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名为特里·赫希的作家，在2005年出版的《神圣必需品》的书中讲过一句话：请慢些走，我们这是在等待自己的灵魂追上我们的身体。
这句话，非常适合我们今天的状况。
——已经旅行了十三天。六千多公里的游历，我们沿海岸线见山见水见变迁，心潮澎湃，感慨万千。确实需要停下来补充精力，恢复一下疲劳。于是，在去福州的路上，选择了离海疆较近的腹地武夷山风景区去作个休整。
武夷山茶园
武夷山原来来过，大家去游览时，我选择了在宾馆的房间里发呆。窗外那千峰万壑的灵秀，让我想起了九曲溪的波光和岩骨花香的茶垄，以及鹰嘴岩衔着的半轮新月……它们肯定是山河并寿，经年不变。我则从一个初访时的少年，再访时的中年，变成了现在总是回忆少年的老年。可喜的是，心中那抹少年的茶香一直没变。
晚餐后散步，转入了宾馆侧街的夜市。人群熙熙攘攘，什么小买卖都有。刚要转出夜市时，看到了一个茶叶店。店子很普通，但立在门口的屏风上有一竖排大字：见山见水见自己。心中有所触动，抬腿就进去了。
店主正在和一对顾客在谈买卖，我径直坐在了茶台前，并示意他们不要受我影响，请他们继续。送走那对顾客后，店主没问我什么，也径直坐在了茶台对面的主人位，开始烧水洗杯，问我想喝点什么？我说不买茶，只是看见屏风上的那一竖排字，想进来喝点茶聊个天。
你是喝红茶的？店主很肯定地笑了。不等我回答，他就搬了个板凳于茶架前，站上去从最上面的架层，抱下一罐茶置于茶台上。这是他家采制的野茶制成的红茶，是不卖的，只是招待朋友。
见他从罐内夹拈约五克茶叶，置于一个只可斟七八克水的白瓷杯里，拧起一壶烧到八成开的水，慢慢淋进白瓷杯，水满盖杯。二十秒时间，端杯叠盖，将茶汤倒入一个玻璃盏，并将盏内这第一次倒入的茶汤到掉。再开盖注水入杯，盖杯、叠盖、暗红的茶汤入盏。店主面含微笑，一整套动作下来，波澜不惊，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茶博士”般的夸张动作，温润如居家日常。当他将盏内的茶汤，倒入我和他面前的小杯时，一股暗香飘入鼻腔。
他先拿起小杯，在鼻下轻嗅，入口响啄后抬眼笑看我说，茶好了。学着他的动作，就着这股暗香我喝了起来。茶入口，一种绵厚在舌侧两边轻涌，如山间阳光的透射。
他今年四十四岁了，种茶、采茶、做茶、卖茶、卖茶器已经二十多年。家里有茶园、茶厂、卖茶店和以茶为主题的民宿，日子过得挺好的。可能是长期与茶打交道，他感觉茶倒确实茶有灵。教会了他平和、安静、遵从自然的个性。现在买卖随缘，有买就有卖的欢喜，不买也有不卖的从容。不计较、不执拗，平实、平等、诚心、诚意，只要专心做好茶，自有茶香引客来。
我曾经在一位僧人那里喝过一种“大红袍”，样子、包装都很一般。但他泡出来的味道，确实让人如饮甘霖，很温暖。这几年我也买了一些“大红袍”，但就是没有喝出与那僧人一起喝的味道。
王东的茶叶店
听我说完，店主看向我的眼睛顿时清澈了起来。他说，喝茶喝的是空间、时间和缘分，场景、意境决定了茶的氛围。茶叶不分高低贵贱，氛围到了，不管是什么茶叶都是好茶。他断定，那个僧人的“大红袍”，就是一种很便宜的茶，但他泡茶的过程中有祝福、有安详、有慈悲，你也是在自己安静下来的状况喝的他的茶，所以你在喝茶的过程中，没有过多的关注到茶，而是他给你的一种安定。这样才会有一杯下去，全身通透的感觉。
我正在沉思他的话时，他到里间抱出了一个罐子。说，我们换一种茶再试试。
这次他抱出来的是“大红袍”。拔下罐盖，让我嗅嗅，看能不能猜出存放的年份。我猜不出来，他说那就喝喝试试。
他洗了三次茶，按程序泡好后，我看着玻璃盏里的茶汤暗红剔透 ，有种琥珀的沉静，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喝进嘴里，一种清冽、一种温暖，在口腔里荡漾；待及入喉，舌两边有淡淡的清甜随津沫渐起。差不多就是这种味道！就是我曾经喝过，寻找过的味道。
店主欣慰地给我科普，这是“大红袍”里的陈茶。原来，经济没有发展起来的时候，茶农的茶卖不出去，每家都有很多很多仓茶，确实不值钱。在国家经济发展起来后，武夷山的“大红袍”先是靠旅游推广，慢慢打出了市场。现在“大红袍”，成了武夷山的旅游推广名片，成就了以“大红袍”主打的旅游产品。原来丢在仓库里没人要的，现在变成了“宝”。由此形成了“五年为茶，十年为丹，二十年为宝”的“大红袍”。
大红袍的汤汁回味甘甜
他刚才给我喝的，是四十年仓存的，也仅存此罐了。不卖，只和有缘人喝。
感激，我记住了这个店主。他叫王冬，店名是“山色茶业（冬茗.茶器）”。
从他店里出来，回想着我们的交谈。感觉到，真正喝茶的人，喝的不是茶本身，而是那个愿意慢下来，与自己温柔相对的灵魂。喝茶人的慰藉，就是眼前这盏茶的郑重……
谢谢王冬！
2025年4月20日写于武夷山
作者简介：清风徐来（本名徐斌），曾任武汉市市直某单位主要负责人，现为武汉市决策咨询委员会(参事室)咨询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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