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长篇小说《雪云顶上》
2018年岁末年关,飞雪也来凑趣儿。前几日还铅云低垂,昏天暗地,至昨夜竟纷扬着飘起雪来。对于中国人来说,雪味即年味。雪近了,年就近了;年近了,春天也就近了。
在岁末年关大雪纷飞之时,读常杭、常青藤创作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雪云顶上》,内心的感触尤为深刻。长江往事系列长篇小说之三《雪云顶上》讲述的是大江局谭海青等工作队员,到卾西贫困山区雪云顶村进行"精准扶贫"的故事。精准扶贫的战略思想,是中国扶贫史上的理论创新。"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扶贫开发是党的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的重点工作,也是最艰巨的任务。四十年改革开放,使数亿中国人甩掉了贫困的帽子,但中国全方位的扶贫攻坚仍然面临巨大的挑战和考验,精准扶贫体现了党的政策所包涵的深刻的民生内涵,是当前中国建成全面小康社会的根本需求。《雪云顶上》选材于扶贫,紧扣中国当前时代发展的脉搏,反映了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在综合国力取得长足进步的时代背景下,少数贫困地区和贫困群众依托国家发展政策的扶持,逐步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共同走向富裕和繁荣的伟大历史进程。作品生动描写了鄂西贫困山区的贫困群众,在大江局扶贫工作队细致而耐心的指导与激励下,逐步转变思想,摒弃"等、靠、要"恶习,变被动为主动,最终找到适合自己摆脱贫困,过上富裕生活的有效路径。
《雪云顶上》所营造的艺术氛围亲切、温暖、感人,其呈现的艺术价值追求积极、健康、乐观,是一个充满正能量的作品。现实主义文学提倡冷静观察现实,客观剖析社会。但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批判性几乎成为了现实主义文学脸谱化的特征。揭露深刻而复杂的社会矛盾,抨击腐朽而没落的体制弊端,鞭策阴暗而丑陋的世俗人性,固然是现实主义文学理应举起的道义之旗,理应担负的社会责任。但仅执着于此一点,又必然是对现实主义文学丰富而广博的艺术审美内涵的一种消折、钝化、甚至是曲解。《礼记》有云: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文学创作的意义同理于此。现实主义文学既可以投枪和匕首,也可以是掌声和鲜花。投枪和匕首用于针砭与批评,掌声和鲜花用于激励和引导。《雪云顶上》的创作,正是这一文学创作理念的践行者。《雪云顶上》所营造的艺术氛围是亲切的、温暖的、感人的;其呈现的艺术价值追求是积极的、健康的、乐观的。小说着笔于扶贫,并以此为突破口,打开了中国当前所处典型历史时期的广阔社会视角,在完成自身艺术创作和建构的同时,也履行了作为现实主义小说,对一个具体历史时代多方位,多层次的观照与扫描。读《雪云顶上》,时时会被一种激情鼓舞着;读《雪云顶上》,常常会被一种似乎久违的人性所感动着。读《雪云顶上》,心灵会被一种光亮所包围。这种激情,这种感动,这种光亮,正是一部优秀的现实主义小说,自然呈现出的艺术魅力。
《雪云顶上》的选材精准而翔实,创作意旨清晰而明确,小说事件的构成与发展自然而合理,有着坚韧的生命力。我们常常所言文学作品的"及物",是指文学作品介入现实生活的能力。过于高蹈,会令人有种因陌生而起的空洞和虚浮;流于世俗,又会让文学作品失去艺术审美内在的光泽。文学之树的根须,必须是深植于日常生活的土壤之上的,以现实的雨露来浇灌、来构筑、来打磨、来培育文学作品坚韧的生命力。这样的文学作品才可读,可信,可传。这样的文学作品,才可在文艺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一些深刻而真实的印迹。《雪云顶上》的选材是精准而翔实的,创作意旨是清晰而明确的,小说事件的构成与发展,是自然而合理的。小说以小说人物秀娃儿的负气跳崖来起笔:"有人要跳崖啦!大家快去劝架吧。听说这事与扶贫有关呢。"