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南洋寻根》是作者早些年考察南洋时的所见所闻,这部五十多万字的游记散文立足于南洋,站在幽深历史文化的角度,对千百年来中华先祖在南洋的血根和历史文化在南洋的播撒,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分析,将即行消失的非常宝贵的中华根脉文化,点点滴滴展示在读者的面前,读之,让人回溯,让人审视,让人深思,让人于九庙恫哭之外而砥砺奋起……
日寇受降现场
3、血色红河
(1)
在我国西南边陲雄峻的哀牢山和六绍山南麓,伸展着一片美丽富饶而神奇的土地,它像一块绿色的宝石镶嵌在祖国的最南端,这就是红河彝族哈尼自治州。
发源于该州两条奔腾而下的东河和西河,它穿越了云南省中部的楚雄州绿丰县与大理州巍山县,在楚雄双柏、玉溪新平县界交汇后,水量骤增,为因这一带土呈红色,水亦呈红色,这条河流经此地后,就被称名为红河了。其水泛着血红浑浊而湍急的奔流,一路穿山岭,切狭谷,逾丛林,过险滩,进入到越南的老街至安沛段后,又在越池接纳了黑水河和泸江两大支流,然后经越南的首都河内市注入到南海的北部湾。
红河,这条流着泪,淌着血,孕育和灭绝千百万生命的河流,其上中游山地被其切割而成沟壑纵横的流域,下游则呈高出两岸平原约10米水位的红色悬流,曾几何时,它包孕了中越两个国家和民族的几多渊源与情仇?
血色红河
这条历史上太多的狰狞与恐怖的河流,也许正因为它那不同凡响的血红色,以及流域地进入越南后燥热中过于密集的人口,让早年的,直到我们这一代的人们,留下了许许多多血与泪的记忆。
时日,它湮没去了人世的一切,往年的爱也好,恨也好,情也好,仇也好,随着日子的流逝,它渐渐地淡化了,如今,中越两国新生的又一代人,大家你到我中来,我到你那去,把那往昔的烟云留给了老人的记忆,两个民族之间,一个新的时段似乎已经展开。于是,当经济与旅游的需求,让我们这次有幸踏上了这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又归根结底十分陌生的土地时,我们想都没有想到,一个偶然路过的景点,让我们又勾起了昔日曾经的伤心记忆。
(2)
那是我们来到越南海防市的第二天上午,大家在阮导的带领下参观该市的周边和一条特殊的河流,我们坐在越南旅行社为我们提供的比较陈旧的旅游车上,先在近旁街肆随意地打转转。一路上,我们见到的,不是新兴的西式轻巧小楼房,就是昔年比较厚重的法式建筑,它们与沿路我们见到的其它建筑一样,都乘载着一个时代的变迁与铬印。还有那铁架林立的施工工地,和街边路口一个个的大喇叭,前者正在繁忙地施工着,后者则在时不时地播着什么。我们看着,想着,比拟着,猛然间,倒是觉得,这海防,竟是很有一点早年深圳市开发的感觉了。
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吼叫并隨意而穿梭的,尽是五颜六色的摩托车,市内的公交车,似乎是绝少了,小车,也几乎全是日本和韩国的,数量不是很多,或者比起昆明来说,可用少得可怜来归结。想想这里毕竟是一个次于中国的发展中国家,作为越南北方最大的港口和工业城巿,除了街肆的闹热和消费的繁多外,港口还真是看不到进出繁忙的巨轮,市中心也看不到现代的摩天大楼。不少的报道说越南的经济在奋起直追,可是,百多年的战乱,让他们直至如今,还没能挣脱典型东方农业国的覊绊。
继之,我们来到了本市的涂山风景区,这里小山逶迤,林木奇秀,楼阁娉婷,轿车闪亮,这是我们曾经到过的风景点,今天的再到,据阮导说,主要是让我们看一看邻近的一条运河了。
(3)
哦,车行此处,借助渐行渐高的小小山道,我们终于看到了这个海防城市地处战略位置的重要,法国人曾在百多年前,就在此筹建系统的战略防务,以至诞生出了“海防”这个市的市名,看来其里面还真是包裹满了那“行武”的玄机呢。
立于高处的我们,此时已将海防市尽收眼底了。
海防市一景
放眼一看,好一个“战略海防”!原来,它位于历史上有名的红河三角洲上,其坐标,北与越南的广宁省交界,西距河内市仅104公里,东临眼皮底下的北部湾。
此一时,我们正在海防市的东边海岸,只见,一碧万顷的海波,它翻着银浪滚滚而去,一个星月形的湾,在我们的眼前展开,不远处的吉婆岛,对海防形成了有力的拱卫,想不到,这里竟是一个如此优良的港湾,水深也恰恰在6至12米之间,万吨巨轮可以自由地出入,怪不得法国、美国,包括前苏联在内,都对此处垂涎三尺呢,原来,它的绝妙之处在于四个字,即“战略良港”!
