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南洋寻根》是作者早些年考察南洋时的所见所闻,这部五十多万字的游记散文立足于南洋,站在幽深历史文化的角度,对千百年来中华先祖在南洋的血根和历史文化在南洋的播撒,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分析,将即行消失的非常宝贵的中华根脉文化,点点滴滴展示在读者的面前,读之,让人回溯,让人审视,让人深思,让人于九庙恫哭之外而砥砺奋起……
4、西罗风云
(1)
在留连于圣淘沙岛田原牧歌般美丽而又轻松的情调时,我们一行真是想都没有想到,在这里,这个如仙如幻的地方,我们居然见识到了曾经弥漫着战火硝烟,而今在时光流逝中被人淡忘,已经隐退进历史迷梦的新加坡西罗炮台。
西罗炮台,也有人称之为的西罗索炮台,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新加坡战役的著名炮台。六十二年前,当位于东洋那个小小岛国——日本掀起了太平洋战争的海啸,向新加坡猛烈地冲决过来时,随着西罗炮台的炮响,新加坡的民族危机爆发了。
我们在游览圣淘沙岛的那一日,已经是临近黄昏的时分了,那时,一抹金色的云霞慢慢地隐退下去,四周渐渐围绕而来的,是逐渐深浓的阴霾,我们一行正在山丘的行走途中,故而感受到的,是恩梭罗山岗一阵深似一阵的凉氛。此时,山丘上的游客已经不多了,稀稀疏疏的我们,在听完林导的介绍以后,就为着那个曾经是震惊世界的风云炮台,向上努力攀登着,企图去真真实实地触摸触摸那段历史的伤口。
西罗炮台,位于圣淘沙岛恩梭罗山面南向海的山丘上,远远望去,一排重炮隐伏在山头,时隐时现,沉重的炮管直伸出来,炮口逼向大海,那种气势,好似仍然包裹着巨大的杀机。
我们沿着重新规划和修整过的道路向上,沿路满布的青草和攀爬的滕蔓,逐渐消除了它的军事防御工程的威严和狰狞感,乃至在我们到达当年的弹药库,穿过战时的地道,并登上了孤独的观察哨站时,一阵阵历史的沧桑感,才开始向我们袭来。
我们立在观察哨站,人就似乎浸润在凉透心骨的氛围中,放眼四望,满眼里都是山丘的阴霾和灰濛濛的大海,那一刻,我们如同触摸到了历史敏感的神经,那当年血与火的战争风云,顿时笼罩在我们的心头。
为了让历史更加逼真地活现在游客的面前,新加坡的旅游部门,利用现代的先进技术,不仅把西罗炮台如何从一片原始森林地,发展成为新加坡一个主要的海岸防御堡垒的全过程演绎出来,而且让游客在参观当年英国士兵在海上的生活,甚至他们住过的营房,用过餐的厨房,以及洗过衣服的洗衣房时,来了一个“重新亲历”,它让游客们在满足了自己视觉和听觉直观感受的同一时间,还能随时闻到当年所独有的营房里的烟草香,厨房里的腌肉香和洗衣机房内的肥皂香。
(2)
西罗炮台的诞生,似乎与一个民族的屈辱和扭曲的命运有关,而且,这一命运,好像也伴随着炮台的终结而转换,这也许不是一个民族所能预测到的。
如果算起来,大致是在十七至十八世纪之间,在离新加坡或者当时称之为的“淡马锡”有万里之距的地方,遥遥领先出了一个大不列颠民族的文明,这个文明一产生,就把一个个的忧患带给了世界各地,它利用自己的炮舰优势和火器的先进,把一面面的大英帝国的米字旗,插遍了世界,而那时身处在南洋的诸国人们,却终日守在海边,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他们想都没想过,要去那个“日不落的帝国”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南洋一隅的新加坡也不例外,1819年1月29日,当英国的东印度公司的殖民者莱佛士,因偶然的原因,率领6艘海船从槟城南下抵达新加坡时,新加坡的殖民化就在所难免了。莱佛士首先向当时的马来西亚苏丹强行租借了新加坡,作为帝国在东方的一块备用之地。
