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推介·舞蹈老师杨国胜

20231211日中午,从上海浦东机场出发,到深圳、广东江门洽谈工作。12日下午,从江门到珠海,车程40分钟,取道珠海,来看望拜访我少年时代在荆州读书时的舞蹈老师杨国胜先生。杨老师今年63岁了,由于一辈子跳舞、教舞蹈,身材保养得极好,看上去比36岁的壮小伙还显精神,面带微笑,昂首挺胸,走路带风,真的是翩翩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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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时的杨老师


 

杨老师1987年春天起,教我们的舞蹈。我今天之所以这么会跳舞,站有站相坐有坐姿,都是老师当年精心教授的结果。那时候,我们在位于荆州南门外反帝东街30号的古教堂内上形体课,杨老师提着一个大大的非常高级的“三洋”牌录音机,循环往复地播放着苏芮的经典名曲《请跟我来》。我们跟着音乐舒缓深情的旋律,右手抓着铁栏杆(巴杆),并着指头,脑袋微微前倾,左手慢慢地往前伸,左膝半躬,右腿绷直,缓缓地向后蹬……杨老师手持1根米把长的柔软的藤条,身姿舒展挺拔,迈着八字步,跟着音乐,示范,喊着节奏口令:“慢—,慢——,吸住,收腹,呃,定住”。有时候,定得久了,腰就会酸,腿就会抖,绷直的脚尖就会弯,杨老师就会一边用纯正的普通话,叫着我的名字,然后,就将藤条轻轻地落在我的右小腿上,不疼不痒,真是舒服极了,引得青春期的男女同学们抿着嘴巴笑……

盛夏时节,课余,在大练功场的台阶处,主修竹笛演奏专业的高年级的朱峰同学,不知从哪儿弄来1根上好的海绵嘴子香烟,给杨老师含着。杨老师就掏出火柴,“扑哧”一声,火苗腾起。我瞅准时机,迅速吹灭火焰。杨老师就嗔怒,扬起手就要捉人,我就赶紧溜跑。我们那时都不怕杨老师,我们都发自内心地亲近杨老师。

还有一回,在古教堂一长溜的二楼最北端的大教室,期末考试,考乐理,杨老师是监考老师。有一道题目,辨识五线谱的调号调式。题目太难,超出了我的能力水平。抓耳挠腮,无处下笔。杨老师躬下身子,轻声地说G”——哦,原来是G调式!我以为杨老师只会教舞蹈,没想到他的音乐理论知识这么丰富,而且,还是在严肃紧张的考场之上为我悄悄指点迷津。我越发地佩服起杨老师的水平来了,同时对他雪中送炭的及时指导感到内心充盈温暖。前几天,在微信朋友圈中听主修架子鼓专业的刘学伟同学说,杨老师不止是舞蹈教得好,乐理也好,还担任过他们音乐班邵健新同学的手风琴老师哩。哦,杨老师真是一贯的低调啊,比不得古教堂里光芒四射的钢琴老师排山倒海的琴键飞动与声乐老师“咪迷米吗嘛马”的成天嘹亮声震屋脊。好比一台交响音乐会,高声部气冲霄汉,声震九霄,低声部浑厚沉雄,互为烘托。杨老师就是这样的老师,一辈子不争不抢,不出风头,默默无闻,无声托举,春蚕红烛,吐丝发光。

杨老师早年毕业于武汉音乐学院舞蹈专业,音乐理论、教学水平、舞台经验都是杠杠的。别的不说,单说我们在荆州读书的时候,每天早功课,大家都喜欢翻跟头,但没掌握诀窍,翻得不高,动作不轻盈,动静太大,像天上掉下一个大石磙,“扑通”一声,惊天动地,恨不得把练功场的实木地板砸出一个大洞。有时候,一个跟斗翻完,生怕有个闪失,赶紧双手双脚趴地,像一只被人踢翻了肚皮的小乌龟大青蛙。杨老师就笑,嘴角上扬,心想,你们这也叫翻跟斗?还想演哪吒闹海、时迁偷鸡、十八罗汉斗大鹏?杨老师就丢掉教鞭,甩下外套,舒展身姿,一个箭步,一个踺子拉拉提,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又高又飘,身子在空中还有一个明显的定格,像按了暂停键,简直是把我们羡慕得口水流了一地,把下巴都惊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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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同学们上舞蹈形体课


 