我们的车继续走着,再往前,一条河流出现了,在植被葱绿的两岸裹夹下,它泛着波浪,滾动出令人琢磨的红色,正在缓缓地流向远方。
红色?这是什么河?我不禁着起迷来,经询问阮导,方才知道,眼皮底下的,又是一条“战略运河”,它与著名的红河连成了“行武”的水道,由此上溯,可经河内,过越池,转安沛,直达连通着中国云南河口的越南边境重镇老街。
一个大的三角洲摆了出来,它是战略形的,其结构是,三角形的底边,有一排儿的越南历史上的战略重镇,它包括莱州、老街、河江、髙平、谅山。三角形的顶上,就是处于战略尖峰的海防市,红河则在它的不远处注入了北部湾。其內陆竟还有运河如此地相连!我们真是想都没想到。
难怪这里历史上“兵缘”不断,屡发争战!看来,谜的破解还在于:河水的红色,域温的燥热,河床的高悬,再加上一个大三角的魔幻,是它,孕育出了一个“代代行武”不同凡响的民族。
(4)
我们的车顺着运河一直朝前走,大约是阮导想让我们看看他们的运河风光吧,在这已经是纯粹的夏天里,运河两岸的斜坡上,尽是成熟的热带植物,常绿的阔叶林给大地送来了阵阵的清香,燥热的阳光下,肥大的芭蕉叶,也软塌塌地垂了下来,令人烦燥的蝉鸣,在此起彼伏着,一排排的树杆,粗粗细细,油油地向上生长,那上面波罗低垂,香蕉高挂,甘蔗坚挺,橡胶粗壮,它们成片成片地映入河水里,让那红中漾着绿光,有几分玄色,几分迷离,还有几分的让人猜测和不安。
岸的两边,一栋栋保留原始的“土掌房”,仍旧保留着远年的建筑模样,这使得它成为了此地不可多见文化了的凝固,偶尔看到的劳作妇女,则头戴着传统的竹篱“鸡纵帽”,腰间挂着花竹篓,身穿多色的传统服装,她们或劳,或立,或坐,给这运河两岸倒是增添了不少的祥和之感。
祥和着的,有那深层的不安,那是红河流域所特有的花腰傣族,其间也有不少的京族、赫蒙族、岱依族和芒族,他们造就了河谷与山地结合而成的孟高棉语系文化,那就是十分浓深的水神信仰。正是这个有角有鳞最为暴戾最为任性的水神,它以它的水势、速度、力量和色彩,让那红河两岸的越人深深地敬畏着,并像牠一样,崇拜着肆虐与挑战。
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它缠裹着红河的越人,尤其是京人,男男女女,去尚武,去拼斗,去玩命,去镕铸那沿河高高树立代表“武”的荣光的家庙。
由此而来,他们染齿,一为展示族系欣赏的美,二为挑战,即以不同于常人的款识,引起人群眼光的集注;他们纹身,那是同族的标记和图腾的感召。还有那嚼槟榔,它则是通过“嚼”,向同族示好;通过“同嚼”,达到主客之间的向心了。
(5)
运河再往前延伸,就连通了红河,由此往上游方向行走,一过越池,河床宽度顿时收缩起来,它逐渐向山谷下方切割,成为了狭弓带状,其并流而下的右边支流沱江,左岸的支流泸江和锦江,三条血红的江流顺着高山滚滚而下,冲击成了一块不可多得的山地“战略迷障”,和一个令人“魔幻的悬念”来,这样的一种态势,让我一下子联想起了早已湮没入史料,初识红河滋味的“中国跨国迫降部队”来。
那是1945年的时候,第二次世界大战行将结束,按照盟军的《开罗宣言》所定,中国将挺进越南北纬16度以北的地区,用以威迫侵越日军无条件地投降,执行这项历史重任的,就是中国当年与越南血水相连的滇军部队。
日军投降
