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语：或许，黄河边的一块化石、一抔泥土、一粒北粟，便是我们的祖先，或许，我们的祖先入泥为草、化霞如绮、缕若清尘了，但我们的血管里仍有他们的体温、基因。本书第一章总述黄河的地脉、文脉、龙脉之后，以空间为序，用第二、三章详解了上游云端里的山水、风情、艺术，河套中的美景、乡韵、马背上的柔情；再用第四章透视中游惊天的晋陕峡谷，以及两岸的名景、名吃、名建筑；后用第五章讲述下游的“悬河”，以及沿岸的古都、古战役、古土地上的环保情怀。
三、古今咏叹老牛湾
黄河北岸、内蒙古清水河有一个地方，名老牛湾，其名古朴，民风也淳良。老牛湾是黄土高原的一首歌谣，沧桑、雄浑，又能坐听晋陕蒙大峡谷的序曲，远看浊浪排空，深涧腾蛟。老牛湾得黄河、长城之底蕴，有大自然赋予的美，也有后天人工投入的美，所以，老牛湾的生命磅礴、坚强、丰满。
明长城蜿蜒6000多公里，气势如虹，横卧10个省（市、区），东始于辽宁鸭绿江畔虎山，西至甘肃嘉峪关，途经清水河县老牛湾。明长城是一条边警，条石、青砖与泪斑、热血相和，鼓、笳、垛口、射洞、烽火台，一直以临战的姿势，密切注视着塞北游牧部落联盟的动静，以及残元的喘息。明廷意在防犯外侵。
老牛湾黄河滔滔，崦崖陡起，山壁峭立，地势特别险要。公元1467年，明成化帝下诏，在老牛湾筑城堡，用于驻军。于是，老牛湾城堡雄踞于紧临黄河的绝崖之上，又有白云的缭绕，很壮美，但，城堡却与守卫、争夺相关，让这种壮美多了几分烽火的气味、弯弓的形态，与峭壁深壑的惊险，正所谓“因地形，用险制塞”。当然，老牛湾不止一座山峰，自然城堡也不止一座。
成化帝心中有一个痛。明中叶，大明朝廷失策，弃河套地区三千里而不囤兵防守，北边势力却虎视眈眈，并渐渐侵占，终酿为河套之患。公元1449年，父皇天顺帝曾由瓦剌掳走，释放时，天顺帝自羁留地塞北起身，踏上归乡之路，等待他的却是江山易人，亲弟朱祁钰早已篡位，是为景泰帝。景泰帝也没想到，天顺帝会归来，便将天顺帝立即软禁于南宫，又派锦衣卫监守，达七年之久。之后，父皇虽复位，也将亲弟朱祁钰软禁于西苑，但终究是身心俱猝，于公元1464年驾崩。翌年，成化帝登基。之后，他设皇庄，以求奢侈生活的最大化。但，他也警惕着外侵。于是，在老牛湾乃至北疆沿线大兴城堡。
公元1487年，一代美人万贵妃突然香消玉陨，成化帝也随之西去，但，他留下的城堡、烽火台还在。具有深意的是，那么多的城堡、烽火台并没有遇上外侵，只是一味地陈列着。或许，烽火台、城堡势伟，坚固，把外侵吓跑了，比如，有一座城堡名曰望河楼，约16米高，基座石质，余部均砖砌。神奇的是，楼墙一遇外力，比如小石子的击打，便会发出鸟叫声，是为警报，更不用说弓箭了。清朝，老牛湾更是普筑烽火台、城堡。与之配套的，还建有军用码头。据说，老牛湾城堡囤兵最多时有1万多，但明清两季，老牛湾也没真正遇上多少外侵，城堡空留下伟岸之驱。老牛湾是古战场，也非古战场，但古迹多，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
老牛湾与长城相连
长城铁骨铮铮，可谓父性；黄河琴心柔柔，可谓母性。一阴一阳，在老牛湾相遇，且有黄河映长城之景。老牛湾是一个血缘村落，也是一个阴阳相济的村庄。
城堡内有古寺、戏台、旗杆石之类。戏台与长城，同为古建筑，但功能不一，长城多染军事色彩，戏台多属娱乐性。古戏台雕梁，富丽，背山，临水，锣鼓、丝竹、水袖、哀婉、缠绵、春梦，也是老牛湾的一景。戏中有遐清迩浊、今忠古奸、始雄末寇、千弓万箭，也有洞房花烛、玉笛月上、红袖翻飞、琴水入云，有下里巴人，也有阳春白雪，老牛湾村民演戏的入戏、忘我、似醉，看戏的专注、怡情、如痴，甚或闭目听戏的，还跟着演员唱几句，心随剧情跌宕起伏，久久也平静不下来，尤其是演戏的、看戏的或听戏的，心相通，没有曲高和寡之忧，也没俗而不屑之虑。至于北疆有没有弓箭、铁骑的靠近，长城、炮眼、城堡、烽火台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老牛湾戏台
