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推介· 在俄罗斯遇见“苏维埃”

中央武装力量博物馆大门,飘扬俄罗斯三色旗,却被称之“完整见证苏联红军70年历史”。没办法,馆外露天陈列的飞机、坦克、大炮和导弹,皆有血与火的来历,无不张扬当年的雷霆万钧。游人亲切呼唤着“喀秋莎”,一个个依偎炮身留影,是想重温美丽情人的传说?还是想挽住一个时代的荣耀?

武装力量馆留影.jpg

作者在中央武装力量博物馆前留影

“每当梨花开满了天涯,河岸上飘着柔曼的轻纱……”歌声响起,博物馆穿插一场小型表演,舞台背景一方“宽银幕”,轰然推出“1917——2017”字样,久违的电影镜头穿越时空而来。《列宁在十月》《夏伯阳》《攻克柏林》《山村女教师》,直到《办公室的故事》《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却让一些中国观众默然含泪。红旗歌舞团演员军容英挺,一首接一首深情地唱啊,《喀秋莎》《三套车》《红莓花儿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似乎在用逝去的美好,营造今天短暂的温馨。

灯光亮了,一切退回到历史深处,“列宁”收起他慷慨激昂演讲的手势,满面微笑同观众合影。一旁,戴着眼镜的俄罗斯文静小姑娘,白色钩花背带裙衬着鲜艳的红领巾,好像是从当年武汉“中苏友好宫”海报上走来。

车载火箭炮.jpg

中央武装力量博物馆陈列的火箭炮

坦克.jpg

中央武装力量博物馆陈列的坦克

其实,旅程第一天,首先震撼我们的是圣彼得堡夏宫,它身披临近北极圈亮得炫目的艳阳,散发光晕笼罩皇宫花园,在迸射翻腾的喷泉群映照一片绚烂。接下来去喀琅施塔得小城,街道两边一律旧厂房、旧仓库、旧桥梁,强烈的反差不免跌入失落。直到一排眼熟的“红房子”逶迤出现,才激起大巴上的小小喧哗,青山的叫“红钢城”,武昌的喊“武重”,汉阳的嚷“大桥局”,往昔的共同记忆,竟在闪回它遥远的故乡。搜寻中,一处厂房红墙上还嵌着一方金属制作的徽记,那是列宁斯大林并排相叠的头像,衬托齿轮,环绕麦穗。另一处门楼上,交叉竖立着斧头和镰刀雕塑,夕阳中反射一星余光。

穿过老街见到海港,云朵拥向天际,浪涛荡起飞沫,残霞为军舰勾出艨艟剪影,情侣依偎栈桥呢喃……多么浪漫的“军港落照”。孩子气尽兴抛撒碎面包,引来群鸥翔集,轮流上阵抢镜头。风,好像刮得太快,隐约听见导游介绍,这儿原是波罗的海舰队的“老巢”,声名赫赫呀,只是废弃多年。军港不再,巨大的铁锚蹲守海岸打盹,喀琅施塔得小城,能不一起沉没吗?

涅瓦河的阿芙乐尔巡洋舰呢,又能怎样?炮轰冬宫的传奇,版本不断翻新。冬宫那扇森森大门,是哗变的舰炮轰倒的,还是守宫的卫队长打开的,究竟哪是真相?如同“武昌首义第一枪”争议不时泛起,但都应该指向一个事实:新时代的必然到来不可避免。当初群龙无首,革命军除了请黎元洪出山,也放风说下级军官“孙武”是“孙文”的弟弟,借以增强号召力。能否凭此细节,就指责一场巨变充满“历史谎言”?

俱往矣。今天,当游人像贵族一样,款款入座冬宫皇家剧场包厢,欣赏“原版”芭蕾舞《天鹅湖》,都会想起《列宁在十月》中的经典一幕:起义成功的水兵,一边啃着流油的鸡腿,一边盯着舞女的大腿,但这个电影语汇所表达的标志性意义,过去恐怕不曾弄懂,今天又随意付之一笑。

历史有时弱弱的。莫斯科胜利广场空间辽阔,纪念伟大的卫国战争,但入口一座士兵群像,就让细心的同行者发出疑问:“雕塑后怎么会是三色旗、双头鹰?”

远眺广场尽头,方尖碑笔直耸立,像一柄利剑怒指长空,据称高达141.8米,不知其寓意所在。但走向方尖碑的途中,每隔一段,路标横立,渐次刻着“1942”“1943”“1944”“1945”,顿觉步履沉重。现在的几分钟,却是生死搏斗的1400个日日夜夜。

胜利广场下面,地铁站举世闻名,苏维埃元素每天陪伴熙熙攘攘的人流过日子。我们一共参观三个地铁站,一个站宫殿般挂满精致考究的吊灯,展现各加盟共和国的多民族风格;一个站两厢铜雕全是活生生百姓人物,父子母女踢球的孩子和身边温驯的狗;一个站油画长廊全景反映苏联人民工作生活图景,矿工、炼钢工、实验室的科学家、大学台阶上的教师……我有点流连不舍,选择炼钢工为背景拍照——我可曾是炼钢炉旁的一员。

地铁工人像.jpg

苏维埃元素一瞥

如果说,圣彼得堡更俄罗斯,那么可以说莫斯科更苏联。路旁街心花园或广场,不时闪现“工农兵”雕塑,偶尔见到列宁雕像。几度相遇的外交部大楼和名人公寓,同国防部大楼、莫斯科大学、乌克兰饭店等七幢建筑号称“七姊妹”,由斯大林在二战后下令建造,用以提振民族信心。联想新中国十周年时的“十大建筑”,是否借鉴这一创意?