那年8月的一天,云南的昆明北教场枪刺闪闪发亮,军旗哗哗招展。“张民族之正义!”“揭和平之义旗!”此起彼伏的巨大欢呼声,犹如万钧的雷霆,滚过了苍茫的天际。
龙云,少有的一条坚毅汉子,那时的中国国民政府云南省政府主席,眼睛湿润了,周围所有的人,眼睛都湿润了。去挺进越北,迫使曾侵略祖国达8年之久,正在奴役越南人民的日冦屈服,迎来即将而至的跨国受降,百多年来,中国军队何曾有过这种振奋人心的时刻!是的,这是滇军的殊荣,更是中华民族的荣耀。
“跨国迫降”,需得穿过红河,红河,这是一条令军人们都谈河色变的水流,奇特的山地,闷热的高温,血色的河水,战争的史载,再加上莽荒的热带雨林阴森恐怖的环境,和凶残日军构筑的“绿色奇特要塞”,它让这“跨国迫降”变得扑溯迷离起来。
红河,滇军;滇军,红河,迫降,就得跨越奇险。“出发吧,主席!?”即将率部前往越北迫降的中国第一方面军总司令卢汉上将举起手,十分坚定地行了个军礼,请示道。
“出发!”龙云主席挥动右手向下果断一辟。顿时,鞭炮声、鼓乐声、军号声,声声齐鸣,一首嘹亮的军歌响彻碧空,回荡山谷:
“我们来自云南起义伟大的地方/走过崇山峻岭/开到抗日的战场/弟兄们/用血肉争取民族的解放/发扬我们护国、靖国的荣光/不能任敌人横行我们的国土/不能任敌机在我们领空翱翔/云南是60军的故乡/60军是保卫中华的武装”。
这首冼星海所作的称颂60军英勇抗战的一首歌曲,后来成了整个滇军的军歌,其威武雄壮之声,那一时,传得很远很远……
(6)
20万中国的滇军和中央军如期跨入了红河战区,前面,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油绿莽莽的一大片,它沿着红河山地起伏,无边无际,它就是将士们常听说的令人毛骨悚然,不知尽头在哪里的越北亚热带大森林。蒼老而又古怪的热带雨林内,终日见不到阳光,那里面密不透风,黑咕咙咚,闷热潮湿,蚊虫成阵,蚂蟥横行,野兽吼叫,其令人窒息的环境,伴着侵越日军布下的重兵,让一个个的滇军士兵心悬了起来。
“挺进!没有任何的艰险能够阻挡我们的滇军!”迎着如此的险恶,卢汉坚毅的命令鼓舞着部队的斗志,滇军以超常的速度开始疾进入这座阴森森的大森林里。
一支雍长的部队,仗着高昂的人气,朝着红河幽深的越北森林挺进。前面越来越黑了,四周一片幽静,只有战士们“刷刷”的脚步声和逼人呼吸的瘴气缭绕在周遭。
“呯!呯!呯!”猛地里,几声连续的枪响打破了热带雨林的静寂,几个滇军尖兵战士应声倒下了,跟着不远处,又响起了飞鸟惊吓而去的“噗噗”振翼声。滇军的其他几名尖兵赶忙卧倒在地,向着枪响的地方一阵又一阵猛烈地扫射,他们打了足足十多分钟。
随着一片弹雨过去,藏在大树上成群的野猴吱吱叫着,飞奔而逃,紧接着相伴前方枝桠的乱晃,只听得“通、通、通”的几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高高的树上掉了下来。滇军的几名尖兵定了定神,猫着腰,打开枪刺,轻轻地摸了过去,模糊中,好似看到了几个像人的形状东西,有个士兵突然闪动了一下手电,这才看清横七竖八地摊在地上,满身已被打成筛孔,正在淌流着鲜血的一堆人,原来,这竟也是日军的尖兵,他们有八九个人之多。
