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四五岁,我记事的时候,天天到我们大湾子里的香火堂屋(有天井的老房子)里玩,那里是有上下三重两个天井的房子,两边都是住人家的,人多,小孩也多,吃饭、聊天、做事都在这房子里,真是热闹。可是我家在湾的最头边,又是独户人家,所以天天一大早就去那里,中午晚上就在那里叔叔、伯伯大妈、婶婶家吃饭。
后来听大人们说,这有天井的房子是我们祖辈留下来的房子,才知道原来我们全湾是一家亲,是后来逐步分家发展成个大塆子了。
我们家分家后,新建的房子做在塆子头边,那是上世纪50年代后期,父亲娶母亲前的时候做的。房子很宽敞,我们那里叫明三暗六的三大间,但房子基脚只有两层青砖,其他都是土砖砌的,在那个年代,有个栖身自家的屋算是很不错了。可是一到下雨天,父亲就担心受怕,拿着铁锹在房子周围巡查,生怕雨水浸湿了土砖房子垮塌。房子顶上用的椽子檩子都是一些弯弯曲曲的松树,布瓦也盖得很薄,天晴太阳照进来,缝隙里透出的光就像鸡蛋、鸭蛋、鹅蛋,照到满地都是,下雨就是脸盆、脚盆、浆盆,到处接漏雨。
就在这纯土坯房子里度过了我们难忘的童年,那房子里的地皮是粘土,冬暖夏凉,我们兄妹五人都出世在这土坯房里,对这房子里的一砖一石都有不可磨灭的印象。当有太阳时,对着那太阳照进来的鸡蛋鸭蛋鹅蛋,用镜子折射出童年的电影,在那土墙上写满了上学校学到的毛主席语录,教给弟弟妹妹学习,这土砖房至今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思念和回忆……
到了八十年代初,我也走向了社会,成为了一名公办教师,弟兄们也逐步都长大成人,父母也开始考虑家里姊妹弟兄这么多,都要成家立户,结婚生子,这土坯房子再也住不下了,父亲找我商量要建新房,为我结婚用,就在这土坯房的边上接着再建一栋明三暗六的。父亲说,建这房子由我做老大的做主,老大要学会当家。就这样,刚满20岁的我,接过了当家人,在父亲辅佐指导下,从下基脚到购木料,做门窗,叫工匠,请湾子里小工印土砖,我都亲自参加,在原来的土房的基础上,我做了一些改进,窗户用钢筋做窗格,安装上玻璃窗,房门做薄木板皮门,改进了过去的老式厚木板门,底层用五层青砖,可以防潮,房子里的地皮用石灰渣混合土,就这样新房建起来了,和原来的房子并排着,两房子连接通开。记得当时建房用了两千多元,我还借债600多元,这是我亲自当家建的新屋。两年后,我在这房子里结婚成家了。
到了二十世纪初,农村开始逐步建楼房了。父亲走了,只有母亲还健在,湾子里开始有几家在建楼房,并且都重新选择集中在热闹的集镇坳上新建,母亲开始在我面前唠叨,湾子里家家开始建楼房,你们兄弟都在外边还有工作,农村人都做了楼房,你们一定要在老家建个楼房,就这样她老人家在我们兄弟面前说过了无数次,因为我们都在外面有自己的房子,所以我们都没有搭理她。
一次,她突然对我说,她要去武汉找二弟五弟。再到广州找三弟。我问她说,有事打个电话说就行,何必跑这么远去,有什么重要事情要亲自去。最后她老人家流着眼泪说,我养育了你们弟兄四人,我在老家没有面子,看老家,家家都在做楼房,你们外面是有自己的房子,哪个看见了,哪个知道了,你们不做个楼房,我死不瞑目啊!我十分理解母亲的心事。同弟兄们商量,决定在最热闹集中的地方做个楼房,把原供销社厨房的地基买了下来,我还特地找到黄冈市设计院院长的朋友,让他帮忙设计了一张小洋楼图纸。兄弟几个都出钱由老三在家主持建设, 2006年房子成功了!一座新颖别致的两层半楼房建在地势较高而显眼的地方。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她也帮忙收捡摆设,打扫卫生,我们终于完成了她的心愿。
一天我回家看新房,很怀念儿时的那土坯房,说去看看,哪知老屋那里一片狼藉,只有些瓦砾和残渣,站在那里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怎么拆旧房不告诉我一声?我回到新房后,母亲突然对我说,是她当家将两栋旧房捐给建家庙了。母亲她一生节俭,一分钱瓣做两半用,为何这次如此大方,且连个招呼也不打,自作主张将旧房无偿捐了。
母亲看我那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就对我说,这次当家捐旧房子给建庙宇,是积德行善,你们有大小16人都在外面,让菩萨保佑你们家家平安幸福,孙子们读书聪明,听母亲说到这里,我也无言相对了!也理解了母亲的一片苦心……
如今,湾子里全是楼房林立,山村里真的变样了!还有不少人在城里买了房,几十年间,从土坯屋到红砖房再到楼房,也见证了农村改革开放的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