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南洋寻根》是作者早些年考察南洋时的所见所闻,这部五十多万字的游记散文立足于南洋,站在幽深历史文化的角度,对千百年来中华先祖在南洋的血根和历史文化在南洋的播撒,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分析,将即行消失的非常宝贵的中华根脉文化,点点滴滴展示在读者的面前,读之,让人回溯,让人审视,让人深思,让人于九庙恫哭之外而砥砺奋起……
(1)
在香港湾仔金紫荆广场的岸边,有一个人体的雕塑在探海,那探海者满怀深情的遥望,并好似怀着一腔不可言说情感的沉思之态,深深地吸引了一批批来自祖国大陆旅游观光的游客,大家围着他,并凝神地瞧着、想着,那好似,通过他,就能看到香港维多利亚湾那翻卷的近代云烟,就能感受那百年风波的潮起潮落,就能领略那一时代的风雨沧桑。
是啊,在他的旁边,就矗立着那朵世界闻名金光灿灿的紫荆花,那,就是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的象征,只有它,才包蕴了中国为收回香港所发生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
那是在香港逗留的最后一天,汤导把我们集中起来,告诉大家道:“诸位朋友,这几天,我们都熟了,大家和谐相处,十分愉快,看看时间过得真快呀,今天,已经是你们在港的最后一天,不久,我们就要分手了,真舍不得大家离开啊,你们呢?”
“同你一样呀,我们还不是想多呆几天啊,把香港看个够,可惜,泰国那边在召唤了,哈哈!”我团领队杨汉葆笑眯眯地答道。
“是啊,这几天大家东奔西走,我也总想让大家多看看,香港与祖国分割了这么多年,直到近期才回归,内地来一趟不容易啊,可是,香港只那么大呀,它不像内地,十天半月还摸不着边,所以,我们这次在大家临走之前,留一个最后的礼品,这就是名闻世界的香港金紫荆,等一下,我们就要去参观香港回归最具象征的礼物:金色紫荆花了。”汤导眼光闪烁,颇带情感地望着大家说道。
也许是百年的召唤吧,今天,香港的天气特别地好,明媚的阳光早不早就将那万道金线挥洒在大地上,天上一碧如洗,瓦蓝瓦蓝的,里面透射出了金斑色彩,沿途的海浪,也轻轻地,涟涟地,泛着金银交织的波浪,浸晨的港地都市,早已车水马龙起来,一片闹市的景象。
此一时,我坐在车上,望着这华夏南国曾经朝思暮想的都市,那满城绿荫荫的树影,从我身边一晃而过,它引起了我满腔的思绪,历史的幽影,一缕缕,一丝丝,在我面前飘浮起来。
“香港,这块弹丸之地,可是历尽劫波啊!”汤导的情感引导,又把我们带入了早已消逝的岁月。
(2)
“香港,现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个特别行政区,可是,在半个世纪前,我们这儿可是一个多方觊觎的政治区啊!”汤导说到这儿,看了看大家,然后又道:“那时候新中国刚刚成立,而我们这儿,可还是英国管辖的被你们过去常常称之为帝国主义的前沿阵地呀,那一段,听老一辈说,港地紧张啊!”