大家睁大眼睛,开始仔细搜索开来。“啊!”不远处突地又传来一声惨叫,战士们朝侧边声响处一看,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来,只见一条愈十多米长的巨蠎,缠住了滇军一名战士的胸口,正在拼命地收缩着身子。此时周围搜索的滇军士兵,一下子全部打开枪刺、手扣着扳机,大家紧张地躬起腰背,围成一个半月形,向巨蠎逼近过去。那巨蠎见状,突地一下抬高了粗壮的身子,张开血盆的大口,闪动着可怖的信子,向围拢来的战士们威慑着,那身下被紧紧勒住的战士,似乎已没了动静。“哒、哒、哒、哒”,逼到最前面的小个尖兵张兴元对着巨蠎的脑袋开火了。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嗖”地一声响,巨蠎松开那个被缠的战士,飞窜而去,待大家再仔细搜索时,已不见了巨蠎踪影,现场只留下已经被窒息而死的战士和一滩滩的血迹,包括几根碗口粗被蠎尾扫断了的树杆。
(7)
如此地恶劣!环境已大大超出了想象,战士们都端着枪,瞪着眼睛,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前行,丝毫不敢大意。“你们看!”走在最前面搜索的严明昌用手指着什么轻声地惊叫了一下,大家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一望,“啊”,一群人倒抽了口凉气,借着森林微弱的光线,只见一块粗糙凸起的巨大山石上,竟然排着一架架人的白骨,他们的周身还套着已经严重腐烂了的绿色军衣,一群群从未见过的毒虫,在军衣里爬出爬进。
他们是日军,还是法军,抑或是越南及中国军人?又为何在这样恐怖的森林里躺着?看来这个问题是既无法解答也难以判断了。由于现场尸体只剩骨架,衣服又髙度腐烂,再加上光线太弱,此时此地,大家能够感觉到的,只能是阵阵的惊悸和骇然了。
高度紧张的战士们边前进边搜索,再往前行,道路开始逐渐上爬了,此一时,时而也有嶙峋的山石出现,但那头上,却仍是遮天蔽日的森林,地上,也满是如同蠎蛇般蜿蜒的古虅,看来大家已经来到了一片山地丛林了。
正行间,前面又浓又密的植被深处,又传来了一阵阵有序的枪声,大家急忙忙地隐蔽起来。待枪声基本停息,先头部队的侦察尖兵才发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场面。原来,拨开绿色的屏障,浓黑的雨林下面,是一块山间平地,周围三面有巨大的山石护卫着,在用树杆和茅草搭成的一栋栋棚房里面,他们看到一行行排列整齐、躺在担架上的日军士兵,计有数百人之多,他们全死了,每个死者的头颅上都有一个子弹穿过的弹孔,旁边还正流淌着鲜血。
看来这是一个日军的丛林战地医院,躺在担架上的日军伤兵,是刚刚统一被枪杀的。人迹罕至魔鬼难到的地方,这样的一家轻重伤兵的救助医院?战士们左看右瞧,啧啧连声,搖着头,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滇军战士们再往前面走,另一个更令人胆裂的场景出现,在离棚房约30米远的地方,则见一块块满布折皱的岩石,像龙骨,延伸进了另一片密林的深处,岩石上,有整排整排僵坐成方块队阵的日军士兵的尸体,他们有的痴牙,有的裂目,有的鲜血满面,有的肚肠泄地。
