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着蜀中冬日金贵的暖阳,我同友人驱车前往深藏龙泉山腹地的五凤溪小镇。
镇上一景
我对五凤溪的神往,不仅因为她是成都7个国家级历史文化名镇中最原始、最古朴的山间小镇,不仅因为她名字祥瑞、山川形胜、民风淳朴而闻名遐迩,最吸引我的,是她作为沱江上距成都最近的水陆码头,千百年来为成都的生存发展栉风沐雨、筚路蓝缕,尽心竭力,并且有过一段已经落幕的繁华辉煌。她于成都,有如哺育大了别人家的孩子,苍老了自己的山村奶妈。而我,也是那孩子的一个传人。车行道上,窗外的银杏树被时光悉数漂黄,落叶在霜风中纷纷扬扬,飘舞翩跹起一天金色的蝴蝶。这是一轮老去的岁月在零界点上的潇洒挥别、完美谢幕,然后华丽转身,从容走向大自然的下一轮循环更新。我感到了一种空寂的澄明,一种悲烈的豪壮。此行五凤,是去凭吊一段湮没的历史,还是去寻找一个失落的自我?我打开一线车窗,一任山风梳理我纷繁的思绪。
天眷天府、水润蜀川。丰饶美丽的成都平原上,沱江在北、岷江向南,江河纵横,水网交织,有灌溉之利,有航运之便,天人合力打造出一方锦绣山川,媲美江南,富甲华西。在平原东缘,蜿蜒横亘一道纵横百十里的苍翠浅山,她是我国著名的花果胜地、正在打造中的世界最大城市森林公园龙泉山。龙泉山既是川西平原与川中丘陵的分界线,也是岷江和沱江水系的分水岭。
亭阁相连
岷江在龙泉山西侧折而南下,经眉山、乐山,在宜宾与金沙江合龙,汇作浩荡东流的万里长江;沱江在龙泉山中段切出一个金堂峡,逶迤而东,经资阳、内江,在泸州汇入长江。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岷、沱两江航道是成都连接重庆及长江中下游的主要交通纽带。如果以成都为原点、泸州为终点,纵目两江航道划出的轨迹,形状恰似一张雕弓。成都是弓梢,泸州是弓尾,岷江是弓背,沱江是弓弦。而五凤溪,宛如镶嵌在弓梢弦端上一颗缀着流苏、熠熠生辉的明珠。
五凤堂
沱江主源绵远河自龙门山脉九顶山发源,至赵家渡前汇纳湔江、石亭江及清白江、毗河,五水合一而成洋洋沱江,东流至泸州,九曲回肠,长千里有余,均可通航,是贯通巴蜀腹地的大动脉和黄金水路。沱江上游盛产米茶柴布,沱江中下游盛产盐糖酒棉,均为民生须臾不可或缺之物。下游集散中心在重庆,上游集散中心为成都。农耕文明时期,水运是最快捷、最便利的运输方式。在巴蜀腹地弓形航路上,沱江呈最短的弦线。沱江上游赵家渡、淮口、五凤溪三大码头中,五凤溪航程最短,距成都最近。此去省城,陆路约百里,挑担运货,行脚赶路,三天往返。天赐其便、天降大任。五凤溪倚山而生,傍水而兴,“五山攒集、两水交汇”,天时地利,得天独厚,箭在弦上,不发不行。故而自汉唐时即为沱江上游最繁忙的水陆码头、成都乃至川西地区重要的物资集散地,有渣浮、鸣阳、金牛、罗埧四大渡口,“山来水回、富贵而财”,甩不干的船工汗水,耗不尽的挑夫力气,驮不完的如山货物,载不尽的似水财富。千年以降,五凤溪镇上会馆林立、商贾云集,江流上千帆竞翔、百舸争流,码头上万头攒动、人流如织,陆路上挑夫车夫昼夜兼程、络绎不绝。时光淌银,岁月流金,遂为富甲一方的繁华富庶之地。“五凤溪,一张帆,要装成都半城盐;五凤溪,一摇桨,要装成都半城糖…”流传至今的当地民谚,既形象概括了成都对五凤的倚重,又传神写照出五凤的昔日风光。
