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南洋寻根》是作者早些年考察南洋时的所见所闻,这部五十多万字的游记散文立足于南洋,站在幽深历史文化的角度,对千百年来中华先祖在南洋的血根和历史文化在南洋的播撒,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分析,将即行消失的非常宝贵的中华根脉文化,点点滴滴展示在读者的面前,读之,让人回溯,让人审视,让人深思,让人于九庙恫哭之外而砥砺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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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站在当年奠边府战役的遗址前,望着那一条条纵横残垮的战豪,和荒草丛生的断壁残垣,那五十多年前的硝烟,又翩翩弥漫在眼前。
那是1945年日本投降之后,战时在印度支那地区始终保持军事存在的法国,企图恢复战前的格局,重新成为印度支那的殖民大国。
1953年,当法国的纳瓦尔将军抵达印度支那时,法军总兵力曾达到18.9万人,其中法军5.4万人,其他为外籍军团兵员,他们大部分在红河三角洲“德拉特防线”上执行着守备由胡志明和武元甲领导的、由越南共产党组成的越盟任务。
奠边府战役胜利纪念碑
当时由武元甲直接领导的越盟部队拥有6个师和3个独立团,其中至少有8万人是训练有素的一线部队。除此以外,还有可从事地方作战强大的二线部队和一支庞大的后备队。越盟控制了东京湾的大部分地区,占领了安南山脉“腰部”的制高点。
纳瓦尔为了在敌方越盟领土上建立起自己的据点,以保护好友好王国的老挝,决定在奠边府设立规模更大的筑垒营地,以控制北方越盟的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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奠边府自1952年11月起,就一直在越盟控制之中,它极有可能成为越南攻入老挝的前进基地。此基地位于一个肥沃、富庶的谷地中央。谷地周围是丛林覆盖,连绵起伏的山峦,有不少山峰高达3000多英尺。
纳瓦尔任命勒内·科尼少将为东京湾部队司令,负责奠边府战略营垒突建的“卡斯特行动”。
1953年11月20日上午,10点半刚过,法第6殖民伞兵营和第1伞兵团的第2营抵达了两个空降地域上空。那一时,奠边府谷地在阳光下显得非常宁静和平,农民在田间地头干活,越盟部队毫无准备。两个法空降营降落在相距3英里的两个地域。法第1伞兵团的士兵没有遇到抵抗,而法殖民伞兵营在奠边府西北一着陆,就遇到了强烈的抵抗。中午刚过,法殖民伞兵部队第1营加上2个75毫米炮兵连,1个迫击炮连和1个外科医疗小队空降着陆。越盟部队下午4时撤离该地区,留下了96具尸体。
全民皆兵的起南
次日,包括一辆推土机在内的重型装备空投到位,工兵们开始修复主要的简易机场,加固“堡垒”。奠边府谷地由若干个小村庄组成,地势平坦,只有几处小山包,楠云河从谷地中流过。法军以前占领该地时,曾修建了两个简易机场,较长的跑道为1.6万码,靠近奠边府;另一个比较小的机场位于奠边府以南3英里处。
整个防御体系由数个据点构成。每个据点以一女子名字命名,各据点由数个相互可以支援的支撑点构成。北边是孤立的加布里埃尔据点,由阿尔及利亚第5步兵团驻守。其东南面是比阿特丽斯据点,由外籍军团第13半旅的第3营驻守。由主要机场周围的工事构成的于盖特据点,由外籍军团第2团第1营和一支155毫米炮兵部队驻守。于盖特据点西面和北面是安妮·玛丽据点,由泰国人驻守。在安妮·玛丽据点以南是克洛迪娜据点,由外籍军团第13半旅的第1营驻守。楠云河以东是多米尼克和埃利亚娜据点,分别由阿尔及利亚第3步兵团第3营和第4摩洛哥步兵团驻守。再往南3英里便是孤立的伊莎贝尔据点。这一处境危险的据点,由下列部队坚守:外籍军团第3团第3营、阿尔及利亚步兵第4团第2营、一支法国人指挥的摩洛哥部队、一个105毫米炮兵连和一支坦克部队。战地司令部和野战医院位于克洛迪娜据点正北的地下掩蔽部里。步兵的坦克和炮兵等机动部队也集中在此。