很显然,这是战败后不甘投降的日军官兵集体自杀的现场。在越北这座黝黑黝黑的大森林里,四面又寂寂无声,静得可怕,见此景况,真是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滇军官兵们日日期待着能与日军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以彻彻底底地惊醒越北大森林这个怪异可怖的氛围。但是,他们能够碰到的,除了与小股日军的残斗外,只有时时让人心惊肉跳的,日军成群的死尸和他们在这大森林集体流淌浸入红河谷地的鲜血。
就这样,滇军在风里雨里惊骇里,经过几天几夜的火速兼程,终于走出了异常恐怖的越北大森林,踏上了红河冲积的平原,进抵到了越南首都河内。
(8)
9月20日,一到河内,卢汉刚走下专机,已提前赶到此地嘉陵机场的国军代表尹继勋就向他报告:“日方海、空军代表及陆军38军团长土桥勇逸已带病恭候多时了。”
“病了?红河这么险恶他不病,杀人这么多他也没病,怎么现在病了?!”卢汉冷冷地说道。
“是不是要见见他们……”尹代表轻声征询道。
“败军之将,在投降仪式上才有资格见我。”卢汉打断尹继勋的话,随后乘美式吉普车向城内驶去。沿途只见不少彩花牌坊上,一路悬挂着中、英、美、苏四国国旗和黄星红底的越南新国旗,到处都是用越、中、英文字写的“越南独立万岁”等标语。
那些早已等候多时的越南老百姓,认出了卢汉专车的标志,便鼓掌欢呼起来,他们像迎接救星一样。卢汉的车不断被欢迎的群众团团围住,他一次次走下车来,握着一只只伸来的手,并通过翻译和他们亲切交谈。当他得知有些来自红河深山老林的越人,穿过人迹罕至的大森林,到达这里,还有那些在战争中饱受倒悬之苦的华侨,提前两三天,就带着干粮守候在道路两旁,等待着中国军队到来时,这个彝家汉子激动得喉头哽塞,再也说不出话来。
卢汉入城后,把第一方面军总部设在越南总督府,这栋法国驻印度支那总督海军中将德古豪华典雅的三层法式建筑内,那时住宅前的广场立着的旗杆上,高扬着的,就是当时的中国国旗。
日军屠杀民众
日军河内的投降仪式,于1945年9月28日举行。那一日的拂晓,凭窗而望,中国军队整队整队而过,河内各进出街道,气象森严。府前广场上悬中、美、苏、英四大国国旗,四角斜向缀以万国彩旗。总督府正面楼上中国国旗迎风飘扬,两旁每一列柱上遍悬四大国国旗。大礼堂正中,国旗之间,悬先总理孙中山遗像,上首为中国代表卢汉长官席,左右坐着滇军马瑛、尹继勋正副参谋长;左为盟军代表席,右为高级将领席,后为来宾席。美英方皆派员参加,美方代表为第一集团军司令官嘉理格少将,英方代表为陈文逊,越盟党政也派有高级官员观礼。
上午10时整,日军土桥勇逸及海、空军代表和酒井干城参谋长、川国直服师团长等,面带忧戚之色,北向站立。当作为胜利者的卢汉走上席位时,以土桥为首的日军陆、海、空军官一齐向他行军礼,接着无条件地在投降书上签字。当紧接着卢汉宣布取消日军38军团番号时,大厅内立时“欢声雷动”,各国代表及越南来宾皆向卢总司令长官表示祝贺。大厅外面,那一时,总督府前水泄不通,河内城里万人空巷,大家兴高彩烈地庆祝这一喜庆时刻的到来。
按照卢汉宣读的命令,日军在越南、泰国、老挝境内的部队,全部投降,滇军从日军手中营救出了包括原法军参谋长在内的4400多名法国官兵,以及从新加坡押来的200余名英军和印籍官兵。
(9)