“呵呵,那一阵,整个世界像风暴,突然崛起了一片社会主义阵营,跟着,大陆的解放战争接近尾声,我军大兵压境,新中国又随之挺立起来,听我党的要人说:共产党的军队,只要吹一声冲锋号,就可以收回香港了。而香港又在红色中国的鼻子底下,想必是日日砺兵秣马,硝烟腾腾了吧?”我笑着向汤导问道。
“是啊,那时的香港,可以用惊恐万状来形容,当时的英美密切接触,调兵遣将,海军和空军齐上,甚至连战争大打的原子弹都备好了,你说紧张不紧张?”汤导望着我答道。
“我们这块小岛,那一时,作为绕不开的课题,摆到了中国新生的红色政权面前,那就是‘收’,还是‘维’?如果‘收’,即就乘全国解放的热潮,共产党挥师南向,预计我们这儿不保。但由此必然引起国际动荡,新生政权对外渠道也会因此断绝。如果‘维’,那么,面对当时共产主义阵营统一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和体制,面对眼皮底下‘泛滥的’、‘可恶的’‘资本主义’,将作何交待?那是当时共产党中国对我们这儿最大的难题,你说对吧?”汤导面对着我,眼瞄着大家继续问道。
“呵呵,据我所知,那时中国共产党有个八字方针:即‘长期打算,充分利用’对不对?那就是保留香港这一‘传统的国际通道’,作为新中国与国际社会尤其是西方资本主义世界联系的‘桥梁’,是吧?”喜欢历史的我十分得意地答道。
“噫,怪不得有人说你像个教授,呵呵,你对香港问题怎么这样熟啊?”汤导挤挤眼,嘴唇十分调皮地翘了翘问道。
“呵呵,像教授?像吗?老实告诉你,我这是现买现卖,来港之前刚看的!呵呵。”我笑嘻嘻地答道。
“当时中央管香港政策的,就是内地颇为有名的潘汉年和廖承志,那时大陆刚解放,上海、天津、青岛三港与国外贸易一下断了,部队的军事物资和外汇渠道急缺。在这样的形势下,如果再把香港一收,我国的国际渠道将长期封闭,香港顿时成为死港。因此,暂时保留香港自由港的地位,仍由英国人管辖,真乃上上策啊!”我又补充道。
“呵呵,你是炒现货,我是炒旧货,还是你为上呀!”汤导歪着嘴,对我小刺了一下,然后又道:“是啊,你说的那话,是当年的廖承志讲的,原话是:‘要武力解放香港,对中国人民解放军来说,只是一声冲锋号,就能把红旗插上香港太平山。……香港是世界最大的自由贸易港口之一,如果香港暂时留在英国人手中,为了英国自己的利益,它也不会放弃大陆这个巨大的市场。
‘这就等于把美国对中国的立体封锁线撕开一个缺口:我们能从香港进口我国亟需的物资;也可以利用香港作为我们与世界交往的通道,世界各国兄弟党同志可以从这里进来,各国的民间友好人士也可以从这里入境;另外,香港还可以成为我们了解世界各国情况的窗口,这些深远的战略意义,会随着似箭的光阴,越往以后,越为大家所接受和看清楚。’”
“对呀,对呀,这不就是上上策的战略么?听说当时的毛泽东和周恩来对这个意见非常赞赏,也认为解决香港问题可以从缓。”我接着汤导的话又答道。
汤导听后,对我点了一下头,道:“当年的情况就是这样,以后,在树立新中国独立自主的外交形象,营造新中国和平建设的国际环境的原则指导下,香港问题就这样搁置了起来。”
(3)
“要知道,英国管理香港,就等于中共打开了朝向西方的‘窗口’,抗日战争中,九龙到广州的铁路,就成了运送内地急需大量抗日物资的热线,1950年,香港又成为朝鲜战争中供应内地石油、化学品、橡胶、汽车和机械储备的基地。而当朝鲜战争导致联合国和美国对中国实行贸易禁运时,香港和澳门的同胞在百感交集下,更为大陆提供了躲避制裁的主要通道。这个秘密一直维持了三十年之久啊。”汤导继续向我们讲道。
“你说得对极了,我感觉到,那时‘大党’独霸,苏联一家独强,动则对中国懿指气使,严峻的国际环境,决定了中国不是倒向帝国主义一边,就是倒向社会主义一边,绝无例外。骑墙是不行的,第三条道路也是没有的,于是,为了不使中国成为苏联的卫星国,毛泽东最后决定保留香港这颗筹码,是为了向苏联表示,中国除它以外,还可以得到别的援助,以帮助恢复受战争蹂躏的经济!是这个道理吧?”我向汤导问道。
“你说一点不错,我们学香港的历史,也了解了许多大陆的背景,当时的情况是:大陆对香港的态度,始终保持低调,十分冷静、十分慎重,坚持‘有用、有利’,‘时机不成熟、条件不具备’,对这一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暂时不去触及它的原则,一直维持到香港的和平回归。所以,香港的时局,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汤导见我说后,又补充道。
