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南麓有座孤立、突兀的山,山高峰险,松柏成林,村民称之为柏山。
柏山茂密的林间,有一个狼洞,里边寄居着一群狼。有人说七、八只,也有人说不止。
这群狼在山上居住多年,从不伤人,人们也不去招惹狼。柏山下有一条河,狼夜间下山饮水,村民日间汲水,狼与村民共饮一河水,人与狼和谐相处,相安无事。
春夏秋季,狼不轻易下山,只在山里以捕捉小动物为食。只有到了冬天,山里食物短缺,才下山觅食。偶尔也会叼走生产队的羊,咬死老百姓家的猪,吃村边乱葬岗子上的死孩子尸体。
山里的孩子没见过世面,最怕的声音是狼嚎鬼叫。鬼叫,只在民间传说中听过。狼嚎不是传闻,是身边常有的事。夜深人静,野狼阵阵嚎叫,此起披伏,低沉如牛吼,尖利似鬼哭,其声入耳,就是在盛夏,也令人不寒而栗。每逢狼嚎,孩子们藏在大人怀里,吓得不敢出声。家狗、家猫浑身颤抖,仓皇往屋里钻。男人们奓着胆子起身,手里紧握着镐柄,为了保护女人、孩子安全,时刻准备与闯进屋来的不速之客拼命。
狼嚎可怕,但是,听惯了就不以为然了。人们知道,这只是野狼们为了刷存在感,故意弄出些声响而已。
有一年春天,一老汉清晨到井台挑水,忽然,一只拖着长长的尾巴,张着血盆大口的老狼迎面走来。不由大吃一惊,本能地抄起扁担向狼打去,结果被狼咬住小腿,幸好乡亲们及时赶到,大家一起动手,打死了那只狼。有一位老者,看了看被打死的老狼,说,这是一只疯狼。时隔不久,被狼咬伤的人得了狂犬病死了。
从此,人们谈狼色变。村里不再平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被干扰。一夜狼嚎过后,人们清早起来,张家说,刚从集上买来的猪仔被狼叼走了。王家说,一鸡窝,全给端了。哎,这群该死的东西!
祖祖辈辈与狼井水不犯河水的乡亲们记仇了。既然狼不守规矩,祸害百姓,那就别怪我们下手了。山里春来晚,春节后,大地仍未解冻。由民兵连组织的上山剿狼计划开始了。十几名年轻力壮的民兵背着步枪、爬山绳索、照明火把、干粮,由老羊倌带路,直奔狼洞而来。天寒地冻,山路崎岖,直到中午时分,才找到狼洞,洞口在一块巨山下边,周边有狼足迹、粪便往里看,深不见底,浓浓的腥臊味令人窒息。连长指挥二愣子在枪手掩护下,在洞口点燃山柴,滚滚浓烟涌入洞穴,只等狼熬不过烟熏火燎,逃出洞外时,枪手将其击毙。大火了近一个时辰,不见里边动静。二愣子自告奋勇,带领一持枪手,提着马灯,弯腰撅腚,爬进了狼洞。不一会,他俩从里边爬出来,每人手里提着个毛茸茸的东西,“没捉住大的,逮了两个狼崽”,愣子说。大伙围过来,发现两只奄奄一息的小狼,像只肉乎乎的狗狗,怪可怜见的。于是大伙都争着把小家伙揣在怀里,带着战利品,打道回村。
一场大雪铺天盖地而来,足足有一尺多厚。柏山白了,绿柏树也白了,山下的小河被冰封住了,雪后气温骤降,寒气逼人。老村长看看户外的大雪,又看看那两只狼崽说:天赐良机,咱来个引狼出洞,一举歼灭。当晚,生产队院子里那颗老槐树下,作为诱饵的狼崽,用绳子拴着腿,由于饥饿,不时发出像小狗般的哀嚎声。民兵们各就各位,埋伏在附近的屋内,仅有的五条“38大盖”(日产步枪)都派上用场,只等狼群上钩。大约到了后半夜,人们借着积雪的微光,隐隐约约看到几只狼悄悄向小狼靠近。民兵连长一声“打”,雪夜里几声枪声响起,黑灯瞎火,情急之下,来不及仔细瞄准,子弹打出去了,不知道战果如何?等大家举着马灯打扫战场时,大狼、小狼踪迹皆无。至于老狼是如何冒着生命之险救下幼狼的,人们至今百思不解。事后,连长对这几个持枪民兵大发雷霆,“都他妈拉巴子的废物!”
打那之后,狼群再也没来过村里,夜间骇人听闻的狼嚎也消声灭迹了。
上世纪50年代末,全国大炼钢铁的开山炮响了,柏山因为有铁矿,被炸得遍体鳞伤,山上的松柏树被砍伐一空,都放在炼铁炉里当燃料了。狼群家没了,狼不见了,是被人消灭了,还是逃到燕山深处了?那个神鬼莫测的狼洞成了村民口中的传说。由于山高路险,至今稀有人涉足。唯有小孩子不听话时 ,大人们一句“再不听话,把你扔柏山狼洞里去”,足以让顽童规规矩矩。
写于2019年3月5日
作者简介:燕山樵叟,军队转业干部,保定市某机关退休。网络作家,多才多艺,常笔耕不辍,现已在各种报刊杂志、网站发表文稿数十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