1946年3月,滇军60军奉命与第9集团军的53军风尘仆仆地从红河同时开进海防,正当他们代表盟军处理日军在越的投降事宜时,是月6日,在瞭望塔上执勤的184师警卫连2排哨兵跑进军营报告,海面发现情况。排长李悦听毕,举起高倍望远镜,看了看海面,原来有9艘大小不一的战舰,统统悬挂着法国国旗,从远处的红河入海口方向,杀气腾腾地奔袭海防而来。
李悦急忙命令瞭望塔上的执勤哨兵摇旗示停。但此时的法舰不仅不理,还气势汹汹地驶过该市发电厂的海面,直向海关码头冲去。随着一声巨响,只见火光冲天,一声声尖厉的叫声呼啸而起,岸上海防我军的弹药库立即爆炸、起火和燃烧。
此一时,法舰在港内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对岸上的一切目标左射右击,弹雨横飞,海防城内顿时火光冲天,一片混乱……
法兰西海军竟然完全没把我军放在眼里!他们不宣而战,看来是准备用武力躯逐中国驻军,夺取法国昔日的殖民地了。
这时,刚刚从红河边境赶来的滇军60军军长曾泽生见状,义愤填膺,立即向守备部队下达了全力迎击法军的命令,184师师长潘朔端也紧急赶来,正好碰见了瞭望完下来的班长杨金安。
“师长,”小杨揉了揉因瞭望而飞进沙石的泪眼问他:“您的部队刚到,不知道带了火箭筒没有?”潘师长见问,深知警卫连这个参加历次比武都拿第一的杨大个子此时的想法,鉴于他的机枪、步枪和火箭筒射击技术样样精通,于是,潘师长急忙命人把带来的火箭筒交给了杨金安。
“狗奶奶的,看你神气个屌!”这个滇军上士气愤愤地对准驶在最后的“海狮”号法舰,猛扣扳机,火箭弹“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正好击中了该舰弹舱,只听轰的一声响,“海狮”号裹着惨叫声、爆炸声沉没了,岸上中国军队见到为之一振,大家欢呼起来。杨大个又指挥几名射手对准“海狮”号前面的一艘法舰开火,这艘法舰也被打瘫搁浅。
“打最前面的旗舰!”曾军长命令这时刚刚到位的滇军炮兵部队开火。炮声响过,只见海水翻腾掀起,一个个巨大水柱冲向空中,摇晃得法舰上的官兵纷纷坠海。转眼间6枚火箭弹又飞了过去,不是打塌舰塔,就是击中了轮机舱,法军旗舰“亚当尔克”号虽然吨位较大,但也受不了这种近距离的射击,更加之舰队前进和后退的路均被堵死,法军旗舰舰长阿巴努的左臂也被弹片击中。“快、快!”他急忙下令挂起了白旗。
海防之战,是跨越红河的滇军陆军首战日军后,再战奴役越南达百年之久的骄横法国海军,它的胜利,不仅让红河流域领受了中国滇军的大无畏精神,而且,它让那正义一击的轰响震软了列强,唱响了中国人不受欺侮,不畏强暴的精神颂歌。
(10)
的确,这是一条十分奇特的河流,它的主流从越南老街直下后,河水越来越红,血色越来越重,它孕育出了一个自然的无比险恶和人文的无比凶悍的红色三角区,这个区,让近代的日本人、法国人、美国人、苏联人、中国人以及越南本土人,都为它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日本人在红河三角区所制造和最后承受的灾难,我们就不去说它了,仅那后面的几个国家,从1979年开始倒推,34年前的滇军官兵,为威迫日军投降,解救陷于水深火热的越南同胞,以滇军战士的鲜血和生命的代价,见证了这条红色河流自然状态的险恶。
