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黄河
三、酒都的醉意
汾阳古城
朗日，清风，远怀，近梦，流觞，酒都，这些词用在山西汾阳的身上，恰如其分。
《诗经》曰：“即醉以酒，即饱以德。”汾阳是《诗经》孕育的一座古城，有酒，更有德，还有诗意。汉昭帝时，有位大学者，名焦延寿，著《易林》，曰：“酒为欢伯，除忧来乐。”意思是酒消愁，添愉悦。如焦延寿所说，汾阳是一座愉悦的古城。
汾阳产美酒、名酒，与武成帝有关。南北朝时期，北齐武成帝嗜汾酒，一顿不喝全身乏力。于是，汾酒便晋为北齐王朝的宫廷御酒。武成帝扬了汾酒之名，但，也因过度的酒色废了生命，32岁的心脏便停止了跳动。
也与郭子仪有关。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的唐将。盛唐光芒四射，却暗藏了一场惊天的政变。如果不是郭子仪收复洛阳、长安，击败安禄山、史思明，恐怕李唐早已倾覆，改姓安或史了，汾阳也不是李唐的汾阳了。后来，时局向好，唐肃宗认为，大唐未丢失，为郭子仪再造，并授封靖乱要臣郭子仪为汾阳郡王，御赐贡酒，天下齐贺。
《左传》曰：“国之大事，在祀在戎。”祀，祭祖；戎，出征，凯旋。两种仪式上都用酒，前者供奉祖先，后者激励斗志、庆祝胜利。可见，酒与国家的关联密切。公元617年，李世民起兵反隋，西衔晚照间，他在汾阳子夏山上，以汾酒给三军壮行，点燃了将士的斗志，也照亮了一段历史，不日，灭隋军。100多年后，郭子仪出征，不一定喝上了皇上赐的酒，唐玄宗逃往蜀地，唐肃宗仓促之间即位，举行出征仪式是不可能的。但，郭子仪班师归来，唐肃宗没忘这个仪式，设宴、赐酒，举国庆功。
唐中叶，郭子仪守汾阳郡后，与当地水乳交融，并向朝野推荐汾酒。于是，汾酒又晋入长安，成了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的贡酒，而天下名流在长亭、池塘、竹林、古道边，也是听丝竹，最不济会听柳笛，一杯汾酒一首诗，清浊浓淡，煮酒论英雄、说古今。郭子仪仕侍过大唐玄宗、肃宗、代宗、德宗四朝，七子八婿都是唐廷的大臣，都有笏板。笏板象征地位、权贵。郭子仪60大寿，七子八婿从长安来到汾阳，“以一榻置笏，重叠于其上”。接着，依次给郭子仪拜寿。当然，也喝汾酒，汾酒名重，晶莹透明，纯正绵长，喝一口便唇舌生津。有一部戏曲，名《满床笏》，唱遍了明清大地，其剧讲的便是上述的故事。
郭子仪与汾酒
遗憾的是，有一儿媳缺席寿宴，郭子仪不计较，也不能计较，因为这个儿媳背景深，天下没人能比，她父亲是唐代宗！但儿子的脸色不好看，回宫喝了几杯汾酒，壮大了胆，打了老婆。这是家暴，更得罪了岳父，偏偏岳父又是皇帝！郭子仪忠贯日月，便押着儿子，向皇上请罪。皇上只责怪女儿，倒晋升了女婿。名剧《打金枝》说的就是这事。
郭子仪单骑退敌，也嗜酒，汾酒是他的最爱。他没看过《本草新编》，这书到清乾隆时才有刻本。但，郭子仪知道，酒养脾、护肝、通血，无经不达。他也知道，书法修身、养心、延年，得灵性，聚菁华。一天，他约旧友、新朋聚会汾阳，把觞痛饮，汾酒落往肠胃，至醉意之际，郭子仪却全躯启动，秉毫狂草诸葛亮《后出师表》，其势奔涌、浩然，为中唐书法名作。
更与杜牧有关。杜牧行至晚唐的汾阳，细雨湿衫，孤身伤怀，想避雨，喝酒取暖，他用湿漉漉的声音打听酒店，“牧童遥指杏花村”。于是，唐诗中便添了一首《清明》。杜牧诗情韵跌宕，销魂无计，又远播了杏花村之名。这里说的杏花村，居汾阳城北。