迷人夜景
史料和方志记载:五凤溪“始于汉,兴于唐,宋置柏溪镇,清初置永福乡,清康熙年间官设为场镇,解放后正式命名命为五凤镇。”小镇群山环抱,周遭五峰,尖锋排列,瘦削逼人,形若冲霄云凤,破空而出,展翅欲翔;镇有五街,名金凤、玉凤、青凤、白凤、小凤,黄水河(旧名柳溪)屈曲盘绕,穿镇而过,故名五凤溪。
五凤溪不仅历史厚重,极度繁华,而且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我国当代哲学巨擘、“新心学”创建者、新儒家代表人物、被誉为“东方黑格尔之父”的贺麟,即出生成长于斯地,故又有“中国哲学村”之称。
贺麟(1902—1992),中国当代著名西方哲学史家、哲学思想家、翻译家和教育家。早年毕业于清华,后游学欧美,归国后执教北大和清华,建国后长期供职中国社科院,从事哲学研究和教学。学贯中西,知识渊博,其显学“新心学”独树一帜,著作等身,学果累累,为一代哲学大师。
在当地文友的引导下,我们到达五凤后的首站,便是拜谒赡仰贺麟故居。贺麟故居前小桥流水,宅院绿竹掩映,院内古木参天,好一方风水宝地,“山育林中凤,人尊世上麟”。宅院门楣一匾,上书“心园”。文友诠释为“新心学”家园,我窃解为心的家园。“贺麟儿时攻书的书房天井中,有一棵参天的香樟古树,树身双臂不能合围,树高数丈,难望其顶,亭亭华盖,遮天蔽日。我手抚树身,仰望树冠,高山仰止,心向往之。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小院中成就栋梁之材,得益一方沃土和根正苗直;山坳中飞出金凤凰,得益于贺家翰墨家传、贺麟立志高远,也得益于五风溪人海纳百川、兼收并蓄的宽广襟怀、开放意识。
日头偏西,文友们暂时中断了座谈交流,一起进入古镇观光游览。
荷塘秀色
古镇三面环山,一江绕城。“五凤镇半边山江半边城。小镇的布局结构如丹凤朝阳,五条小街是凤凰五个部位,金凤、玉凤街是凤体,小凤、青凤街是双翼,白凤街是凤尾,江边王爷庙所在的高山是凤冠…”文友如数家珍的指点介绍道。我伫立在镇口的凤池水畔抬头远望,茂林修竹掩映之中,小桥流水,楼台亭阁,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烟霞洇晕,恍如仙境。沿着白凤街石板古道缓缓东行,沿路或绿荫夹道,移步换景,幽篁婆娑,芭蕉摇曳,山花含笑,柔柳牵衣;或客舍相衔,庭院深深,曲径通幽,别有洞天。客栈名称极具风雅,“抱朴”、“坤元”、“德门仁里”、“那时花开”,不一而足,让人感到不是来歇脚寄宿,而是为拜师求学、访禅问道、修身养性;或店铺栉鳞,酒旆飘飞,炊烟氤氲,菜香四溢…拾级登高,纵目远眺,长空澄澈、日月同辉,层峦叠嶂、奔涌如潮。半璧上弦月,独步南天;一轮夕阳,在远山烟树的托举中,形如赤珠,光彩照人,环珠的树影,状似翩翩凤翥。这帧自然天成的神奇剪影,与成都金沙出土的国宝、中国文化遗迹标志“太阳神鸟”维妙维肖。凭栏俯观,封火墙横列似琴键,黄水河蜿蜒如彩练,廊桥长虹卧波,河湾柳系游船,暮霭朦朦,炊烟袅袅,近树归鸟千歌百啭,远处村舍鸡鸣犬吠,弥漫着一片人间烟火…