25年前,当统治越南达百年之久的法国殖民者,再次挺进红河流域时,在这一地区的法越奠边府战役中,让法国人尝到了全军复没的苦涩滋味。
15年前,中国人民解放军又跨过红河,在艰苦卓绝中与越南人民军一道,经过9年的浴血奋战,让世界第一军事强国美国付出了伤亡21万人的巨大代价后,潸然离去。中国为此也付出了援越180亿美元的人民血汗物资和6千人的生命代价。
由1979年再顺推10年,苏联人由于背上了红河三角区巨大的军事与经济的包袱,再加上国内的诸多危机,不得不于1989年十分痛苦地宣告国家解体。
红色的河水,红色的土地,红色的战争,孕育出了一个崇尚血与火的扩张民族,就在这一地区,一个怪诞的梦做了出来,红土平原上的一个小小的民族,在1975年刚刚结束抗击美国侵越战争的胜利后,自诩为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的越南,一步步开始推行他们的大印支联邦的宏伟构想了。
梦的核心,是红土平原上人人皆兵的精瘦但却强悍的民族——有这样一支久经磨炼的红色军事集团,它出击了,像在宣纸上泼出的红色染料,迅速地浸染向整个的越北与越南,然后浸染向柬埔寨、老撾、缅甸和泰国的部分地区,它要让这一地区全部像红土平原一样,变成红色的版图。
1978年,越南以坦克部队打头锋,指挥20万人的精锐之师,迅速攻入了小小的邻国柬埔寨,把它纳入了红色大印支联邦的第一块版图。接着,又开始以协议形式勒逼老撾,陈兵缅甸和泰国,做出了攻逼的态势,使整个南洋一片惊慌。
几乎与此同时,小小的越南,竟然狂妄地打起了中国的算盘:一方面,因中国强烈地反对越南所推行的地方霸权政策,成了它实现大印支联邦的迷梦障碍,另一方面,他们早就觊觎起了中国云南和广西的土地,愚蠢的认为那里同样的红色土地和民族,早就应该划归于大印支联邦的体系;于是,这样一个弹丸的小国,在野心的膨胀下,开始在全国总动员,迅速集结兵力,于红河中下游地区,临近中越边境的地带,妄图将那里聚集的红河魔性,蔓延引泼向中国的云南和广西。
那一时,黑云压城城欲摧,在越南的国内,他们首先将矛头直接指向华侨,把他们的财产没收,赶出家园。这里面,他们一路是往海上赶:一批又一批的华侨,像被驱赶的可怜糕羊一样,由越南武装军人强行押送,装上帆船,逼向大海,任由海洋汹涌的波涛吞噬掉。为了一个个华侨宝贵的生命,中国政府不得不派出一艘艘的客轮,紧急赶到海防,把那些正飘泊在越南近海的同胞接往国内。但面对成千累万无家可归或正在海上陷于没顶之灾的华侨,这也只能拯救于万一。他们另一路是往陆上赶:人如潮涌的华侨,携家带口,像被撵杀的鸭子一样,让身跨中国式冲锋枪的越南士兵,押解向云南和广西的边界,一路啼饥忍暑,这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遭到了越军的随意射杀。
然后,一批批的越军部队,密集于红河地区,除了开赴入柬埔寨的部队外,包含着其各兵种60万人马的60%-70%,都陈兵在了这里。这些曾在红河两岸长年征战,红土血水里滚出来的越南军人,自认为很能打仗,他们曾让美国佬在热带丛林中尝尽了苦头,于是,头脑发昏的他们,不仅朝中国境内随意开枪开炮,射杀我国的同胞,而且在1979年的春节临近之时,甚至发出了战争的狂嚣:“我红河战区部队打到友谊关吃早饭,打到南宁去过春节!”