(4)
“说起来话长呢,那时,意识形态是天大的事,一切的一切,以所谓的社会主义大家庭为重。香港的问题,竟引起了社会主义国家和共产党内的风波,一时议论雀起,有的指责中国社会主义不纯,有的说中国共产党态度瑷昧,像美国共产党就公开发表声明,责难中国共产党,说‘社会主义国家竟然容许殖民地存在’。
“那一时,周恩来总理打破沉默,第一次公开对外阐释新中国对于处理香港问题的战略思考和基本原则:‘在国际斗争中,我们既反对冒险主义,也反对投降主义。这两顶帽子,无论如何是安不到我们头上来的。’这一态度十分清楚地说明,中国人民并不需要在香港、澳门问题上显示武力,来证明自己反对帝国主义的勇气和坚定性。我们的勇气和坚定性是帝国主义特别是美帝国主义领教过的。
“接着,中国对于香港问题的态度发表意见:香港‘小部分是割让的,大部分是租的,租期是九十九年,还有三十四年才满期。这是特殊情况,我们暂时不准备动它。……香港人就是我们中国人。香港是通商要道,如果我们现在就控制它,对世界贸易、对我们同世界的贸易关系都不利。’”我听了汤导的话后,把我所知也讲了一番。
“呵呵,你这真是在给我们上标准的政治课了,哈哈!还是内地的会讲,一套套的。”汤导眯着双眼半开玩笑道。接着,她把话锋一转说:“香港问题‘暂时维持现状不变’的特殊政策,一直未变,1974年5月,毛泽东会见来访的英国前首相、保守党领袖希思谈到香港问题时,仍明确表示:‘香港作为英国管理下的亚洲贸易和金融中心,其地位是安全的,至少在目前如此。’
“是啊,在毛泽东、周恩来的有生之年,他们始终从中国内地的根本利益和长远利益出发,坚定不移地维护了对于我们‘有用’、‘有利’的战略决策的稳定和严肃性,为香港地区的回归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以后,随着中国内陆的日趋强盛、香港新界租期的行将届满和国际形势出现了有利的变化,到80年代初,收回香港的问题,才终于被提上了议事日程,于是,迎来了1982年9月22日中国元首邓小平会见英国首相撒彻尔夫人,讨论香港前途问题;迎来了1984年11月19日中英签署的《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迎来了1997年7月1日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产生的香港特别行政区第一任行政长官,和任命的特别行政区政府的主要官员走马上任。
“香港的顺利回归,成功地实践了和平稳定过渡到‘一国两制’和港人治港方针的伟大构想,使我国遭受的百年屈辱,终于涤荡殆尽,国人无不为此而扬眉吐气。”汤导一口气讲完了上述话后,赢来了我们的阵阵掌声。
(5)
谈谈说说间,我们的车已经到达了香港会议展览中心新翼海旁的博览海滨花园近旁,这里是一个人工小岛,那上面的标志和命名,是为纪念香港主权移交而设立的。就是因为有了一座金光闪闪的紫荆雕像,所以金紫荆广场之名,就这样定了下来,并一夜之间成了港岛最令人关注的景观了。
金紫荆广场的临近,则是具有历史沧桑的维多利亚港,那可是此地百多年一个历史厚重的所在呀,那一刻,浸晨的小岛,清风拂熙,曙光初照,巨轮齐集,碧波微漾,好一派祥和的景家。小岛的上面,就是我们在香港回归电视上看到的金紫荆广场,那个让人日思夜想的地方,此时就在我们的眼前了。
抬头看,那不远处,一座香港回归祖国纪念碑高高地耸立着,它高约20米,阔16米,分为基石、碑柱和柱头三部份,基石和碑柱采用同一矿脉、石质坚实、色泽均匀的深色麻石材料垒就,柱头物料则是青绿色紫铜锻制而成,表面经氧化处理,历久不衰。
此纪念碑设计精美,寓意深刻,碑的柱身由206块石环重叠而成,分别代表着香港1842年至2048年的年轮。其中代表1842年、1860年、1898年、1982年、1984年和1990年6个年份的石环采用的是浅色的石料,柱身唯一嵌有光环的石环代表的年份是1997年,凸显香港在这一年回归祖国的重大历史意义。
纪念碑四周设有灯光照明,顶端装置着4千瓦特射灯,射程可达10多公里。在代表1997年的石环上还装有32个光纤点,近看如同繁星闪耀,远观则成了一壮丽的光环。柱头底部装有48个光纤点,照耀柱面时,如同白昼。
纪念碑的正面镌刻着国家主席江泽民题写的“香港回归祖国纪念碑”9个金色大字,下面的基石东西两面分别刻有中文碑文及英文译本。这座碑临海而立,四周空旷,日照时间长,前有蔚蓝色海水的映衬,后有拔地高楼的簇拥,十分壮观和伟岸。
