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岁月与人物命运的交织
——读《剌猬对哈古的悼念》
廖武洲发表于2017年第五期《芳草·潮》的中篇小说《剌猬对哈古的悼念》,是长于叙事的,像汉江平原的风,徐徐吹来,从七十年代初期,渗入到进入改革开放“深水区”本世纪初,在长达三十多年的岁月里,人物的命运随着时事的变化,跌宕起伏,最终演绎了一个傻里傻气、善良纯朴、且执著坚定的主人公哈古。在漫漫岁月与人物命运的交织中,使读者能够看出,中国农村的改革和农民的奋斗,是在怎么样的历史背景下进行的。是在什么政治环境下进行的,最终,善良人可能会是什么结果。
哈古是当地人对“傻人”的一种蔑称,文中的“哈古”叫陈海平。八岁那年,他随母亲到网埠头街上赶街。看到杀猪摊上的屠户在活剐一只剌猬。剌猬发出了一阵一阵撕心裂肺地叫声,那叫声剌得陈海平“钻心地”疼,他上去用蛮力冷不防地一个铁箍,从后面抱住了屠夫,制止屠户的屠杀,高呼:剌猬叫的那么惨,你的心是不是肉长的,你真下得了手?最终,在看热闹的老百姓的劝说下,一个农村孩子与屠夫做成了一个交易:八角钱一个,将六只刺猬赎回。陈海平跑回家,箭一般地窜进房内,拿了5元钱,又箭一般地窜出去,跑到屠夫摊子前,将刑场上的刺猬救出,完成了一个孩子的壮举。
那个时候是计划经济年代,准确地时间是1972年,8角钱可割一斤肉,一元钱可称5斤多米,5元钱可送一个人情,陈海平拿5元钱买剌猬放生,难道不是哈古是什么?他的父亲臭揍他一顿,也在情理之中。庆幸的是,陈海平的父亲大小有点文化,又在镇上信用社当副主任,他哀叹道:这孩子是个哈古头子……今后干不成大事。
先锋小说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以其另类、怪异及颇具颠覆性的写作手法风靡文坛。从文中能感觉到,作者或多或少受了一些影响,他是从刺猬开始写,写了一点儿刺猬的生存。这与后来国家提倡的动物保护无关,与二级保护动物刺猬的命运也无关,终究,一个孩子从集市上赎回六个刺猬,半夜里去制止捉捕刺猬的人、将“响成哥的舅舅”扭送派出所,努力增加剌猬们活动的区域……这些努力不但影响不了全国,甚至影响不了全县,如果能影响了本村一点点,也就不容易了。在人类活动中,在动物保护上,经济问题无疑起着重大的杠杆作用。
随着“农民进城”大潮,哈古也放弃了承包的鱼塘,离开生于斯,长于斯的汉江平原,走上了农民工的艰辛道路。他的“善”源于心中的执着和本性。他携妻子和孩子在大城市里开过“哈古玻璃门市部”,认真的“划玻璃”,勤勤恳恳做事,老老实实做人,也曾因“善良”受到贵人的眷顾,但是,终究是一场时旷日久的白辛苦,几乎亏损的底朝天。城里套路太深,坏人太狡猾。好人往往斗不过坏人。“哈古玻璃门市部”倒闭后,他们夫妇又去酒店当保安和保洁工。当酒店老板暴力强迫招聘的女子卖淫时,哈古人性中的正义得到一次爆发——给派出所举报。终于使深陷魔窟的多个女子得以急救。一个农民工内心善良,瞬间得到张扬和爆发。
《剌猬对哈古的悼念》明显存在着哈姆雷特式悲剧的色彩。哈古的善良和勤劳,并没有给他带来美满的结局。他依然如一些二货说的一样,属于“低端人群”。那些民工二代,已经找不到回乡的路。开始在城里徘徊,接受着他们父辈未竟的事业,并努力突围。
哈古在广州打工的第九个年头,他突然感到膝关节不适,之后就钻心地疼痛,疼得他几乎站也站不稳了……随后就站不起来了。他没有急着给堂客打电话,他抱着还等等还等等的想法,“说不定过几天就不疼了,就能站起来了,直至中午,他觉得站起来无望,这才给堂客打电话。”之后,先后他在广州好几个大医院就诊过,最后确诊为风湿性关节炎。哈古在家种田时,每逢春秋两季插秧,自己都泡在水里;来南方打工后,住的是地下室,潮湿重,湿气侵染那是躲不过的……哈古终于找到一个打封闭针的医生,此种办法就是将药剂从膝盖处注射进去,这一针进去,能管个三五天,然后疼起来了又打,每一针需要150元,这样断断续续诊治了一年,加上起初诊病花的钱,共花了近两万元,等于说一年白干了。没有生活来源,不愿意给孩子添累赘的哈古,经过深思熟虑,终于纵身一跳,跃进珠江。一个善良,老实的农民,一个新中国第一代打工者,以这种方式结束了在城市的使命。
荒诞的是,哈古之死,不仅没有遂他死的愿,相反给家人添了更大的麻烦。从DNA鉴定,到付殡仪馆火化费、还有家人来往的路费以及安葬费等,远远超出了万元以上,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花得所剩无几。哈古回乡,他的葬礼,除了娘家来了几个人外,陈姓参加葬礼的包括老幼在内也只有七八个人。送终时,哈古的堂客见门前冷冷清清,就哭着说,你真哈,连死都不会死,要死就选个冬天什么日子的,那时候送你的人多。你枉为人一场啊!
读者也许会问,城里的农民工,什么时候死,最合适?
无解!
在漫漫岁月与人物命运交织中,有时会产生荒诞性,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哈古的儿子林林和姐姐因为刺猬在坟地上,引发了一则新闻,哈古显灵了,剌猬们记得哈古的好,年三十的晚上云集坟前,集体悼念哈古。在编织的一个惊悚故事中,人们又记起了那个傻得不能再傻、让人们忘记了名字的陈海平,那个哈古。当地政府和过去的仇家,一致同意在天官庙建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基地。迷信的群众积极响应。最终,在已经“单干”的邓家湾,达成了少有的共识。建设一座“哈古野生动物保护基地”。年底,哈古野生动物保护基地举行了竣工典礼。新建的哈古野生动物保护基地占地20余亩,竣工典礼大会由县林业局组织,县长亲自前来剪彩,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县政府还给哈古颁发了保护野生动物功臣奖,
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在表面的皆大欢喜中结束。其中的寓意,真是值得我们深思啊!
作者廖武洲是熟悉汉中平原生活的,有着很深厚的素材积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一个有心人。他的笔下,乡土风情浓郁,语言风格充满地方特色。他已经出版了好几本书,发表了不少作品。有些作品我读过一些,我欣喜的看到,多年来,他不断写作,不断进步。使自己的作品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剌猬对哈古的悼念》无疑是他的一个里程碑。
盼望今后能够看到他的更多的佳作。
2017年12月2日于北京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