当时,奠边府谷地的法军兵力有近50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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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奠边府,法军每天都在挖掘沟壕,架设铁丝网,埋设地雷,加固工事,给来访贵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纳瓦尔将军估计敌方至少要用3个整师才能包围奠边府。牵制住这么多敌方部队,将对法军计划于元月在安南进行的战斗十分有利。万一敌人发动大规模进攻,纳瓦尔确信其防守火力足以压制敌方进攻,他说:“越军确实有那么一两门大炮,但大多数时候连炮弹都发不出来,这简直是一场闹剧”。傲慢的独臂炮兵司令官皮罗上校则更是过分自信,他曾向纳瓦尔吹嘘:“任何一门越南大炮,发不了三响就会被我的大炮摧毁。”他认为其反炮火计划会有效地摧毁敌人从丛林中运来的任何火炮。当问及是否还需要更多的火炮时,他回答说,现有火炮已超过所需数量。此一时,奠边府法军尤如“发怒的刺猬”,将随时给越盟以沉重的打击。
然而,纳瓦尔和科尼不仅过份低估了武元甲可投入战场的一线部队的数量,更低估了中国顾问团的智慧和援助的力量,而且还低估了武元甲在恶劣的地形上运输重型武器的能力,以及进行运动战的实力。
闻名世界的奠边府山城
在中共中央军委慎重研究批准了奠边府作战方案后,武元甲领导下的大部队正是在法军的低估下,昼夜兼程,蜿蜒行军,纵队逐步接近了法军营地的。越盟的每个士兵,除携带武器外,还带有毯子、蚊帐、水壶、一套换洗衣服和30磅大米(一周的粮食),沿途再行补充。在丛林中,当没有粮食时,他们就吃自己挖的野菜和竹笋。此外还带有一把挖壕用的行军锹。越盟第351重型师,更是以惊人的能力,将重武器拖上陡峭的丛林小路,并以捆扎树梢的巧妙方式,伪装武器,用人力将200多门火炮拖运到前沿的斜坡上。他们挖掩体,把火炮隐蔽定位,使其可向法军营地的薄弱点,尤其是法军的机构实施直瞄射击。
3月13日,武元甲已在法军各据点附近集结了4个步兵师和1个重型师的兵力,总共投入4.9万士兵和1万二线兵。法军则又增强了12个营的兵力,其总兵力为1.32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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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3日,奠边府谷地响起了雷鸣般的炮声,越盟的炮火吐着凶猛的火舌,弹如雨下,持续不断,其炮火集中打击了比阿特丽斯据点和整个营地的中心。
正在指挥外籍军团的法第13半旅第3营作战的佩戈少校,因指挥所中弹而丧命。紧接着,中心扇形防御阵地指挥官戈谢上校阵亡。
下午5时30分,勇敢顽强的越南人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比阿特丽斯据点发起攻击,他们勇猛地扑向铁丝网,在死伤逾千的情况下,成营的援兵又蜂拥而至。到午夜时分,法方竭尽全力拼死作战的外籍军团,在比阿特丽斯据点全部被歼,该据点落入了越盟的手中。
次日傍晚,北边孤立的加布里埃尔据点也遭到了袭击,一发炮弹直接命中指挥所,皮罗上校受命消灭敌人的炮兵,但因其炮不仅在数量上远远不及越军,在威力上也大大地落后,所以,它的威力尚未发挥,其炮就全被打哑。跟着,大批越军蜂拥而来,许多人被打死在铁丝网上,大量援军照样往前冲。守卫的阿尔及利亚人虽顽强抵抗,但终于失败。