汾酒有着郭子仪的坦荡、品韵，也有着杜牧的清丽、意味。但，也得天地之菁华，是为关键。曲，酒之骨也；水，酒之血也。这是古人酿酒的语录，精辟，有光泽。汾阳城外，有一座吕梁山，山上有一清泉，说是古代一位镇守汾阳的将军挥师抗敌，与来犯交战时，战马深陷泥淖中，但一声长嘶，石破天惊，马蹄腾空而起，随即山间涌出了汩汩的泉水，故名马刨神泉。马刨神泉从山麓流出一条美丽的峪道河，绕着杏花村。这河水清冽，透明，甘馨，更神奇的是，洗涤绵软，煮沸不溢，盛器不锈。这样的水，便是汾酒的酿酒之源，“杏花村里酒如泉”，说的是汾酒与马刨神泉的关联。马刨神泉稀有，汾酒也一样稀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汾酒之美味，也源于禾者。《说文》曰，禾者，粟也，即今粮食，比如，高粱，豌豆，大麦。汾阳大地肥沃，沉郁，深厚，土壤好，养出的禾者绵甜，有清香，品质好，很适合酿酒。禾者朴质，酿出的酒却高贵。
酿酒是生物化学活动，从原料、配料、发酵、蒸馏、冷凝、贮存、勾兑，以及配方、器具、火候，工艺复杂，精细，不能有一丝的大意，若是有一丝的疏忽，酿造的酒就是残品，不是汾酒了。
古时，汾阳人窖酒，地藏。遇知己，待贵客，红泥小火炉边，主人会开一坛酒，未入觞，酒香如兔，便窜到了卫巷、贤阁、南水井、养济巷、指挥街，以及烟雨中，左右邻居醉三家就不用说了，至于知己、贵客，还没举觞，早就醉了。醉了，还得喝。汾阳人酿酒讲究，喝酒也讲究，不是大口喝，是小口抿，端觞、抬腕、品咂，动作的幅度有尺寸。至今，汾阳人喝酒还有这样的遗韵。酒壶、酒盅是白瓷的，白瓷有古味，素净，高雅，盛汾酒合适。若是冬天，便用小火炉温酒。也不急，等火苗冒出纯正的蓝色时，再于安详、沉稳的蓝色火苗上温酒，酒壶不是卧在小火炉上，是手提酒壶悬离火苗寸许。之后，轻酌，浅咂，细品，再缓慢地往肚里流下去。即便是一家人喝汾酒，也是先用唇舔一下酒盅的唇，再轻抿一口，放在嘴里存一会，唇、舌、齿渐入佳境了，才徐徐落喉。
汾阳人喝酒，不纵酒，酒以适性，又有几分儒家的风范。
汾阳是一座古城，却不老态，很健康，血脉畅通，这与汾酒的祛风湿，通经活络有关。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田友国，湖北省长江文化研究院驻院专家、总编辑，《中华长江文化大系》主编，大学特聘教授，著名作家，已在《中华散文》《散文》《长江文艺》《作家》《安徽文学》《延河》《创作与评论》《山东文学》《北方文学》《奔流》《鸭绿江》《当代小说》《芳草》《都市》《时代文学》《特区文学》等纯文学期刊上发表小说、散文230多万字，出版专著7部，16部电视专题片在中央电视台播出，曾获蒲松龄散文奖、全国人文地理散文奖、全国优秀剧本征集评选提名奖、文华杯全国短篇小说奖等，并入选《中国当代文艺家辞典》。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田旎，《长江航运》杂志编辑，武汉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工人日报》《中国交通报》《湖北日报》《长江日报》《武汉晚报》《中国水运报》《现代少年报》《少年文学报》和《椰城》《蓝铃》《百花园》《妇女生活》《莫愁》《幸福》等报刊上发表作品20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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