那纪念碑的碑文为:香港地处中国南疆,水清港深,居民聚族蕃衍,航通远洋。1840年鸦片战争后,英国割占香港岛、九龙,又挟势租借“新界”。
香港倚东西交汇之利,以自由港促进国际贸易,厉行法治,民既勤奋,经营有成,且得祖国多方支援,蔚为国际金融贸易航运中心。
百年神州,忧患无已,有志之士,无时不图收复国土。自改革开放以来,国势日强,我国宣布于1997年收回香港,伟大政治家邓小平先生提出“一国两制”、“港人治港”及高度自治之英明构想,万众忻腾拥护。
中英两国展开外交谈判,签署联合声明,英国政府同意将香港交还中国,中国政府根据宪法规定,设立香港特别行政区。全国人大乃有“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之组织,广咨民意,提交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设立“香港特别行政区筹备委员会”,负责筹备成立特别行政区之有关事宜;经推选委员会选举,中央人民政府任命董建华先生为第一任行政长官。
1997年6月30日午夜,中英两国政府在香港举行香港政权交接仪式,由江泽民主席与查理斯皇储主礼,举世瞩目,海内外各国嘉宾观礼者数千人,国旗区旗高扬,欢声雷动,人民解放军进驻香港,山海重辉,诚划时代之壮举也。
今回归又二周年,中央与特别行政区政府恪守基本法,居民安居乐业。筹委会决定树此丰碑,志回归盛典。所望中华儿女,港人子孙,踵前人勤奋守法之精神,爱国爱港,循序渐进发展民主,共致繁荣,香港当以国际大都会及中国南方经贸文化重镇之雄姿,垂制千秋,昌炽无极。
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立
1999年7月1日
(6)
看完碑后,我们则把目光投向广场东北面的大型雕塑“永远盛开的紫荆花”,此一时,在阳光的照耀下,它那放射出的灿灿之光,正与纪念碑交相辉映,那是1997年7月1日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后,中央政府特别定制送赠香港,并安放在金紫荆广场上的。
配套的,还有一条长四百米的海滨长廊,游客可以无拘无束地漫步其间或附近的草地,观看维港两岸海港的景色。长廊上,设有数以千计的手掌印模,供游客签名留念。海滨长廊还设有七十座四米高的三角形灯箱以作照明。灯箱点缀在一条长达一公里的路线上,它时而穿过步行道,时而行过草地,一直伸延到从长廊的入口处,形成了一条独特的灯饰走廊,据说晚上开启,灯带甚为壮观。
香港回归祖国的纪念碑和金紫荆雕塑,这心目中高大的、闪亮的和包孕着神圣色彩的碑和花,如今它们同在眼前,我凝神地看过碑后,又注目地看着那座高达6米,寓意香港永远繁荣昌盛,被称作“永远盛开的紫荆花”,发现此时此刻被称作港地地标的它,在晨光的耀射中,辉斑点点,金线交织,分外地夺目。
如此地闪亮,如此地璀璨,它为我今生今世所未见,我们不竟异口同声地指着那花问汤导:“这碑怎么那样地耀眼啊?是纯金的吗?”
汤导见问,十分自豪地笑了起来,然后,她颇带情感地告诉我们说:“这朵金紫荆,是我们港人的精神象征,又代表着中央政府的关怀情感,它是用纯铜加金箔贴铸而成,所以,每当阳光照耀,它就熠熠生辉,金光闪烁。正因为如此,我们港人才对它倍加呵护,就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关爱着它啊。”
接着,汤导给我们讲了港人满怀深情为金紫荆贴箔的近期经历。她说:“金紫荆花,是我们港人精神闪烁的辉点,所以,它的辉耀,受到我们港人的髙度关注。自从1997年金紫荆安放在广场以后,我们这儿每年都要对它进行量身体检,重点检查它的锈蚀情况和表面辉度。最近,在香港回归10周年时,听说国家主席胡锦涛将在金紫荆广场参加香港回归10周年的升旗仪式,香港特区政府鉴于金紫荆因受潮、风化等造成的雕塑部份金箔脱落,决定在2000年5月已经重贴金箔的基础上,再次找人重塑金光”。
汤导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她看了看大家,然后又道:“这重塑金光,可是一个既傲人,又挑人的技术活儿,经过几轮角逐,最终由我们港地高明区荷城新亨村老艺人王燮祥接得翻新贴真金箔的工程。”