国防部似乎无缘相逢,外交部在它门前歇息,两座名人公寓几度撞个满怀。名人公寓的格局,完全不同于中国,它不是一片小区,也不是几栋楼宇,而是一座尖顶高耸的数十层塔楼,犹如北京展览馆,只是高大宏伟好几倍。它逐渐收分的几层楼角,像教堂一样装饰大型雕塑,完全是一个巨型艺术品。舞蹈大师乌兰诺娃等名流入住其中,随便一个邻居,不是德高望重的学者、科学家,就是鼎鼎大名的诗人、艺术大师。

莫斯科大学也是塔楼,不过更高大更宏伟,由于雄踞山上,显得更巍峨更壮观,绝对为莫斯科顶级地标。它教室和办公室,总共有5000多间,导游特别打了一个比方:如果一个婴儿在这儿出生,一天住一间,可以长到14岁。

莫斯科大学楼前,一片开阔广场延伸到山脚,恰到好处成为观景台,凭栏眺望,不远蜿蜒流淌着莫斯科河。一条马路紧贴观景台,车流量不大,间或爆响尖啸,原来这儿是富家子弟飙车的好地方。十来分钟,看到接连五六辆紧急减速拐弯,掉个头绝尘而去。内行人只吐舌头:妈的,都是豪车。

导游不觉稀罕,告诉我们说:俄罗斯贫富悬殊拉大,富的别墅、飞机和游艇,豪华得不得了;不少普通市民每月只挣2万卢布,只有人民币2000多,而物价比中国高,维持日常生活不那么容易。在涅瓦河游船上,有过这样一幕:俄罗斯小伙姑娘表演民族歌舞,拿到几张百元面值的小费,夸张地亲吻,喊了“毛主席万岁”,又喊“人民币万岁”——用的可是汉语。

在莫斯科欧洲商城,“今日俄罗斯”国际新闻通讯社记者邹传华女士招待我们,聊了一下俄罗斯近况。她模样气质尽显俄罗斯风韵,自报“中俄混血儿”,1953年老爸与李德伦、吴雁泽等一批留学苏联,娶了俄罗斯姑娘。她1959年出生南京,苏联解体前来莫斯科。因奶奶住武汉,她近年几次回国参加“武汉华创会”,感叹武汉、南京“每次都感觉变化好大好大”,而俄罗斯“好像还没从阵痛中醒过来”。她耸耸肩低声说:说起来这欧洲商城最豪华,可比不上旁边老旧的基辅火车站气派,一些俄罗斯人怀念列宁也并不奇怪。

是啊,列宁无疑是苏维埃“第一标志”,红场等候瞻仰他遗容的队伍,依然要排几百米,俄罗斯人和欧美人面孔居多。我们排了一个多小时无望,不得不跑到前面找中国人通融“夹塞”,终于在7月6日这个寻常日子拜谒了列宁墓。

列宁墓,一个巨大的存在,一个无声的存在,戈尔巴乔夫、叶利钦都不轻易触碰?红场人潮不息,长明灯静静燃烧,礼兵肃立门厅、过道和遗体前方,禁止喧哗,示意脱帽,维护逝者最后的尊严。

列宁安睡,接受脱帽、注目、鞠躬或军礼,不知道外面已翻天覆地。但不少人知道,历史绕不过他,世界绕不过他。红场年年大阅兵,他也许还能听到刷刷刷的铿锵脚步。

坊间传言,有着“苏维埃血统”的普京说过——“不怀念苏联,那是没有心;还想回到苏联,那是没有脑。”毕竟,时代车轮要前进,那个曾经霸气的苏联,安卧在“超级大国”战车上,不思自我革新,顺着“僵化”加“腐败”铺就的滑道,没知觉一般坠入断崖。

合影.jpg

俄罗斯之旅一行留影

还是和同行邹传华女士多聊聊新闻吧,她兼任俄罗斯卫星广播电台的华语主播呢,聊聊我们长江日报更合适。我们不乏共同话题,我说《武汉天空上的鹰》寻访苏联空军志愿队烈士后人,她道俄罗斯国家电视台“等着我”节目热情参与接续报道;我言《重走中俄万里茶道》体验俄罗斯商贾拓荒之旅,她称中俄17座沿线城市签署申遗“武汉共识”……

是啊,我们遇见和将要遇见的,不止于“苏维埃”

写于2019年8月4日

 

作者简介:罗建华,媒体人。曾供职于长江日报报业集团,系集团班子成员。曾任武汉晨报总编辑兼总经理、集团办公室兼党委办公室主任。2016年退休。高级编辑(正高三级),享受市政府专家津贴。曾获中国新闻一、二、三等奖各一,获湖北省第三届新闻名人提名奖、武汉市五一劳动奖章。省市作协会员,发表出版中篇小说《钢铁不会流泪》、巜臭戏篓子》、中篇纪实巜中国京剧咏叹调》、巜“孔子热”实况剪辑》、报告文学巜邓小平重启高考之门》、巜七二0事件平反记》、巜世纪大审判回眸》等,散文随笔集巜太阳只有一个》等作品百余万字。



喜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