五凤溪令人最为迷醉的韵致,不在她的旖旎风光,而在她厚重的历史沉淀、神奇的文化传承和淳朴的乡风民俗。打开它,如同打开一坛窖藏千年的琼浆;走进它,如同走进一轴璀璨的历史民俗画卷。五凤溪是典型的移民小镇,“民少土著、五方杂处”,历史上经历元末明初和明末清初两次大的移民潮,湖南、湖北、江西、福建、广东、广西、陕西、山西等地的不少移民以及天南地北慕名而来的客商,迁徙到这座山青水秀、航运兴盛、商业繁茂的小镇,植根散叶,繁衍子孙,渔樵耕商,安身立命,生生不息。小镇现存的七个会馆和宫观寺庙,便是当年移民文化的珍贵遗迹。会馆,是一块凝固的移民历史,一段雕塑的移民文化。五凤溪的会馆,是世代移民聚集栖息、计决要事、寻根祭祖、共寄乡愁及平息争端、消灾弥难、笑泯恩仇、握手言和的场所。“五方杂处”,南北交错,利益不同,语言文化、宗教信仰、风俗生活习惯也不同,同处一镇,极易生隙,但五凤历史上却鲜有挖墙刨坑、群殴互斗的事件发生。生息在五凤的各地移民们,互敬互重、互帮互助,实现了南北交融、邻里和睦,同生共存、互惠双赢的和谐关系。小镇中现存的观音堂、关圣宫、南华宫、三圣宫(火神庙)和西方洋教福音堂,分别供奉观音菩萨、关圣帝君、南华老祖、川主李冰、药王孙思邈、火神祝融和耶稣等,不同宗教信仰的信徒各唱各的经、各拜各的神。在这个不足3万居民的小镇中,儒释道和洋教四教睦邻、相安无事的状况,在我国的小城镇中极为罕见。更为神奇的规制格局出现在关圣宫。五凤溪的关圣宫,始建于清康熙年间,距今已有300多年,是四川地区体量最大、保存最完好的关帝庙。据考此宫系陕西移民所建,既是道观、又是会馆,宫馆合一,但宫门石柱上的楹联却与秦地相左:“神为万国九州主,人自三湘七泽来;”,指的是湖南、湖北,主人俨然两湖子弟。宫内北为武圣关羽神殿,南为大戏台,西有禹王宫及湖广会馆,祭祀湖广之神大禹。这种一门两宫两神、两会馆的布局,在国内绝无仅有。相传当年陕地盐商涉足五凤溪后,欲建会馆,苦无地皮。湖广商会伸出援手,将湖广会馆用地让出一大块,陕商为表谢意,将关圣宫修成如此格局。从此秦晋、湖广会馆的人同门出入,朝夕相处,情同手足。每逢节日庆典,大家聚在一起,既拜关公,也拜大禹;大戏台上,既不演秦腔梆子,也不唱黄梅花鼓,而是共同欣赏五凤本土的川剧。这种南北交融、相互包容、彼此尊重的佳话,一直被数代五凤溪人所传诵。
五凤溪还是一座美食小镇,移民兼收并蓄的情怀也融入了饮食文化之中。小镇厨师将东西南北的菜品、口味和厨艺脍于一炉,创造出南菜北味、北菜南味,色香味美、五味俱全的各类菜品,百店百菜、百菜百味,令人目不暇接、大快朵颐。五凤溪最有名的美食当数“河心鲇鱼”,此菜初为码头船工菜品,食材为沱江鲇鱼,味偏麻辣,颇受巴蜀湖广人喜爱。不少秦晋闽赣等地的客商,慕名寻来,爱极鲇鱼鲜嫩,惧怕辛辣刺激,常常临阵踟蹰,举箸再三,不敢下手。五凤厨师们为人所想,创新炮制出大蒜鲇鱼、泡菜鲇鱼、豆瓣鲇鱼、干炒鲇鱼、熘魚片等诸多不同味道的菜品,俗称“鲇鱼十八吃”,适应了各方口味,深受各方食客的欢迎。“鲇鱼十八吃”的烹饪方法,不是店家别出心才、变着花样招徠顾客,而是五凤人匠心与琴心的结晶,内核是仁爱与包容。