讲到老艺人,汤导明显激动起来,她道:“王师傅是我父亲的老乡啊,真的,他的夺标,让我们这些乡里乡亲都好像沾光似的,因为这事受人高度关注呀,向人讲起来也带劲。王师傅可是香港经营祥利木器雕刻金箔工程40年的老把式啊,他一接到该工程,就放弃了其他工作,把此作为头等大事来安排,立即挑选了包括他的小儿子王彦发在内的4名技术精湛的工人,并把大儿子王彦兴从高明区叫去帮忙。为了克服因为金箔太薄,有一点风就会给贴金质量带来不利的困难,它日夜施工,搭起了全封闭的脚手架,然后,用了近10天的时间,对雕塑表面进行精心打磨,再上了一层特殊的保护油后,又用了一周时间,一点一点地贴真金箔,共用掉大小为10cmx10cm的金箔4.3万片,前后历时20天,才完成了这项异常艰巨的工程”。
汤导接着道:“工程完工后,王师傅天天到现场工地,他左看右看,上瞧下瞧,直到自已完全满意,才拆去了脚手架。数月后,我听说了此事,大为惊讶,于是我偕男朋友去金紫荆广场游玩,告诉他是我父亲的老乡重新为金紫荆再贴金箔的消息后,他都不敢相信呢”。
“你们听,那边传来了什么?”汤导刚刚讲完为金紫荆花贴金箔的故事后,突然用手向前指道。
啊,是一曲雄浑而又悲壮的音乐响起来了:“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是国歌,那是我国国歌的旋律!此时此地,闻此熟悉旋律,不知怎地,它竟让我们一行突然热血沸腾起来,大家朝着汤导手指的方向一看,原来那金紫荆广场的升旗仪式已经开始了,我们赶得早,个个落得一次好瞧。
此一时,正好是上午八时正,只见15名穿着鲜妍礼服的警务人员,包括10名配备长枪的枪队成员、升旗手及警察银乐队队员,雄纠纠气昂昂列队整齐地站在高高耸立的旗杆之下,他们小心异异地双手捧着五星红旗的国旗和嵌以紫荆花的区旗,随着升旗手的手臂雄壮一挥,在音乐的环绕声中,两旗先后升上太空,猎猎飘舞,跟着,警察风笛队的演奏声起,其独特的旋律,伴和着晨光下的清氛环绕着,使人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7)
是啊,金紫荆花,这中华港人的精神象征,花色紫红,形如蝴蝶,景色奇特,艳丽可爱,被称作“满条红”,如今又演化为金色的花儿,它让我在雄浑的国歌声中,想起了与此相连的血泪岁月。
那是1898年6月19日,丧权辱国的《展拓香港租界专条》在北京紫金城签订,英国政府强行租借了九龙半岛大片土地及附近二百多个岛屿(后称新界),租期99年,两个月后,英方不顾中国民众的强烈反对和抵制,在大炮的轰鸣声中,强行提前举行了占据仪式。
那一时,香港数千名爱国群众出于义愤,他们揭竿而起,武装保卫自己的家园,英勇地反攻英国军营,使英军受到了到港后的首次重创。不久,英军调集长枪大炮开始进剿,港地赤手空拳的民众,与之展开了殊死的搏斗,大家以血肉之躯,前赴后继,填埋于英军的枪口之下,英军则以优势的利器,大开杀戒,使新界一带,一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许多村寨,顿成空场,10多万土生土长的华人,从此流离失所。
劫变过后,幸存下来的村民们逐渐收敛了死者的尸体,由于那场搏斗死去的村民太多,于是,村里的同胞就在当地的桂角山上,建造了一座大型坟墓,合葬了那些为保家卫国而壮烈牺牲的英雄们。后来,也许是烈士的鲜血所染,也许是英雄的精魂所化吧,不久,那桂角山上埋葬华人英雄最上首的石岗上,竟然长出了一棵以前当地人从没见过开着紫红色花朵的树,几年后,那种花迅速开遍了新界山坡。倘若是着花季节,则见色彩缤纷,赤红一片。尤其是年年的清明前后,花期更盛,远观,宛如一条长长的血带,像是对烈士缅怀似的。以后,此花在香港开始迅速繁延,不久,就遍及到了各个村街,从此,香港的民众,就将这紫红色的花朵,称之为紫荆花了。
随着岁月的历程,这有着生命意义红紫的花儿,逐渐深深扎入了每个港人的心灵,1965年,经港人公选,紫荆花被正式列为了香港的市花,当时新成立的市政局,秉承民意,开始用紫荆花作为香港的标志了。1997年后,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继续采纳紫荆花的元素作为区徽、区旗及硬币的设计图案。如今,紫荆花已经成为百年回归祖国香港特区的区花,虽然紫荆花原为紫红色,但区旗却使用的是红白两色,它用以象征香港实践一国两制的寓意,故此,紫荆花的图案,也因之而演化成为白色了。
(8)
望着金紫荆广场上空飘扬的国旗和区旗,再看看那朵盛开在广场上空的金紫荆花,香港回归前后的一幕幕不平凡的岁月,又翻腾在脑际,我的眼前,开始升起邓小平的身影,这与香港回归剪不断的史痕,它让我心情漾动,邓小平,又一个时代的伟人,正是他那非凡的胆略和决策,才使金紫荆花的盛开梦想成真,才使又一个炎黄崭新时代的发生更张。