1824年,他又在征得荷兰的同意下,将新加坡全岛的管辖权归为了英国。从此,新加坡不仅成为英国在远东的一个转口贸易商埠,而且变为了其在南洋咽喉部位的一块军事基地。至于说“西罗”这一面海的战略高地,当时的莱佛士就已经注意到了它的地位,并计划在岛上建筑防御工事,只是那时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的“殖民化大事”太多,而没有顾上而已。
1869年后,随着电报及蒸汽轮船的相继问世,新加坡作为东西贸易口岸的地位,和如同“直布罗陀”军事要地般的重要,日益突出出来,在这样的一种状态下,作为大英帝国在东方的重要环节,在面向大海的圣淘沙岛上,一批批的炮台被陆续地建立起来,并被其傲称为“帝国的堡垒”。它们中,有1880年在圣淘沙岛中部建立起的英比重山炮台,有1885年在圣淘沙恩梭罗山头建立的西罗炮台,还有曾在1930年时备受重用,位于圣淘沙东部的垦诺和色拉逢炮台。
上述的这些炮台,除西罗炮台有幸得到“照顾”被保存外,其余的,都被无情的岁月所淡去了。我们在游览圣淘沙岛时,尽管也看到了西罗以外,少许仍然孤独耸立着的残炮,并被告知那曾经是帝国骄傲的炮台,但终究由于其多年的荒弃,它们不是锈迹斑斑毁损严重,就是被淹没在一片杂草丛中,成为被现代人类遗忘了的一族。在那一座座落寞的山岗上,作为曾经殖民化的一个遗迹,缩影,它就龟缩在那里,听天由命地等待着未来的历史学家们来研究和评判了。
(3)
圣淘沙岛,如今把这个早已归于宁静、熟透了的旅游胜地,用田园紧紧地包裹起来,久而久之,岛上血与火的历史,就空留在历史书上,而真正岛上弥漫着的,还是那牧歌般的浓浓情调。
然而,来到西罗炮台,观看了炮台展厅的视听放映,历史老人的记忆,好像在这里突然苏醒过来,六十多年前,在这里演绎出的西罗风云,又飘浮在眼前,它是现代日本强加给新加坡的另一种屈辱和灾祸!
西罗,这个颇有一点历史的神秘炮台,其溯源可以远达119年之久,有关西罗炮台的故事,可以从1885年说起。当年的大不列颠帝国,在悄悄建设着“东方帝国的堡垒”,以便征服整个南洋时,从英国本土派遣了一批士兵,经过了六十多天的航行,终于抵达了新加坡,他们被送到了当年被称之为“死亡之岛”的圣淘沙,或“绝后岛”上。
其中的皇家炮兵团的18位士兵,则被派往了西罗炮台驻守。他们是在1869年苏伊士运河通航,英国认识到新加坡海港防御的重要,于1879年在绝后岛设防后,又在西罗设立的,它们属于整个绝后岛海岸防御的一部分。
西罗炮台当时的主要任务,是保卫新加坡的岌巴海港西端的入口,最初的武器装备有3樽7口径的及2樽发64磅炮弹的膛线前装炮。
本世界初叶,随着世界性的风云变幻,为了强化这个“东方帝国的堡垒”作用,英国又用2樽6口径的后膛炮,取代了7口径的膛线前装炮。这是当时所号称的一种威力无比的大炮,再配以周遭高地如森林般耸立的其它威严炮台上,指向大海的十五英寸的巨炮,以及在狮城樟宜海军基地静候待命的一艘艘驱逐舰。这样的一种帝国实力,别说是日军后来用于进攻的强击艇,就是滚滚而来的钢铁洪流,也会被它炸得尸骨无存!
