上海老头儿,有着上海人的精细与讲究,穿着非常整洁,裤线笔直,皮鞋锃亮,待人十分谦和,不是人们想象中那种出土文物。”在范若丁眼里,比笔会上那位也是“解放”不久的湘西人沈从文自如多了。

秦瘦鸥生性谦和、待人亲切周到,与参加笔会的人相处融洽。其间与杨沫(《青春之歌》作者)交往中对杨沫很照顾。于是剧情起了波澜,有一天杨沫对范说:

老范,你给那个上海老头说一下,让他不要来我这里,这样会影响我写作的。

范不解其意:你们交流一下创作经验不是也很好嘛。

杨沫蹦出来一句:那个老头对我好像有点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追我哟?(范若丁:《当杨沫遇到秦瘦鸥》《南方都市报》2016.11

彼时秦瘦鸥78岁,杨沫72岁。革命女作家浪漫一生,到老都拥有少女的感觉。

据说此后秦瘦鸥似乎察觉了些什么,对杨沫也就敬而远之了。这类事谅不至在注意分寸爱惜羽毛的“上海老头”心里留下什么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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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疙瘩”的是另外几件事——

 

一是再版书问题1980年,云南出版社招呼都没打,就再版发行了他译述的德龄的两本书,秦瘦鸥对来访者说:“他们利用这两本书赚的钱盖了一座大楼,我却没有拿到一分钱。” (《我记忆中的秦瘦鸥先生》)

二是《嘉定县志》录名问题——秦瘦鸥家乡嘉定编撰《嘉定县志》,征求意见稿中的《高级技术职称人员名录》里未收录秦瘦鸥,说是无技术职称。脾气好不等于没脾气,秦在给有关人员的信中说:“最近出版的大型画册《上海一日》,所收上海作家的照片仅3张,即巴金、郑逸梅先生和我。如果我只是醉心于名望和声誉,仅此已足,何必考虑嘉定县志提不提到我呢?”后来秦老由上海辞书出版社评为“一级编审”,故定稿出版的《嘉定县志》上记载:“秦痩鸥,上海辞书出版社编审”。《嘉定县志》问世一年后,19931014日,秦痩鸥辞世,享年85岁。(赵春华:《秦瘦鸥的家乡情结》《解放日报.朝花周刊》2016.12.8

三是“鸳鸯蝴蝶派”标签问题—— 各类现代文学史论著都将秦瘦鸥定位为“新鸳鸯蝴蝶派的代表人物”。在各类重新出版的“鸳鸯蝴蝶派”书系中,《秋海棠》是必列书目。如2010年出版的“海上文学百家文库”,将周瘦鹃 秦瘦鸥合为一卷;中国广电出版社1999年出的《鸳鸯蝴蝶派作品珍藏大系(全五卷)》,《秋海棠》在列。

奇怪的是,秦瘦鸥本人对这一派属标签从不认可。他认为自己与严独鹤、周瘦鹃、包天笑等鸳鸯蝴蝶派大师是两辈人,前辈的作品风行于文坛时,自己还是个孩子。而“秦瘦鸥”这个酷似鸳鸯蝴蝶派作家的名字,是他的伯母沈怀川赐给他的。他认为自己的作品属于于大众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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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辩驳似乎说服力不足。

首先,被列入“鸳鸯蝴蝶派”阵营的作家前后共有200多人,对于生存了几十年的该“派”来说,年龄从来不是划“派”的根据。

其次,倒是作家笔名显示出了规律性—很多该“派”作家,都有一个很“鸳鸯蝴蝶”的笔名,喜欢用“鹃、燕、鹤、鸥”及其他“秀里秀气”的字,似乎是在从笔名上向“鸳鸯蝴蝶”致敬。如陈蝶衣、严独鹤、周瘦鹃、张恨水、吴若梅、孙玉声、李涵秋、许啸天、冯玉奇等。甚至他们作品中的男主角,都要起个女性化的名字,如该派开山之作《玉梨魂》中的男主角何梦霞,《秋海棠》的男主角吴玉琴。无论是笔名,还是小说人物名,成为某种阴柔唯美的表意符号,标示着作者的审美取向,进而与作品情节的辛酸悲苦之间形成张力,这是否反映了某种共同的艺术追求呢?