那还是1982年9月16日的时候,中国政府第二代领导集体的核心人物邓小平,在一次谈话中,对解决香港问题的总方案拍了板。在敲定打算适时,与英国人进行关于香港归属问题谈判决策的时机后,确定下了中方的谈判方针,即:“必须在1997年全部收回香港地区和在不损害国家主权的前提下,保留香港的资本主义制度不变。”按照小平当时的话讲:“一切文章都要在收回香港、设立特别行政区这个大框架里面做。”他还说:“我们要根据会出乱子这种可能性来安排一切。如果这中间发生大的风波,我们对收回香港的方式和时间不得不被迫做出新的考虑。”这说明,中国中央领导集体从一开始就对解决香港问题做了两手准备。
记得小平拍板当年的9月23日,英国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夫人带着香港问题风尘扑扑而来,第二天,小平同志在人民大会堂会见了她。撒切尔夫人一开口,就急切地要求邓小平表态,同意在1997年后继续维持英国对整个香港地区的管辖不变。随之,以铁娘子著称的她,不等小平答话,紧跟着以威胁的口吻逼道:“要保持香港的繁荣,就必须由英国来管治。如果中国宣布收回香港,就会给香港带来灾难性的影响和后果!”
面对着铁娘子的威逼,小平直视着她好一会,然后用平静而又坚定的语言明确阐述了中国对香港问题的基本立场,随之直言不讳地指出:“如果说宣布要收回香港就会像夫人说的‘带来灾难性的影响,’那我们要勇敢地面对这个灾难,作出决策。”跟着,小平同志对着铁娘子的眼神抬髙语调,又讲了一句很厉害的话:“我们还考虑了我们不愿考虑的一个问题,就是如果在15年的过渡时期内香港发生严重的波动,怎么办?那时,中国政府将被迫不得不对收回的时间和方式另作考虑。”
小平同志话音落后,会场一时鸦雀无声,这是一场胆略、智谋和力量的角逐,精明过人的撒切尔夫人,完全听懂了这句话的深刻含义,那就是,如果这期间出现了动乱,中国就将采取非凡的措施,提前收回香港!正是这一句,使撒切尔夫人强硬的气焰,一下子被震慑和打下,这位素以强硬和谈判高手之称的铁娘子,由于心灵的巨大震荡,在走下人民大会堂东大门台阶时,重重地摔了一跤!
(9)
以后,中英第八轮会谈开始,双方展开各项争论,争论的焦点全都围绕着国家主权展开。我方提出香港特别行政区直接隶属于中央人民政府,英方坚决要求划掉;我方说香港“高度自治”,英方要求香港“完全自治”;我方要求1997年6月30日要把香港的政治、行政管理权直接交给中国政府,英方说不交给中央人民政府,而直接交给特区政府。说到底,就是不想把香港交还给中国,仍然想给人造成香港是一个独立的政治实体的印象。
因此,1983年7月25日,外交部副部长姚广率中国政府代表团与英国驻华大使柯利达为首的英国政府代表团,在北京就中英香港问题第二阶段会谈举行第二次会议。这次会议按照小平涉及国家主权不容谈判的意见,将前面涉及国家的主权分歧,一个个地扭了过来。谈判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了一个在香港驻军的问题了。
那次会场上,中方在跟英方争辩斗智的时候,当中出了一个纰漏。那就是在1983年5月间,全国人大开会的时候,有个记者找到外交部的一位领导问:香港老百姓怕驻军,你们中央是不是一定要在香港驻军?这位领导不了解情况,不经意地回答说:也可以不驻军吧!第二天,香港各大报纸头版头条报道:中国的某某领导人讲香港不必驻军,是中国政府的意见。
正好那阶段小平同志接见香港代表团。记者在退场的时候,小平说:“哎!你们回来!等一等!我还有话讲,你们出去给我发一条消息,就说某某讲这个是胡说八道。香港怎么能不驻军呢?驻军是主权的体现嘛。为什么中国不能在香港驻军,英国可以驻军?我们恢复了主权反而不能在自己的领土上驻军,天下有这个道理吗?驻军起码是主权的象征吧,连这点权力都没有,那还叫什么恢复行使主权呢?必须要驻军!”小平同志震怒了。
(10)
就在小平同志发这话的第二天一清早,英国驻华大使伊文思就到了外交部,他当时说话很紧张,伊文思对参与谈判的我方人员说,希望你们中国政府慎重考虑,是不是不一定要在香港驻军。中方毫不迟疑地的予以回答说:你不要再讲了,我们讲了多次,这是恢复行使主权,国防要中央管,就必须在香港驻军,你回去就说中国这个立场是坚定不移的,没有谈判的余地!驻华大使伊文思只得灰溜溜地走了,从此不敢再提起关于中国对香港驻军这个问题的讨论了。
小平同志的态度是十分坚定的。在1984年4月,他在审阅外交部《关于同英国外交大臣就香港问题会谈方案的请示》报告时,就在关于驻军问题的一条下亲批:“在港驻军一条必须坚持,不能让步!”