五凤的另一特色,是独特的码头文化。五凤至重庆往返,水路三千余里,耗时大半年,去时阳春,归来霜秋。一个船工的生命长度,能在江上奔波多少个来回?从五凤下泸州、重庆,顺水行船略显轻松,但也难免湾急滩险、险象环生,一路餐风宿露,饥饱无定。从重庆、泸州回五凤,逆水行舟,全凭纤夫的洪荒之力、吃奶力气。拉纤,当属人世间最艰辛的营生。三伏,头顶曝日;三九,身泡寒水。光头赤脚,身遮寸缕,肩上一根深勒入肉的纤索,拖行驮载万斤货物的木船。头贴水、背朝天,手爬脚蹬,浑身紧绷成一张弯弓,后脚板印摞前脚板印,一千多里水路,一步步丈量过来,个中辛酸,难以言表。那响遏行云的船工号子,与其说是豪壮的啸歌,不如说是怆烈的呐喊!船回五凤码头,从下江载来的如山货物,要由挑夫们一担担驮往成都;从成都运往下江的如山货物,也要由挑夫们一担担驮回五凤码头。五风与成都之间,沿“东小路”来回往返逾二百里,中间隔着了一道龙泉山,须攀越九倒拐、上下六百余级石梯。挑夫们挑着上百斤的担子,肩挑风雨,脚追日月,洒下的汗水,多过了华西秋雨。在这条水路和山路上,船工和挑夫们年复一年、代接一代,艰辛劳作千年,滋润了成都、重庆,也丰满了五凤。
五凤溪移民文化的核心是开放包容、兼收并蓄,码头文化的核心的是坚韧不拔、砥砺前行。移民文化和码头文化,是五凤的两条腿,承载五凤从历史走到今天、从今天走向未来;是五凤的根,使五凤人在这片绿水青山中休生养息、世代繁衍;是五凤的物质财富,助力她荣膺国家第六批“历史文化名镇”桂冠;是五凤的精神财富,激励五凤人世代接力,开拓创新,再铸辉煌。其实,五凤文化也是我们民族优良传统文化的有机成分,值得我们在民族复兴的伟大历史战略中传承弘扬、发扬光大。
冬日暮色中的五凤溪,遊客稀少,显得几分静寂清冷。“航线停运、码头折除,风光不再,山高地僻,我们五凤溪现在就是个天府边城…”当地文友一声叹息。
随着我国的经济转轨和提速,工业现代化发展进入快车道,迅猛的进度让世界膛目结舌。交通业方面,天上的航线通到世界各地,地面的高速、高铁线路和里程远远超过了水运航线,汽车的拥有量远远超过了船舶的数量,甚至毫不夸张的说,远远超过了当年挑夫扁担的数量,运输方式已发生根本性改变。加之沱江水位下降、河道淤塞,迫使沱江航运中断。作为沱江上游曾经的物资集散重镇五凤溪,水运资源优势尽失,“黄金码头”作用尽废,千年繁华,一朝落幕。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令人扼腕、让人唏嘘,友人们发出“落毛凤凰不如鸡”的感叹也就不足为奇。
“边城”,这个名字使我想到了湘西的凤凰。这座古城,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也有一条同名同姓的沱江穿城而过,冥冥之中,似与五凤有不解之缘。凤凰历史沉淀不比五凤厚重,经济战略地位不比五凤重要,在漫长岁月中一直是默默无闻的深山小城,但却在数年前凤凰涅槃,一飞冲天,成为名扬九州、蜚声中外的旅遊胜地,赚得金银满缽。其成功秘诀之一,是文化和旅遊两张牌一齐打,“边城凤凰”就是其中一张。“边城”,其实只是个文化符号,源于沈从文的一部传世名著《边城》,文中地名实指湘西茶峒小镇。因沈从文故里在凤凰城,凤凰也确属湖南边远小城,文旅宣传“边城凤凰”无大诟病。如此观之,文旅策划,当以文为根本,旅为辅助,双管齐下,方能凑效。以我观之,蜀湘两个“边城”、两只凤凰之间,最大的差距是一本小说及小说中描绘的一个渡口、一只木船,一个叫“翠翠”的村姑。五凤如果不另辟蹊径,效颦凤凰打“边城”牌,需有一部描写本土风情且名满天下的小说,或一篇脍炙人口的诗词、一首红遍神州的歌曲,而此事可遇不可求。如今,湘西沱江边的凤凰早已遨游九霄,川西沱江边的凤凰何日腾飞?