最后,大众文学亦即通俗文学,通俗文学里的主力军是言情小说,清末民初叫“才子佳人小说”,这正是“鸳鸯蝴蝶派”作家的耕耘领域。《秋海棠》在题材和写法上并没有拉开与“鸳鸯蝴蝶”的距离。秦瘦鸥的另一部没有产生多大影响的言情小说《孽海涛》,题材就不说了,在体裁上,采用的是该派作家喜用的“章回体”,各章节标题均为对偶。如:“第五回 情歌艳曲童女唱春,嫖学赌经滑头办报”;“第十一回 逞谈锋老奴告密,献媚辞荡妇争宠”之类。为该书作序的,正是“鸳鸯蝴蝶派”的两位大将:严独鹤与周瘦鹃。

不独秦瘦鸥,多位“鸳鸯蝴蝶派”作家也“拒领恶谥”。

周瘦鹃说:在二百期的《礼拜六》中,未始捉不出几对鸳鸯几只蝴蝶来,但还不至于满天乱飞遍地皆是吧!

包天笑说:我虽不愿戴鸳鸯蝴蝶的帽子,然亦无申诉之余地,有许多同文说是‘乱点鸳鸯谱’,我也未免语涉不庄。试想我当时亲老家贫,卖文为活,不免东涂西抹,安足供文学史的资料呢?

“鸳鸯蝴蝶派”主将张恨水也不承认自己是派中之人:二十年来,对我开玩笑的人,总以鸳鸯蝴蝶派或礼拜六派的帽子给我戴上,我真是受之有愧。

“补白大王”郑逸梅则自封为“民国旧派”,他不为新文学阵营接纳,又要与“鸳鸯蝴蝶派”划清界限,用心苦矣。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作家们像躲新冠一般,对“鸳鸯蝴蝶派”避之唯恐不及呢?这是个有意思的现象,也是不易说清、需专章讨论的话题,有兴趣的朋友我们下一篇见。


结语

海棠花又称相思草、断肠花。秋海棠花形多姿,花色柔媚,系历代文人寄托忧怀别绪之物,赋予其“苦恋”之意和悲凉之气。作为精致、讲究、情感丰盈的海派文人,在秦瘦鸥心目中,秋海棠绝不仅是一本书的名字,或一个主角的艺名。秋海棠三字,既是他融汇雅俗的寓寄,也是他神魂的载体,承载了他的文学梦想、人生感喟,乃至精神寄托。面壁破壁,厚积薄发,《秋海棠》终没辜负他的一番心血,在漫长岁月里,给一代又一代读者以持续的感动,给健忘善变的文坛留下历久弥新的话题。

陈忠实先生说,《白鹿原》是自己用来在棺材里枕头的书。喜欢热闹的秦瘦鸥先生也许更愿意看到人间处处盛开秋海棠。我想他不会失望,海棠花耐寒亦耐旱,养于上苑即楚楚生辉,植于里巷则迎风吐艳,“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固为雅俗共赏,常看常新的名花。

作为文学作品的《秋海棠》亦是,自1941年问世,80年风骤雨疏,海棠依旧。

辛丑年溽暑于武昌南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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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谢力军,笔名小熬浆糊,祖籍湖北天门,曾作为知青下农村5年。毕业于同济医科大学,长期从事医学教育工作,现居武汉。上世纪90年代曾在《芳草》头条发表中篇小说,并由《中篇小说选刊》转载,以后没有继续从事文学创作。近年来,主编《鸿渐风》微信公号,并重拾笔墨,在相关纸质媒体和网络媒体发表散文、诗歌多种,作品入选“天门历史文化作品汇展”。其近著《沧浪之歌——谢力军散文选》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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