如果说,西罗炮台的设立,表现了大英帝国“东方堡垒”御外的武力坐阵,那么,到了1915年,它的防御工事和大炮威力,协助平定了新加坡的印度军叛乱,则是其安内的最明显的战迹了。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面对漆黑之夜新加坡岛上肆虐的叛乱,当天夜晚,绝后岛上炮台的探照灯齐亮,将新加坡本岛上的“危险地区”,照得如同白昼,随后,西罗炮台几个通道的升降机,将一枚枚的重炮送入威力无比的炮膛,并直接对叛军进行了轰击。
它的行动,不仅直接打击了叛军,而且方便了英军和新加坡的自愿兵团能够迅速平定内乱,使大英帝国的殖民当局,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转危为安。从这一点上看,其关键时刻的显威,是非西罗炮台莫属了。
也正因为这一点,才使得西罗炮台当时名声大噪,它连同其周遭的炮台,在据守太平洋与印度洋之间航运要道马六甲海峡的出入口时,赢得了“远东直布罗陀”的称号。
有了炮台、大炮,对外,可以抵挡海外民族的攻击,对内则产生了一种凝聚,大英帝国也正是这样,它用一群群威力无比的巨炮,把新加坡的人民压向了一个核心,即屈服于大不列颠民族的力量之下。因此,所以谓之的西罗炮台,在那时,就成为了统治、力量、权属的象征了。
(4)
时间,已经推移到本世纪四十年代,那时,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烟云已经四起,日军南下太平洋的企图开始日趋明显,其夺取荷属东印度(现印尼)石油已在所难免。
在这种情况下,1941年下半年,德军转向东线进攻苏联,大英帝国本土所受的压力已逐渐减少,为了守住“帝国远东的堡垒”,使其成为阻挡日军攻占南洋的屏障,1941年12月4日,英国首相丘吉尔决定派遣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反击号战列巡洋舰和护卫舰组成太平洋舰队的海军主力,奔赴远东,协助新加坡,包括西罗炮台在内的全部岸炮,和由8.8万英国、澳大利亚、印度和马来军组成的陆军部队,以及150架美国F2水牛式战斗机,在英国帕西瓦尔中将指挥下,来保卫这个“帝国的堡垒”。
日军的实际战略目标,是盛产石油的荷属东印度群岛,为了夺得荷属东印度,必须经过英属的马来半岛——即新加坡。于是,1941年底,日军兵分两路,一路是进占印支南部的近卫师团,它从陆上进入泰国,在占领曼谷后,沿马来半岛南下;另一路是由有“马来之虎”称号的日军山下奉文中将率领的第5和第18师团,他们分批从海上登陆。
面对日寇的其势汹汹,大英帝国在躇踌满志中等待着。它正像当时的一家澳大利亚报纸,以如此生动有趣的话语,打消了其国民对新加坡的忧虑一样,报道以醒目的标题这样登载,“比圣诞节布丁里的葡萄还要多的大炮,是会守得住新加坡的!”
因为有了比森林还要密集的大炮,接着,英国的首相丘吉尔告诉美国人,“这座岛屿堡垒,可以经受住六个月的包围!”
在这样的一种氛围下,那时的新加坡,透过帝国的夕阳,人们看到的,是西罗以及周遭高地上威严耸立着的一群群炮台,和那显示威风和实力的一排排指向大海的巨炮;是狮城樟宜海军基地中,停泊着、或者忙忙碌碌进出着的,让人倍受鼓舞的海军舰只;是频繁起降于樟宜机场的美式战斗机;是三三两两悠闲穿梭在炮台之间的英国水兵。但是,人们,包括英国的军方,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西罗以外的这些如林的大炮,除能面对大海发威外,它是无法转向后方的?