1985年5月27日,中国终于结束了与英方3年艰苦卓绝斗智斗勇的舌战,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周南同英国驻华大使伊文思分别代表两国政府,在北京互换《中英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批准书。至此,香港回归问题步入了12年漫长的等待平稳过渡期。
在香港回归10周年之际,中国出版了一本《周南口述:遥想当年羽扇纶巾》的书,我清楚地记得里面的描述:有一位九十余岁高龄的香港土生土长有香港“政坛常青树”之称的钟士元先生,他担任公职四十年,一生充满传奇色彩,很多政治预言成真。他在香港前途问题提出后,曾穿梭于伦敦与北京之间,获聘中国政府的港事顾问,担任香港特区筹委会预委会、筹委会委员;香港回归后,出任香港特区行政会议召集人,是首批大紫荆勋章获得者之一。
1984年6月,钟士元和另两位同事首次访问北京,见到了邓小平。会面时,邓小平先生首先发言,欢迎钟士元等以个人身份到京,他表示愿意听取他们的意见,但态度显得相当强硬。小平说:“中英的谈判你们是清楚的,这个问题我们会和英国解决,而且这些解决不会受到任何干扰,过去所谓三脚凳,没有三脚,只有两脚!”
钟士元后来在他的回忆录中说:“他们当即表示,‘首先支持中国1997年收回香港主权,并实行港人治港,五十年不变政策。接着讲述了香港人当时面对九七回归的三个主要担心:担心将来的港人治港,有名无实;担心九七后,中国处理香港事务的中低级干部,将来在执行上不能落实中央的政策,处处干扰;第三,担心将来的领导人改变现行国策,否定一个国家、两种制度的政策,使五十年不变的承诺落空。’”
邓小平听了后即时作出了回应,他说:“所谓香港人没有信心,这不是香港人的真正意见,目前中英谈判的内容还没有公布,很多香港人对中央政府的政策不了解,他们一旦真正了解了,是会完全有信心的。”
钟士元后来坦承,以今日来看,香港经受住了亚洲金融风暴、禽流感、SARS病毒等考验,“一国两制”方针落实得相当好;当年的忧虑是不必要的,向邓公反映的三个担心以后都没有发生。“那时候,中国改革开放刚起步,内地与香港比还很落后,加之前途不明朗,港人存有疑虑。谁能估到,其后的这么多年,中国经济会保持这么快的持续增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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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第三代领导的核心人物江泽民开始主持中央工作时,正值香港进入多事之秋的后过渡期。为确保香港的平稳过渡和政权的顺利交接,江泽民利用一切机会做工作,努力争取英方在香港问题上与中方进行合作。
1989年12月6日,江泽民同志会见英国首相外事顾问柯利达时,曾以“精诚所致,金石为开”的话,力促英方在香港问题上与中国真诚合作。
1990年4月4日,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以2660票赞成,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为香港回归后的稳定繁荣提供了可靠的法律保障。
1991年6月29日,江泽民再次会见柯利达时,又指出,对于中英共同关心的问题,只要双方都抱着真诚和信任的态度,是可以找到共同点的。只要按照求大同、存小异的精神,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
1996年1月26日,香港特别行政区筹备委员会在北京成立。
1996年12月21日,香港特别行政区第一届政府推选委员会在广东深圳举行第四次全体会议,选举了香港特区临时立法会议员。
在1997年6月30日—香港回归前夕,中英双方曾因安排两国元首会面的宾主之别而产生了一段小插曲。而江泽民以其政治智慧,既维护了国家尊严,又保全了英方的面子。那日的23时5分,江泽民主席会见了英国王储查尔斯王子。这是香港政权交接前,中英双方最后一次重要会见。安排这次会晤时,双方在礼宾安排上出现了一段微妙的插曲。英方强调此次会见是在香港交接仪式前进行的,因此查尔斯王子应该是主人。中方对此当然不能接受,中国最高领导人在自己的土地上竟然反成了客人?!
