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儿画作
女儿大概是出差北欧——女儿出国比我当下去新街口还频繁。所以走前她都没告诉我一声！我是在“微信朋友圈”看到她说：Talk to you in 12 hours（12小时后和你说话），以及一张像是飞机座舱的照片，判断她出国的——发了几张（我看像是北欧风景）照片到“朋友圈”。她对照片一一编号，并辅以文字说明。其中，对编号“6”的照片，她这样说：“我理想的职业”。“什么是她理想的职业？”出于好奇，我打开那张照片，发现是一个正在阳光下作画的外国画家的背影——我才恍然明白，原来女儿一直是想当画家的啊！
忆起女儿曾对我说过的话：“看来你实现了我的梦想嘛！”——那是我在老年大学学画一段时间后，当我把一幅觉得尚可的画，通过彩信（那时还没有微信）发给她，又通过电话跟踪她意见时，她对我的画给了肯定评价并表现出一丝欣喜时所言。女儿的话是我当时没有想到的。养女二十多年，一直并不知道女儿有什么“梦想”。女儿读书成绩优秀，尤以外语见长（北外毕业）。现正从事十分清闲且有很不错收入的外贸工作。一直以为女儿学有所用，且用之所长，算是圆了梦想而人生无憾。没想到女儿的梦想却是当一名画家！当时挂断电话后我不禁思考：是什么因素使得女儿想当一名画家的呢？
作者画作
哦，少时的兴趣培养！
女儿在不到三岁时（因没人看护）就上了幼儿园。我们是托了熟人入园的。开学一周后，熟人反馈：“这孩子，吃饭、睡觉，样样都好，就是学习不好！”“学习不好！”——这简直是叫我头皮发麻的消息反馈！作为家长，谁不期望自己的孩子聪明能干？这倒好，还没上学就被判为“学习不好”！怎不叫人头皮发麻！
我了解到，幼儿园所谓“学习”，就是画画。女儿在班级年龄偏小，手、脑发育及对应的协调能力自然相对较差。别的孩子能手脑并用画出心中的小鸡、小鸭，女儿却不能！每遇画画课，女儿就直哭……为了女儿在班级不掉队，不得已，我们只得在周末送女儿去少年宫上绘画补习班——笨鸟先飞呗！
可喜的是，孩子是一张白纸，可画最新最美的图画！上补习班后，女儿不仅很快在幼儿园甩掉了“学习不好”的帽子，还在后来上小学、初中时成为班级办小报、黑板报的能手！
我们送女儿学画只是为了“摘帽”，并不是要培养女儿的绘画兴趣，更没想让她成为画家。所以，当女儿在幼儿园画画已不再有“问题”时，我们便停止了女儿的绘画学习。随着孩子渐长，我们只关心孩子的学业成绩，不再过问她的绘画情况。有谁知，短暂的学画经历，竟在女儿心中植入了一颗梦想的种子！
然而，何止女儿有梦！年近六旬的我，同样也有此生未了的梦！就在那次女儿在电话中说我“实现了她的梦想”时，我就曾对女儿说：“那你也实现了我的梦想——我们是互相为对方实现了梦想呢！”
是的，学英语、吃外语饭或许可算是我一生的梦想吧？——女儿的专业和职业算是替我圆了梦！如果说女儿的梦是被“高考指挥棒”所误，那么我的梦却是被残酷的政治斗争所误！上世纪70年代初，国家初步结束文革内乱，百废待兴。我刚好进入初中读书。刚解放出的邓小平一方面大胆抓整顿，一方面倡导学知识、学文化，实现四个现代化。适应此形势，我们学校史无前例地分来一名外地年轻女教师，教我们学英语。这犹如一股清新的风，让人耳目一新！尽管我们只学“Never forget class struggle（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Long live to Chaiman Mao（毛主席万岁）！A long long life to Chaiman Mao（毛主席万万岁）！”等政治口号；尽管不教音标只能死记硬背，且绝大多数同学都不喜欢学它，但我作为一个农村女孩，却有一个明确的认知：有人教我们“说中国话”尚且难得，如今竟有人教我们“说外国话”，就更难得了！
作者女儿画作
就凭这一认知，我学习格外卖力！没有音标，我自创和自行定义一些标记符号（这些标记只有我自己在特定环境下理解和识别），依据老师的读音进行标注，以备课后复习。正因为我有发自内心的学习热情和自创的“独门秘笈”，我的英语成绩，在年级里可以说是独一无二！最能说明我英语学得好的事例是：那时考试没有现成试卷，试卷需要刻钢板油印。可英语老师不会刻钢板，会刻钢板的老师又不懂英语。所以每次英语考试，都是老师把题目写在黑板上，同学们在下面抄一题、答一题。由于我学得好，理解得快，每次英语考试，往往老师这边刚写完题目，那边我就交卷了（因为答案已经熟稔于心）！然后我就会被老师委任代她在本班或其他班监考（老师一人兼三班的英语，须轮番在各班出题）。——当时我这种代老师监考的“小大人”的感觉别提有多好！
但好景不长！由于河南省马振扶（公社）一名女生写下：“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会ABC，照样当接班人！”的打油诗后，跳河自杀身亡。这事成为江青等人攻击邓小平教育路线回潮的绝好反面材料。在我进入高中，准备继续放开手脚学英语时，全国的英语教学却被悄然叫停！可怜我满腔的学英语的热情之火，硬是给生生捺灭在胸腔中……
作者画作
但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个人在少时所热爱或被人肯定的方面，会成为这个人一生磨灭不掉的梦想！几十年来，我在英语学习上有强烈的“被剥夺感”和“饥渴感”，“业余学英语”成为伴随我终生的自觉行动！如果说什么是我最不需要人督促而自愿去干的事，那就是学习英语！对我来说，听英语就像听音乐一般舒心悦耳！我可以为学英语而放弃唱歌、跳舞、打牌等许多娱乐活动！所以当在微信上再次注意到女儿说她的梦想时，我感到了些许震撼：我理解女儿！或许女儿最终吃外语饭，源于我或多或少地把我的梦想投射到她身上，在兴趣引导和学习方法上引领她朝着我期待的方向发展，事实上是代我圆了梦想？而我老来学画，本来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却被女儿认为是替她实现了“当画家”的梦想！我不禁暗暗替女儿感到一丝遗憾！
好在，女儿未来的人生路还很长，尚有时间去为实现梦想而努力。由是，庆幸我们母女梦想虽然互相错位，多少还带一点喜剧色彩。
只祈愿我们的子孙后代少一些梦想错位，而多一些梦想圆满。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张华玲，女，湖北人，本科学历。南京长江油运公司高级经济师。武汉作协、南京作协会员；南京市鼓楼区美协、江苏省直机关老干部书画协会会员。1990年开始文学创作。共计发表散文、小说、诗歌等10万余字。主要作品有《雨中忆师》、《我家的白兰树》、《城市上空的飞鸟》、《湖畔忽闻京韵声》、《扭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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