秀娃儿欲负气跳崖,是小说的引子,也是悬念,以此引出了小说的主题一一扶贫。这样的构建巧妙、生动、自然,毫无刀劈斧削的痕迹。扶贫一词是一个宏观的概念,扶贫工作的艰巨性也并非一种符号性的语言,正如现实主义小说需要细节的支撑一样,这样的艰巨性必须由小说具体的情节来做合理而细致的呈现。秀娃儿要跳崖,是因为秀姐夫帮扶雪云顶村生活处于贫困状态的"漂亮小寡妇"田小妹。托尔斯泰说:“幸福的人生总是相似的,不幸的人生却各有不同”,这句话用在雪云顶村贫困人口致贫原因上,是有着太多相似性的:田小妹未婚生子上有老下有小生活拮据、金田明"一家五口有四个病人"、李大胜家有"患有肌肉萎缩症的孩子"、李阳明有年逾七旬智障的老伴儿和年过四十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女儿,这些都是扶贫工作艰巨性和复杂性的具体体现。困难和问题并不仅限于此,在谭海青带领的工作组刚刚进入雪云顶村,就遇到村民争当贫困户的"怪事"。贫穷并不一定就是物质上的,有时精神和思想上的贫穷更可怕。以吴老抛为代表的贫困户,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因病因残因学致贫,理有可述,情有可原;因懒因昧因愚致贫,实为可悲,又为可恨。由秀娃儿"扇风点火"引发的陈强东、张大转等人争当贫困户的风波,除了他们自身思想狭隘,缺乏正确荣辱之外,后一种致贫原因,也是引发这种矛盾的一个因素。扶贫已不是改革初期的大水漫灌,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要有规划、有门坎、有甄别、有重点、有方法。这也是新时期精准扶贫理论提出的现实要求。谭海青带领的工作队对此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和细致的分析,并提出和实施了有针对性的解决办法和措施。扶贫工作小组所领导的雪云顶村的扶贫工作,迅速打开了局面,并取得显著的效果。与此同时,扶贫工作仅仅局限于贫困户的脱贫,显然是不够的。扶贫工作必须要兼顾到地域经济的综合发展,在脱贫的基础上,使贫困地区群众的生活逐步步入小康,这才是扶贫工作的关键所在。扶贫工作组在雪云顶村内修外联,因地制宜,发展地方特色经济,为雪云顶村的长远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雪云顶上》的叙事策略和叙述方法是成功的。《雪云顶上》这部小说的主题线索明晰,而构成这条主线的小说事件却头绪繁多。要将小说中所有的事件都归置到主题线索中,并为小说的主体文本服务,这对小说作者的叙事策略和叙述方法,是一大考验。《雪云顶上》的小说叙事策略和叙述方法是成功的,其叙事策略和叙述方法在形成自己独特而成熟的文字风格的同时,也构建和打磨出了小说文本整体内在的张力。分叙、插叙、倒叙手法的合理运用,在《雪云顶上》整体文本构建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分叙的作用是把头绪纷繁、错综复杂的事情,写得眉目清楚,有条不紊。倒叙能造成悬念,增强文章的吸引力,使文章引人入胜。插叙的内容应能对中心内容起补充、解释或衬托作用。小说是语言的艺术,而语言离不开表达和叙述。唯有精准的叙述,才有合情合理的故事;唯有完善的表达,才有枝繁叶茂的小说。小说的故事主题是扶贫,小说开篇却写秀娃要到云顶山跳崖,在间接反映出抉贫工作会遭遇到矛盾和困难的同时,又引出小说中另一个近似于隐藏的人物一一田小妹。田小妹生活窘境是一目了然的,但她的小说人物身份却透着雾一般的神秘和玄虚。田小妹未婚生子,成为封闭、保守的雪云顶村人非议她的口实,小说前面并没有对此作出明确的解释。直到后来为雪云顶村引进鑫源旅游公司搞特色旅游开发,田小妹的小说人物身份之谜,才被完全解开。