3月15日,安妮·玛丽据点遭到猛烈攻击,而泰军第3营对越南人打仗了如指掌,他们害怕接战,于是,乘机在夜色中悄悄地溜走,消失在丛林中或投降敌方。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支撑点仍然在固守着,防守者被迫撤到了于盖特据点。战斗打响后的48小时之内,法军就有3个据点落到敌人手中。更为严重的是,法军失去了自己的炮兵指挥官:曾夸下海口的皮罗幻想破灭后,羞愧难忍,将一颗手榴弹放在了自己的胸前,拉响了导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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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初次突击之后,直到3月底,武元甲为了补充兵员和物资的巨大损失,由3.15万人组成的后勤保障队伍,在漫长的运输线上,用在越南法国人的商场购买的法制“标准”牌自行车,稍稍加以改装,每辆车驭运500磅装备和物资,像一群群蚂蚁般地,在山区羊肠小道上忙碌抢运。接着,中国援助成群的缓斯大卡车奔驰而来,在山地伪装重载来大批的急需物资。
法国人处境则更为困难,就是两个机场同时使用来接受后勤供给运输登陆的飞机,现有的飞机数量上也不够用,而且还要艰难而危险地冒着密集的越方炮火准确着陆。野战医院里更是无法处理大量死伤人员了,有的伤员放进了壕沟,而大批的,只能放在露天,任凭枪林弹雨的袭击,其处境如同地狱。
3月30日,第二攻击时段开始,越盟在炮火的掩护下,第312师的战士从多米尼克据点前方200码处的堑壕中跳出,蜂拥而上,将铁丝网和雷区置之度外。法方守卫的阿尔及利亚人,被越军的猛攻吓得魂不附体,纷纷向后方逃遁,埃利亚娜据点上的2个连的摩洛哥人,也跟着逃之夭夭。
4月1日夜,于盖特据点遭到来自西北方向越第308师2个团的攻击,该处简易机场部分失守。
4月2日,伊莎贝尔据点遭到攻击,几天前奉命前来参加奠边府战役的法外籍军团第3团第3营被击溃,只有他们的坦克幸免恶运。
4月2日和3日,在所有遭到进攻的地区都发生了残酷的越法肉博战,法军伤亡相当大,但余下阵地还在。越军伤亡也达数千人,其损失能得到补偿,而法方则无法补偿,空降的40%物资,落入到了越盟手中。
4月中旬,中国紧急从朝鲜战场调来了几位有打坑道战经验的干部,帮助越军挖地道,他们在法军眼皮底下,用人工抠挖的方式,稳步地把堑壕挖至卡斯特里的司令部和法军主要防线底下去,越军打它的司令部东西据点,这是最艰难的,这里有以前日军挖的地道和地下室。后来,赶到总攻那天,用了两吨炸药,因为挖得不十分准,只炸掉了一半,把法国指挥官们有的震死,有的震晕,有的震得内脏出血了。随后,中国提供的720吨弹药和1个高射炮团、汽车团,以及其他兵种也陆续到了位。
4月28日,法于盖特据点的3个支撑点失守,伤亡500人,其中包括精锐的外籍军团伞兵。但越盟付出的代价更大,损失3个团的大部分兵力。
5月1日,武元甲又一次组织部队向法军据点实施大规模进攻,其交通壕已挖到法军防御阵地边缘,进攻前不进行炮火准备,视死如归的越南人携带可塑炸药炸毁铁丝网和堑壕,整个战线转入了激烈的近战,枪炮声不断。战斗的最后几天,雨季气候恶劣,乌云压顶,大雨倾盆,法国空军空投物资,大量落入越盟手中,越盟很快穿起法式军服或头戴美式钢盔,向法军进攻。法军被迫一寸一寸地放弃于盖特和克洛迪娜据点的阵地。双方进行的凶猛肉搏战,简直像是回到了野蛮时代。一个越盟士兵倒下,另一个士兵带着以身殉职的狂热感情又冲上来。成百上千狂热的民兵前仆后继地冲进枪林弹雨,用身体挡住碉堡上的射击孔,或是扑在带刺的铁丝网围墙上,让战友们踩着自己的身体冲过去,法军的防御圈越缩越小。
最后2天的战斗主要集中在埃利亚娜据点的主要支撑点上。5月7日晨,又一群越盟士兵攻上来,最后一个据点终于崩溃。当日下午奠边府的法军防线开始土崩瓦解,只有一些孤立的阵地在进行零星战斗。为了避免又一个无谓的血腥战斗之夜,法卡斯特里将军宣布下午5时3分停止战斗。
法国士兵并不打算投降,他们坚决不升白旗。但是,如果法军停止战斗,就能拯救很多生命。当越南士兵冲进法德卡斯特莱将军的办公室时,这位穿着整洁的军装,胸前挂满勋章在战场突击提拔的少将,平静地站在那里。当他被押出办公室时,他看到法国三色国旗已被扯下,取而代之的是越南民主共和国的红色国旗,8万个法国降落伞,像裹尸布一样,被遗弃在狭窄泥泞的山谷里,满眼是越军战士以及被俘虏的法军士兵,满山遍野的帐篷五颜六色,道路两边堆满了各种武器弹药。5月8日凌晨1时,奠边府围攻战结束。