五凤溪从沱江“黄金码头”、物流重镇跌落为“天府边城”,落差不谓不大,但与神州第一“黄金码头”、第一诗词津渡、被誉为“渡口明珠、江滨宝石”的瓜州古渡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瓜州古渡地处长江与京杭大运河十字交叉的中心点上,曾经每年过往舟船逾百万只,几代皇帝都曾驻陛此处,李白、白居易、苏轼、王安石、陆游等文学泰斗于此留诗…千年之中,天下津渡,无出其右。因长江、运河水道变迁,瓜州作用渐微,至现代交通的更替,瓜州渡口彻底废弃,变作一处待人凭吊的古迹。数年前,我在一堆芦荻乱草中寻觅到瓜州古渡遗迹,其荒芜程度就八个字形容:门可罗雀、阒无人迹。近看资料,得知瓜州古渡已转型成功,获国家历史文化名镇称号,成为一处著名的旅遊胜地,海内外遊客趋之若鹜。
由此可见,跌落并不一定都是坏事。辩证地看,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乐天地看,跌落是一道靓丽风景线,一段起跳前的助跑;励志地看,音符的起伏成就乐章,词语的平仄成就诗行,水流的跌落成就瀑布,江海的潮汐成就波浪,人生的跌宕成就精彩,世道的波浪形前行和螺旋形上升成就历史…
我和同行的文友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心願,祝福并期待五凤溪早日凤凰涅槃、浴火重生,重铸辉煌。在成都平原星罗棋布的特色小镇之中,五凤既有先天不足,更有独特优势。地处深山、交通不便,若干年被边缘化,体量偏小、旅遊产业发育迟缓等等,此为短板。历史悠久、文化厚重,青山绿水、天生丽质、生态完好,在成都众镇之中,五凤独占鳌头;清风明月本无价,绿水青山贵似金。在国家发展经济与恢复生态并举、生态优先的宏伟战略中,五凤在成都小镇中独拔头筹;在成都“一山两翼”、重心东移和建设龙泉山城市森公园的布局中,五凤更是得天独厚。历史,又给了五凤一个绝佳的发展契机。机会,只青睐做好准备的人。从五凤的拓展规划和进击步伐看,五凤已蓄满能量,厚积薄发。五凤一飞冲天、重放异彩的日子已不再遥远。
民族的复兴,不是历史的重复再现,而是历史的拔节攀升;凤凰涅槃,不是生命的轮回,而是生命的升华。五凤正在经历一场嬗变,嬗变须经破茧和阵痛,破茧和阵痛孕育着新生。嬗变如炼火,销熔了顽铁,提纯了真金。是草鸡,只会化作一锅汤;是凤凰,终将浴火重生。
倘徉在小凤街旁的铁道线上,我思索良久,感慨系之。这是老成渝铁路的一段,往北里许的罗家埧老码头旁,有在风雨中坚挺了六十多个春秋的五凤溪火车站。铁道从大山折皱中走来,朝着天边走去,似一根脐带瓜蔓,更似一架天梯,系着历史,通往未来。我匍匐身子,耳贴钢轨,仿佛听到了大地脉搏的律动,听到了时代前行的履鼓。十多分钟后,一列货车呜着长笛,风驰电掣地从我身旁呼啸而过。五凤,你距离时代和世界并不遥远。你的血液,在祖国的脉管中涌流;你的心鼓,与时代的步伐一同激荡。
五凤溪的最佳观景去处,在沱江与黄水河合龙的江堤上。眼前山江如画,皓月高悬、大野星垂,千山如屏、一江水墨;身旁王爷庙一峰入云,琼楼玉宇,瑶台夜宴,华灯闪烁;隔岸沙洲小凤村两三灯火,炊烟袅袅,人语牛哞,牧歌踏月;身后古镇天街永巷,雕檐画栋、,酒旆飘摇,菜香弥远…工笔与写意,同一画框,自然天成;婉约与豪放,浑然一体,完美统一。我走下江滩,探觅过去的水运码头旧迹,追寻历史纤索的勒石槽痕。江水嘈嘈,江风切切。昔日繁荣,已散落在历史的拐弯处;昨夜风华,已湮没进岁月的水云间。我伫立江堤,凝视江面,在霜风中苦苦思索、久久期盼。眼前的山江美伦美奂,但却似少了几分活力和灵气。我期盼江面划出一叶扁舟,橹棹咿呀,欸乃一声山水绿;期盼映出几盏渔火,渔火点亮夕阳箫鼓、渔舟唱晚…我更期盼河谷中回荡起雄浑、粗犷、炸裂着雄性荷尔蒙的沱江号子…
下榻小镇客栈,星耀画檐,月透西窗,辗转反侧,浮想联翩,一夜无眠。翌晨早起,收拾行装,踏上归程。旭日,已为群山镶上一道金色的光环;曦光,如潮水般漫入山坳。晓风搅动薄雾和炊烟,托举着古镇缓缓升腾。伫立镇口,回眸惜别:
东方,旭日冉冉,云蒸霞蔚,群山龙腾;
小镇,烟升云起,蒸蒸日上,丹凤朝阳…
已亥冬草于成都少城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潘成根,成都市人,1970年到红光电子管厂当工人,1973年1月参军,1979年毕业于石家庄陆军学院,1986年转业到四川某省直机关工作至退休。1980年前后在《解放军文艺》、《西南军事文学》、《河北文学》、河北电视台等处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数篇。其长诗《永远十八岁》1985年获北京军区诗歌创作第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