(5)
1941年12月11日,日军向马来半岛的进攻开始了,其主力从马来半岛的宋卡和北大年登陆,而后,向半岛的西南穿插,并沿西海岸向南推进。日军牵制分队则从半岛的哥达巴鲁登陆,然后向半岛东海岸南下。两股日军在轻型坦克和空军的支援下隆隆而来,其多数日军备有泰国的自行车。
由英军希思将军指挥的印度第11师首先与日军交火,随即溃败。1941年12月19日,日军两路部队分别占领了半岛上的槟榔屿英空军基地。东路部队于1942年1月6日攻占了半岛上的关丹,然后向马来半岛的柔佛州前进。西路部队于同年1月11日攻占了马来亚首府吉隆坡,然后向新加坡挺进。
失败的阴影像瘟役一样在英军中蔓延开来,撤退很快就变得无法控制,越来越多的装备落在了日军手中。日本空军可以在英国的机场,装上英国的燃料,往英国的阵地上,投英国的炸弹。
日本步兵则骑着自行车紧紧追赶撤退的英联军,他们三人一排,又说又笑,像去看足球赛似的。马来半岛灼热的路面,让自行车车胎很快爆裂,日军士兵就干脆剥去橡胶胎,只用钢圈骑行。数千辆这样的自行车,汇成的钢铁嘈杂声,使溃退的印度军队惊恐万状,以为是日军成群的坦克在追赶他们。
1941年12月8日下午,日军航空队85架飞机用了2个小时的时间,干净利落地将英国的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舰击沉,英军远东海军主力已不复存在。
1942年1月25日,英军中将帕西瓦尔不得以下令英联军全部撤入新加坡。同年2月1日,英军炸毁了连接新加坡与马来亚柔佛州的一千余米长的海峡堤坝,新加坡成了一座真正的岛屿。
1942年1月下旬,英军有限的美式F2水牛战斗机,在与日军零式飞机交锋时,又一败涂地。此时的新加坡,是既无制海权,又无制空权,其孤岛的守卫任务,全部依赖于岸防炮台了。
面对如此的险境,英国首相丘吉尔也不得不哀叹:“没有陆地防御的新加坡,等于一艘没有底的战舰航行!”要知道,新加坡的炮台,全是针对海上进攻而设立的,岸炮,只有像西罗的大炮等极少数,才可以作大角度的旋转,所以,日寇一旦绕过海峡,从陆上进攻,这号称为铜墙铁壁的岸炮屏障,就会变成废铁一堆!
(6)
英军撤退时,绝不应该忘了拆毁马来半岛那座柔佛苏丹宫城楼上竖起的高高瞭望塔!如今日军的“马来之虎”和他的参谋人员们,就站在瞭望塔上,从风景窗口,用高倍野战望远镜,窥视海峡对岸的新加坡。
高高的地势,使他们可以将大炮对准孤岛上的任何目标,与此同时,300艘可折叠的强击艇,已运往前沿阵地,隐蔽在密林里。“马来之虎”一锤定音,其进攻新加坡孤岛的方向,就选在避开大海和岸炮死角的热带沼泽地。
而英军的主力18师,却部署在海峡堤边东北部的开阔地上,帕西瓦尔认为,日军最有可能向那儿发起强攻。而事实是,恰恰在帕西瓦尔认定的相反方向,日军打算在长满浓密的热带植物沼泽地里滚爬前进。
因为这浓密的丛林,不仅可以阻挡射界,而且是交由戈登·贝内特的战斗力最差的澳大利亚军队防守的,况且,这儿完全不必担心可怕的岸炮雨林攻击。
“马来之虎”的进攻日军部队约为3万人,英联军守岛部队约有8.8万人。当探得英军有足够的军队和军需品来抵抗迫在眉睫的日军进攻时,英国的新加坡总督申顿·托马斯爵士向外界宣布:“新加坡书写帝国历史上光辉的一页开始了”。
1942年2月7日的夜晚,守卫新加坡最惨烈的一幕拉开,日军大炮开始猛烈轰击,炮声如滚滚雷霆,到黎明时分,着火的油库上空笼罩着一层烟幕,日军第一攻击波趁着夜幕强渡海峡,每艘强击艇上载员40人,由舷外加速推进器推进。
晚上十时三十分,300艘这样的胶合板强击艇开始强渡,它们不是驶向海峡堤边东面坚固设防的开阔海岸阵地,而且躲开了英军炮台岸炮的射击角度,驶向了西面长满了热带植物的沼泽地。
短短的几个小时,4000多名日军从沼泽里的热带植物和澳大利亚第22旅防线的空隙中间渗透过来,而可悲的是,此时的英军炮台岸炮,却见不到敌人!