为了既维护国家尊严和主权原则,又适当顾及英方的面子,避免主权交接的最后时刻产生不必要的纠葛,双方最后做出了淡化宾主角色的处理,安排江泽民主席和查尔斯王子同时分别从两个不同的门进入会见厅,然后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交谈。这种独特的礼宾安排,巧妙地化解了分歧,使香港政权的交接在轻松、融洽的气氛中进行。
在回归仪式程序的安排问题上,英方曾要求北京的仪式要在凌晨零时零1秒才举行,以便奏完英国国歌;但中央坚决拒绝,在11时59分59秒开始奏中国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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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6月30日,被称为“日落仪式”的英方告别仪式在香港添马舰东面举行。下午4时20分,英国第28届也是最后一届驻香港总督彭定康在总督府举行告别仪式。英国皇家警察将刚刚降下的英国国旗交给即将离任的香港总督彭定康。随之午夜,香港警察更换了带有紫荆花图案的新警徽。
当年的7月1日凌晨,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暨特区政府宣誓就职仪式在香港会议展览中心隆重举行。香港特区终审法院常设法官、高等法院法官36人,由终审法院首席法官李国能率领宣誓。
随着香港回归,香港的防务也由中国人民解放军接管。1997年7月1日拂晓,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香港部队正式进驻香港。当水兵胡放军在大雨中将第一根缆绳撇向九龙西部昂船洲军用码头上的系缆柱时,几乎同一时刻,航通长李长青中尉从一幅海图上抹去了“香港”二字下面的“英占”字迹。昂船洲对岸的添马舰军营换上了中国哨兵,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标志着英军占领香港历史的结束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担负香港防务新纪元的开始。
1997年6月30日夜,举世瞩目的中英香港政权交接仪式在香港会展中心新翼举行,那是香港有史以来最多贵宾出席的一次盛典,作为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会议召集人,钟士元老先生被安排在主席台中方一方的最高一排座位上。
据钟老当时的描叙:“我们这一辈土生土长较老的香港人,很少会说普通话。九七年,我80岁,6月29日,为了特区宣誓就职仪式,我们在会展中心彩排,当我引领行政会议成员上台,以不灵光的普通话向董建华宣誓时,引来全场大笑,董特首等人甚至笑到流泪。”他接着道:“在录音带和同僚的帮助下,我用普通话苦练宣誓词。7月1日凌晨终于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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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方的下旗仪式只有短短的二十多秒。聆听雄壮的中国国歌奏响,目睹中国国旗和香港区旗升起,那一刻,令所有的中华子孙百感交集,过去的一幕幕记忆,它纷至沓来:喜与悲,都仿佛似在一瞬间发生,那就像今天我们立于灿灿的金紫荆花下一样,一切都如同深醉梦中。
这梦中的维多利亚海港啊,那位探海者似乎仍在遥望着远方的大海,仿佛在听着一首发自国人肺腑的赞歌:
有一片美丽的土地,在南中国遥远的海疆,世代炎黄的子孙,用血汗成就着香港/有一片不屈的土地,在南中国遥远的海疆,百年不懈的抗争,描绘出民族的骁悍/有一片富饶的土地,在南中国遥远的海疆,东方璀璨的明珠,金紫荆神奇的绽放/有一片骄傲的土地,在南中国遥远的海疆,维多利亚的港湾,承载起中华的辉煌。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刘锋,湖北省长江文化研究院院长,中国作家协会、社会科学协会、自然科学协会会员,已出版《北纬绿斑——长江流域的七彩名区》等专著20多部,上海交通大学和中国戏剧学院研究员与客座教授,在《人民日报》《中华散文》等30多家报刊发表历史文化散文250多万字,撰写和编导的多部故事片和专题片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并主编出版了国家“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重点图书出版工程《中华长江文化大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