据统计,越盟军队在此次围攻战中伤亡人数高达2.3万人,其中死亡8千人。兵力较弱的法军防御部队也损失惨重,62架飞机被击落,人员以整数计算,伤亡1.62万人,其中亡5千人,另外1.1万人在5月8日被作为俘虏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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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败的法国政府既没有意向,也没有精力援助奠边府的法国士兵,他们把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美国,只有美国才有能力把法军从奠边府拯救出来。
而美国人早就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支持任何打击共产主义的力量。鉴于当时正在进行的日内瓦会谈,美国不敢冒犯苏联和中国,以免将这场战争升级为一场远东大战。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抵达英国,询问首相丘吉尔是否有意采取联合行动援助法国。然而,英国不愿牵涉法国的殖民地问题,也不愿破坏日内瓦的和谈进程。遭到英国拒绝后,美国极不情愿地表示,不能单方面干涉战争和帮助法国。美国曾考虑使用原子弹,但最终放弃了,认为“这是在错误的时间,发动错误的战争”。
奠边府战役是法国殖民史上遭受一次最大的失败,是越南军民在民族解放战争中获得的一次具大的胜利。当活捉奠边府法守军司令的消息获得证实后,越军前线指挥部欢欣鼓舞,越军武元甲总司令和中国军事总顾问韦国清与干部、战士一起欢呼、跳舞。
奠边府战役,法军被迫从三角洲地区撤退,只剩下河内至海防一线,这就是歼敌有生力量的效果。奠边府战役韦国清同志抱病亲临前线,付出很多。有一次在到前线指挥部的路上,经过一段敌炮封锁区,他的吉普车强行通过时,一发敌军炮弹在附近爆炸。他镇定自若,告诉司机迅速驶过。等他到达驻地时,才发现车的后窗,被炮弹片打穿了一个窟窿,他一点也不在乎。
那一时,中国代表团已经到达日内瓦了,正准备参加研究越南问题的会议。当我们的代表从广播中得知奠边府战役的胜利时,越南代表团团长范文同对我团同志们说“拿香槟来!”没有香槟,只有葡萄酒。“葡萄酒也行呀!”越南代表团全体成员与中国代表兴奋地干杯,准备以胜利者的姿态步入会场。
胡志明得到确凿胜利的消息时,也立即向毛主席致电:“我们知道,这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胜利,是英勇的越南人民的胜利,是我们兄弟党对我们援助的胜利。我们要胜不骄,不主观轻敌,以更加主动的精神争取更大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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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倏忽,一晃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如今,当我们参观完奠边府遗址,取道广西回国时,想想我们在越南的所见所闻,思一思中国与越南同志加兄弟的亲密关系,从亲密再到兵戎相见的血腥厮杀,从厮杀最后又回到友好相处的正常关系上,心里酸甜苦麻辣,真是五味具存。但我回头又一细想,中越两国毕竟是历史已逾千年的友好邻邦,你中有我的血肉,我中有你的文化,有鉴如此,我但愿,但愿中越两国永生永世再也不要扬波,子子孙孙长久无堕。(完)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刘锋,湖北省长江文化研究院院长,中国作家协会、社会科学协会、自然科学协会会员,已出版《北纬绿斑——长江流域的七彩名区》等专著20多部,上海交通大学和中国戏剧学院研究员与客座教授,在《人民日报》《中华散文》等30多家报刊发表历史文化散文250多万字,撰写和编导的多部故事片和专题片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并主编出版了国家“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重点图书出版工程《中华长江文化大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