与江南相比，老牛湾戏台有相似之处，坐南面北，梁、柱之间以斗拱、雀替衔接。梁枋、枫板、斗拱、驼峰、雀替、桁条、柱础、隔扇之类的构件上，一般都雕有植物、走兽、飞禽、人物，以龙、凤、荷、鱼居多。戏台似一座屋宇，有檐，左右两檐内侧是透花菱角牙，前檐枋下是透雕云龙花牙，雕刻细腻、逼真、精美。也有山、水、石、木之类的江南元素，但江南戏台大多临湖，近池塘，有山，山却不峭，而老牛湾戏台居黄河岸边、悬崖断壁之下，又以一条长城为背景，琴、锣鼓、唱腔之中，还有一条瀑布自峭壁飞流而下，跌落于剧情的序幕，或高潮里，溅起一片水花与泉声。戏台居于其景中，戏台也就成了一景，看戏的便在戏境里流连忘返。及至剧终散场，看戏的、听戏的，还会看一眼戏台边几棵参天的古树，再看看月色，站一会，再回家。
晚清、民国时期，老牛湾少男少女娶嫁，一定会用骡驮轿，轿体高1.5米、长2米，左右各有一根长长的木杆，不是用于人抬，是由一前一后两头骡驮，所以，轿体附有驮鞍、驮架、皮带、铁轴之类，所谓骡驮轿。骡驮轿直行平稳、拐弯灵活、上下坡也自如。两头骡长得好看、强壮，有耐力，也聪明，最重要的是通人性、解人意，听骡夫的话。另外，花轿上雕有喜庆、和美、相爱的图案，比如，两只翻飞的蝴蝶、一双盘旋的蝙蝠。比如，一对亲如形影的鱼、两只耳鬓厮磨的兔。这些图案有寓意，夫妻成对、白头偕老，便是其中之一。
对于骡夫的挑选，也是有讲究的。新婚图吉利，骡夫健康，长得喜庆，夫妻成双，生活美满，还要熟悉老牛湾复杂的地形、崎岖的山路、嫁娶的风俗，与骡子的脾气。当然，骡夫也是两位，各牵着一头骡，走在山环水绕的婚路上，也走成了一道风景线。
老牛湾古老，古朴，坐落着古民居。古民居取石而筑，大多依山就势，彰有错落美。古民居以院合围，院石墙循势依形，有了起伏的美。至今，古石院内，石磨、石碾、石杵与石臼，还发出含着玉米、大米、高粱气息的声音；月下的石檐、石狮、石墩有着一种宁静的美。石居内，有石灶、石炕、石仓、石柜，还有石锁，一切与石相关，虽说石是冰冷的，但有灶、炕、仓、柜之形后，便有了体温，有了生气，更有了生命。而且，古民居屋顶是绿色的，那是因为长满了植物。
古民居也开窗，窗为木质，结实，多镂空雕花，居民的笑声、说话声会从窗雕传出来，如水的流畅。有时候，民居会站在窗前，透过雕花，看黄河的船影、长城的逶迤，看山坡上天然的线条、舒展的砖红色，看云端里的梯田、浪卷似的山脉。
老牛湾也是一座商埠。清末，这里驻军，秩序井然，商家有卓识，便在老牛湾开商铺，做生意。于是，老牛湾便辟商用渡口，一时间，船桅林立。另有野渡，在云梢、雾末、斜阳中，或春潮带雨中。
老牛湾古村落有两座，一座是上述的老牛湾，坐落于内蒙古清水河。另一座居于山西省偏关县，偏关与清水河两县相邻，两座老牛湾便合了名，也合了美。不过，两村之间也有舟楫往来，万仞悬崖，几湾急浪，满峡的水雾，遍河的暗礁，一叶小舟荡漾，构成了两岸百姓的生活常态。
何谓老牛湾？一段峡谷始于内蒙古喇嘛湾，止于山西梁家碛村，长达80公里，谓之龙壕。龙壕河水急遽下切，沿线又是崖耸、壁峙、岸断，便回环前行。其间，东边有一条弯曲的支流，现犄角状，敢破绝崖，与下切的黄河相会。西侧的黄河也下切，绕了一个湾，其状也如犄角。犄角一只居于村落之东边，一只居于村落之西边，而飞峙的崖壁又似牛首，这头牛一边俯首饮水千年，一边逆流长哞千年，于是，村落便有了老牛湾之名。
黄河水滚滚流入老牛湾，又滚滚流入中游河段。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田友国，湖北省长江文化研究院驻院专家、总编辑，《中华长江文化大系》主编，大学特聘教授，著名作家，已在《中华散文》《散文》《长江文艺》《作家》《安徽文学》《延河》《创作与评论》《山东文学》《北方文学》《奔流》《鸭绿江》《当代小说》《芳草》《都市》《时代文学》《特区文学》等纯文学期刊上发表小说、散文230多万字，出版专著7部，16部电视专题片在中央电视台播出，曾获蒲松龄散文奖、全国人文地理散文奖、全国优秀剧本征集评选提名奖、文华杯全国短篇小说奖等，并入选《中国当代文艺家辞典》。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田旎，《长江航运》杂志编辑，武汉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工人日报》《中国交通报》《湖北日报》《长江日报》《武汉晚报》《中国水运报》《现代少年报》《少年文学报》和《椰城》《蓝铃》《百花园》《妇女生活》《莫愁》《幸福》等报刊上发表作品20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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