黎明时分,日军的坦克和大炮被木筏送到对岸,到这时,山下奉文的3万人部队,几乎有一半已经在新加坡成功登陆。黎明过后不久,一群群握着刺刀冲锋的日军士兵势如破竹,澳大利亚军队的防线开始动摇,守卫这些防线的士兵四处奔窜,“他们惊慌失措,小步跑着逃了过来,”一位英国军官回忆说。
此时,天上也正下着瓢泼的大雨,澳大利亚多数士兵的脚划了一道道的口子,他们涉过河流,穿过长满热带植物的沼泽地,钻过灌木丛,来到公路上,最后抛弃了一切累赘,扔掉了步枪和子弹。
(7)
这是非常奇特的两种民族之战,一边是个矮,腿短,甚至成弓形腿弯,头发蓬松,满身臭味,仅靠腰间铁盒里藏些白米,加上大豆和咸鱼,只少许食物便能过活的日本士兵,但他们暴虐、凶残、勇猛,具有很强的战斗力。而另一边是走路高视阔步,气宇轩昂,很有绅士风度的英联军士兵,他们却气馁、沮丧,士气低落,被迫弃甲而逃。
到了夜晚,对胜利充满信心的日军指挥官山下奉文,走下马来亚柔佛苏丹绿宫,和他的参谋人员一起冒着密集的炮火,乘渡船到达对岸新加坡,亲自指挥对海峡堤道发起的最后进攻。他们乘着黑夜行军,后来发现是在尸体上行走,因为就在几个小时前,日军的禁卫军兽性大发,他们一路上乱刺乱砍,屠杀了此地全部英联军俘虏。
2月9日拂晚时,日军蜂拥冲向英军的裕廊防线,这是英军在岛内沿着西面的隆起部建立的第二道屏障。日军的凶猛和飞快的进攻速度,弄得这道屏障上的英联军野战指挥官惶然不知所措,他们过早地下令进行了另一次撤退。
而就在此异常危急的时刻,在新加坡陆上炮台绝大部分大炮音哑之时,西罗和绝后岛上的大炮,却与日军展开了殊死的交锋,岛上的英军战士扭转了炮头,向攻入新加坡本土的日军猛烈发炮,一磅磅的炮弹,在攻势凶猛的日军群中剧烈爆炸,对日士兵造成了大量的杀伤,它有力地遏制住了日军的快速攻势。
尽管炮台因此而受到了来自日军陆上和空中更加猛烈的打击,但这些大炮全力地支援了英联军作战,击沉了日军部队增援的运输船,摧毁了毛广岛上的炼油设施,如果不是以后的战情发生突变,西罗炮台在新加坡岛的战场上,将会产生更大的影响。
2月13日,日军切断了新加坡孤岛的水源,并调来了大批轰炸机猛轰滥炸,小小的新加坡岛上,潮湿的季风中,到处都充斥着死尸的恶臭。
这天上午,日军指挥官山下奉文断定,“吓唬”新加坡举手投降的时候到了,他让日军飞机于上午九时,在英军阵地投下了一个挂着红、白、蓝三色飘带的卡纸版筒,那里装有山下奉文写给帕西瓦尔的一封信,信的开头就是,“本着骑士的精神,我奉劝你们投降!”信里还说,“新加坡已彻底孤立,你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和英勇战斗来抬高大不列颠的声望,然而,战斗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而此时的英军指挥官帕西瓦尔,本来在指挥、武器和战术上处于劣势,现在在智谋上,也逊敌一筹,他没有办法知道敌人的弹药和补给究竟有多少,更担心的,是断绝饮水而造成的大批平民死亡和流行病的威胁,他已经到了“最困难的时候”。
但是,帕西瓦尔更不知道,他的敌人,此时也“非常困难”。山下奉文已经意识到,他的3万部队在数量上处于劣势,截至2月14日止,日、英双方的死伤人数各超过了一万,以至在日军感到有点挺不住,山下奉文的参谋劝他改变战略时,他不得不大吼一声,“我们的敌人也很困难!”战争,有时像一场赌搏,只是帕西瓦尔不敢下那么大的赌注罢了。
(8)
历史记下了这个耻辱的日子,“英国史上最沉痛的浩劫,规模最大的投降,就在新加坡”(丘吉尔)。1942年2月14日,星期六,英国的帕西瓦尔将军按照日本人的命令,在下午六点钟和他的高级军官们一起,冒着仍未减退的酷热,驱车前往敌人战线后方位于武吉智马的福特汽车制造厂。山下奉文等在那里,他身体粗壮,穿着笔挺的土黄色陆军服,四周围着他的参谋人员,候着一大群日本记者和新闻摄影师,他们准备记下这个预先安排的投降仪式。
面容憔悴的帕西瓦尔来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显示出他对失败的沉痛感受。英国人的军服上积满污垢,他们在一张未铺桌布的桌子另一边,排着坐下来的时候,样子显得可怜。
当他们通过翻译得知,这不是讨论投降条件的谈判,因而更加显得不安的时候,那位圆头的日本将军“马来之虎”,霍然地敲着桌子,指着摊在他们面前的投降书,粗鲁地叫道:“签,还是不签?!”