《雪云顶上》所塑造的人物形象丰富多彩,可亲可爱。主要有:眼界开阔,胸怀宽广,兢兢业业,一心扑在雪云顶村扶贫工作上的谭海青;性格倔强,敢做敢当,又心地善良的秀娃儿;心思活络,贫嘴贫舌,爱提意见的陈强东;脚踏实地,能容善忍,肯学肯干,全心全意为谋求雪云顶村发展的村干部王贤江;四体不勤,眼高手低,"烂泥巴扶不上墙"的懒汉吴老抛;和堂兄大相径庭,吃苦耐劳,踏实勤恳,忠厚待人的吴小弟;诚实质朴,豁达开朗,对生活充满期待的金田明、李德胜;多才多艺,自信乐观,但命运坎坷的李阳明;心有宏图,风流儒雅的大江局领导章朝阳;守旧固执,目光短浅,斤斤计较的李明树和黄友国;好酒贪杯,不思进取,猥琐市侩的何发财;因丈夫和儿子服刑,家破人散,消极厌世的吴菊花;由乡入城,又由城还乡,因老公离世、孩子生病致贫,温柔多情的杨蜻蜓;还有不受命运眷顾,却至始至终自强自立,坚毅果敢的田小妹等等。作者多角度,全方位的塑造,使这些小说人物型象既简约又生动,既质朴又客观。这些人物形象在丰富和提高小说的艺术审美内涵,为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同时,也使小说文本深入契合到小说环境中,使小说真正成为了一面能清晰观照时代的镜子。
在小说作品中,环境是形成人物性格,驱控其语言和行为的重要因素。《雪云顶上》对小说人物成功的塑造,并不仅仅只表现在小说正面或主要人物诸如谭海青、王贤江等人身上。小说人物形象在小说中能随故事情节自然的转化,从而表现出生动而鲜活的生命力,这既是小说创作者文本把控能力的体现,也是小说艺术审美内在的需求。《雪云顶上》中的秀娃儿、吴老抛、黄友国等人,都是这其中典型的代表。小说起笔写秀娃儿赌气跳崖,这时的小说人物秀娃儿,和雪云顶村的大多数人一样,都带有贫困偏远地区群众性格中常见的封闭、固执、和狭隘。秀娃儿原本善良,但这种原始的善良往往容易被世俗生活所蒙蔽。这时的秀娃儿对处于困境中的田小妹缺少最起码的同情和怜悯,甚至因疑成恨,因妒成恨,这正是其人物性格中狭隘性的具体体现。她甚至为一己之私,专门和扶贫工作组唱起了对台戏。但随着扶贫工作组进村,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开展起扶贫工作。小说人物秀娃儿逐渐发生了改变,她慢慢参与到扶贫工作的大合唱中,成为扶贫工作组信赖的助手。最终因表现突出,群众信任,被推选为村妇女主任,为雪云顶村的脱贫和发展,贡献出自己的力量。这样的人物形象的转化,可以说是巨大的,但在小说文本结构的支撑、小说故事情节的推动下,又显然是合情合理的。
《雪云顶上》的语言提炼值得肯定,作者花了大功夫,营造出生动、形象、接地气的作品语言氛围。鄂西地区从古到今不但因绮丽的山水闻名于世,也以其独特的地域文化令世人瞩目。地域文化的形成,有其漫长的历史轨迹,是民间智慧的结晶。将地域方言有机融合到文学作品的创作过程中,会极大地丰富作品的艺术内涵,并形成文学作品独特的艺术表现力,这也是许多类似作品创作取得成功,最直接而有效的方法。这样的创作,自然也对创作者自身提出更高的要求:小说创作者首先必须全身心地浸入到这样的地域文化中,耳濡目染,撷精弃糟,以打造出小说作品不拘一格的艺术成色。但地域文化有庄有谐,有雅有俗,其在文学作品的创作中的应用应有甄别,有取舍。《雪云顶上》中有大量的鄂西的方言以山歌、民俗、俚语、歇后语和顺口溜在文本中呈现。这些地域文化元素在小说中的应用,总体是得体而合理的。
初读《雪云顶上》的开篇数章,其淋漓而酣畅的小说语言、娴熟而夸张的表现手法、以及潜藏于文字中的炽热情感,让小说的阅读犹如身处于繁复而生动的戏剧表演现场。这样的文本艺术感染力是有趣且难得的。短篇文学作品,讲求的是灵动、转折和变化;长篇文学作品推祟的是连绵不绝和一以贯之的雄浑气息。无疑,这样的写作定力,是一个长期锤炼和锻打的过程。
为时代呐喊,为英雄铸魂。现实主义小说创作的时代责任和历史意义,有时甚至超越其作为文学作品本身的审美价值。读完小说的时候,夕阳西下。一天的时光就这样结束了。高楼上望山川、江水、房屋、车流、人群,熟悉而又陌生,有种画本临慕的的恍惚和落寞。这样平凡的一天于我,于世,都不足道,它终归要消失于时间的暗河。你忘记也好,也或于多年后某个散淡的黄昏偶尔想起,但一切已不复重现。正如《雪云顶上》所记述的生活,亦真亦幻,如诗如画,它于寒冬中陪我渡过的这一段亲切而又温暖的时光,终究让人留恋。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楚飞云,原名钟士元,七零后,宜昌人,喜欢文学,以评论文章见长。作品散见于巜三峡日报》、《三峡文学》、《武汉作家》、《江河文学》等文学刊物及各大文学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