善良的中国人怎么也想不到,农夫与蛇的故事会在中越边境演绎,当年中国人民勒紧裤腰带,用血汗喂养壮大的,竟会是一条天良丧尽,嗜血以活的红河小恶龙,一只忘恩负义,撕咬成性的红土白眼狼,他们以贪婪的利齿撕咬南洋:驱逐杀害华侨,侵占柬埔寨,分割老撾,威逼缅甸,觊觎泰国,骚扰中国边民百姓,挑起武装冲突,直闹得中越边境鸡犬不宁,中国人已经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
(11)
1979年,中国领导人邓小平去到美国的白宮草坪,他对当时的美国总统卡特说:“这个世界很不安宁!”这个不安宁的源头,很显然,就是红河。几天之后,邓小平又去到东京,他对日本的田中首相说:“对侵略者不惩罚,就有发生连锁反应的危险,我们有必要对越南加以制裁,没有必要的教训,恐怕其他方式都不会收到效果。”邓小平的出访,从外交上向全世界表明,维护世界和平和领土完整之战,已经到了非打不可的地步。
我为国捐躯的烈士回家
1979年2月17日,迅速集结在云南和广西的30万中国边防大军,以对越南红河三角州的底边重镇的全面出击,而拉开了中国对越反击战的帷幕。
当日的凌晨,中越边境万炮齐发,一条条喷火的弹道划破长空,轰鸣的爆炸声撼动大地,炮火下红河的主干和支流,血红的流水映烧着黄色的火苗,像身上披着金鳞的红龙,由中国土地上全线腾起,压向红河中下游的孽龙而去,被越南人经营达半个多世纪,并被吹嘘为“铁血要寨”的老街、孟康、河江、高平、谅山、芒街等军事重镇,受到了致命打击。
30多万名义愤满腔,斗志高昂,一腔热血,不怕牺牲的中国年青的军人,伴着怒吼的炮声,从26个缺口腾跃过中越边界,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以排山倒海之势,杀进越南自骄恐怖而艰险的红河战区,整个战线长达1200公里。步兵由T59型坦克支持,横扫着越军红河沿线的据点,一条呈扇形深入越南红河三角战略区大约20公里的战线铺开。
越军整个红河战区分为东西两线,东线当面为越军第一军区,部署有陆军11个师另9个旅/团。该处成两线配置,第一线为越重镇高平、谅山和广宁省地区;第二线为越南河北省和北太省地区。
东线战斗重点为越重镇高平、谅山和同登,那儿有越红河劲旅“高北师”和“金星师”,前者曾参加过抗法战争,屡建功勋,擅长运动袭击和防御作战。后者号称红河“人民武装力量英雄”,擅长进攻,能打近战,夜战。
我东线为北、南、东和机动共4个集团部队,他们于1979年2月17日分14路进入越南境内。3小时后,北集团突破越重镇莫隆;助攻部队则在越军事重点茶灵方向与敌激战;南集团进至越重镇东溪和水口方向,已夺占大桥,并架好骡马桥。东集团突破越重镇同登,穿插部队通过越那冈河,在逼近东溪时,气急败坏的越军,竟然于17日下午扒开东溪山区水库,造成纵长800米,宽约70米,泥水深1米左右的泛滥区。我军区决定部队改由越水口大桥,经过越复和县城,上靠越松山,进入当年我国援越有名的四号公路。
2月20日至2月24日,我南集团部队从东、南两个方向穿插到位,完成逼近越高平市区任务,后从东西南三面会攻高平,前后经过7个小时的激战,于25日0时25分占领高平省城,越军王牌346师及地方残余部队被我军全部歼灭。
同时,北集团快速部队直插越扣屯,控制了扣屯要点,造成尖刀突破的有利态势。
东集团2月17日至2月23日奋战越重镇同登,发扬我炮兵火力优势,全歼当地越军全部,创造东线第一个歼灭战范例。2月27日,进至越重镇谅山外围与其他部队会师,完成了对最后一个的顽固据点谅山的合围,越军自河内增援最精锐的308师向谅山展开逆袭,并使用化学武器。3月4日,越308师被击退,我军攻克谅山。越军的“高北师”和“金星师”自此从战略地图上消失,谅山以南,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囊取河内,指日可待。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刘锋,湖北省长江文化研究院院长,中国作家协会、社会科学协会、自然科学协会会员,已出版《北纬绿斑——长江流域的七彩名区》等专著20多部,上海交通大学和中国戏剧学院研究员与客座教授,在《人民日报》《中华散文》等30多家报刊发表历史文化散文250多万字,撰写和编导的多部故事片和专题片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并主编出版了国家“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重点图书出版工程《中华长江文化大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