帕西瓦尔尽管已经颓靡不振了,但他却还没有作好接受这个最后屈辱的准备,于是,他打算起身就走。但是,在同他前来的英军军官商量之后,他还是决心要“拯救”他的士兵和新加坡的公民。八时十分,在电影摄影机的镜头面前,他忍辱签署了投降书。
日本人征服了傲岸于世的“狮城”,而且砸碎了英国在远东的帝国主义势力的基础,随后,日军举行了独特的受降仪式:让数万名英联军战俘,站在道路两边,迎接高奏凯歌的日军进城。到这时,全体英联军才恍然大悟,这投降一方的实力,差不多是胜利者的两倍!
(9)
新加坡的陷落,更多的苦难和死亡还在后头:首先我们还是回到西罗炮台。
1942年2月14日,西罗炮台6口径大炮被令销毁,发12磅炮弹速射炮以及其它宝贵的军需品,也被丢进大海,岛上其它残存的大炮,也于隔天被摧毁,在英军投降文件签署以后,从2月15日开始,西罗炮台就正式成了囚禁英联军的战俘营,一大批战俘在漫漫的苦役中,在此度着自己无望的残生。
在签署投降书的当天晚上,日军指挥官山下奉文虽然答应饶恕平民的性命,可是,在一场后来成为日军惯性的行动中,许许多多的欧洲妇女和儿童被逮捕,关进了樟宜监狱,大批大批的华人被毫不留情地处决。其原因,就是他们在中国的抗日战争中,曾给予过中国道义和物资的支持,现在是日本人与华人算账的时候了。
在山下奉文的批准下,由日军参谋迁政信中佐下令,对新加坡的华人采取检证行动。残暴的日寇,在1942年2月18日至22日的所谓检证中,把一批批的华人双手反绑,连在一起,用数百辆卡车拉到海滩,用机关枪疯狂扫射,用刺刀凶狠戳杀,并任由海水把海滩上的尸体冲上冲下,听其腐烂。
战后,新加坡中华总商会的一个委员会,仅在新加坡的实乞纳、榜鹅和樟宜,就发现和挖掘了许多大墓坑,其统计被杀华人达10万之众。至于在新加坡的大街上,被杀华人的头颅钉在电杆上示众的,更是屡见不鲜。
战后,“马来之虎”山下奉文,因冷酷血洗菲律宾马尼拉的罪名成立,而上了绞刑架,而不是因为他批准杀害了10多万新加坡华人。连自己的种族生命都无法保护!难道这就是中国人的命运?
而直接下令检证对华人大屠杀,后来成为大佐的迁政信,战后却莫名其妙地不知去向,这个双手沾满华人鲜血的绘子手,竟会逍遥法外,而无人过问,连异族刑事责任都无能力追究!悲哀,莫大的悲哀!这就是中国当时的政府!!
历史,已经翻过了沉重的一页;命运,也不是不可变更的宿命;悲哀,更不是难以挽救的衰败,当我们今天感染着新加坡西罗风云的历史时,是否也应从华夏和包括南洋在内的华人近百年的耻辱历史中,悟到一点什么?!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刘锋,湖北省长江文化研究院院长,中国作家协会、社会科学协会、自然科学协会会员,已出版《北纬绿斑——长江流域的七彩名区》等专著20多部,上海交通大学和中国戏剧学院研究员与客座教授,在《人民日报》《中华散文》等30多家报刊发表历史文化散文250多万字,撰写和编导的多部故事片和专题片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并主编出版了国家“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重点图书出版工程《中华长江文化大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