高我们两级的来自天门的董红祥同学,孙悟空转世,天生就是翻跟斗的料。其实,刚开始两年,当别的同学已经把“踺子小翻、出场、虎跳前扑”这些基本跟斗翻得溜溜转的时候,他还只会搞几个贴着地毯咕噜转的“倒叉虎”“盲子”“前滚翻”“后滚翻”这几个基本动作。忽然有一天,大约是1988年的春天吧,在那个万物萌动、春雨淅沥的早晨,大练功场上,青春期的董同学,个儿忽然蹿高了一大截,嘴边的绒毛已经泛出了绿油油的一圈黑光。又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手臂与腰腹力量已经蓄势待发,惊蛰一到,他的跟斗天赋就展露无遗,弹跳力好,空中感觉好,力量足,小腿像弹簧,一蹦三尺高。自那以后,在几十号男女同学的掌声与喝彩声中,每个早晨的大练功场,都成了他炫酷表演的舞台。那时候,中午或者晚上,夏天或是秋天,古教堂的大练功场,我经常看到武功教练蔡顺清老师,领着董红祥同学,教他翻各种跟斗,帮着他做体能训练,练习吊环,踩弹簧跳板,练云顶翻,还有高难度的“跺子转体360度”。我这个人,天生腰肢柔软,胯子修长,有气无力,不是翻跟斗的那块料。肖元林副校长,常常大会小会,说我练功不刻苦,偷懒,翻了四年的跟斗,都是四脚四手趴在地上。说得多了,就佛系了,躺平了。看到蔡老师给“跟斗大王”董红祥同学经常开小灶,我就站在一旁,羡慕得涎水流起三尺长。蔡老师给董同学操跟斗,累了,就靠在教堂内一长溜用来当抓手的暗红色的铁栏杆把手上,叭着块把钱一盒的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用绵软的沔阳话,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练不出来的。不是翻跟斗的料。”听了蔡老师的这个话,少年的我,鼻头一酸,几乎落泪。

不蒸馒头争一口气。我在心底暗暗发誓:天无绝人之路。既然嗓子已经被变声期搞砸了,怎么着也得把跟斗练好,至少可以演几个类似于“马童”、短打武生一类的小角儿。

不服输,不认命,固执,倔强,好不好?也好,也不好。1993年的春天,我在监利长江大堤内的练功场,练早功。我自以为,踺子小翻已经驾轻就熟了,单个的踺子出场我也能熟练掌握了。借助小翻的惯性,带上一个“出场”的空翻,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我铆足了劲,一个箭步,踺子加上一个小翻,两个小翻,三个小翻,开始腾空,屈腿,抱膝,转体……“扑通”一声闷响,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我前脑着地,转体没有完成,失败了。老师与同学们大呼小叫,手忙脚乱,赶紧扶我起来。脑袋昏昏沉沉。半个月之后,左前额鼓鼓荡荡,淤青血肿。在监利人民医院外科门诊室,一根粗大的针头,将脑袋淤血抽出。我当场就昏倒在医院门诊黑色的长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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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8日,师生们探访老校区荆州南门古教堂


 

20231212日晚,我和杨老师在珠海白藤头海鲜大市场的露天海鲜大排档,师生二人,互饮对酌,忆苦思甜,重温过去在古教堂内幸福的教诲与学习时光。讲着讲着,就讲到杨老师当年身轻如燕、身姿矫健的翻空心跟斗的那一幕来了。我就给老师敬酒,贴着耳朵取经,讲过去为了练习翻跟斗,把脑袋都差点籀进脖子里的事儿来。我以为杨老师会大惊失色,表示同情惋惜。没成想,老师一脸的波澜不惊,云淡风轻。他说这很正常。他说他当年在武汉音乐学院练习翻跟斗,也是练得特别带劲,女同学们一个个都夸他不是一般的潇洒,又是鼓掌,又是尖叫。他就越翻越起劲。结果,一个踺子360度转体,在空中打了绞,没有翻过来,脑袋吻地,昏迷了一个星期,差点儿拜拜“过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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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12日,作者(左)与杨国胜老师在珠海


 

杨老师还说:你们戏曲班里,当年我用心最多的是董红祥同学。他的身体柔韧性好,协调性好,空中感觉好,悟性高。

这也是我闻所未闻的。转益多师的董红祥同学,当年跟斗翻得那么溜刷、轻盈,原来是得到了包括杨老师在内的那么多的名师的倾囊相授啊。没有门户之见,不搞派系之争,发现了一颗好苗子,老师们就如获至宝,人才难得,口传心授,悉心点拨,董红祥同学真的是太有福气了!

杨老师话锋一转,有些怅然若失,说董红祥同学似乎忘记了当年他的付出操劳与不计名利的特别垂青。

我就赶紧打圆场,说董同学非常善良,善解人意,和我的关系最好。或许是他当年在艺校的时候,众星捧月,风光占尽。分到天门剧团之后,对于一个以唱功为主的地方剧种,武打演员,靠翻跟斗,毕竟难以支撑舞台。再加上他后来因为演出《站花墙》中“杨玉春”的马童,一个“四击头”的鼓点,一个箭步,一长串跟斗,落地时,跟腱断裂,从此改行演起了《商琳归天》中的“哑巴”仆人与主要群众演员,有时候也还唱三五句调门不高的改良后的唱腔,一心一意当起了绿叶。又听说,董红祥同学在演好衙役校尉一类角色的同时,已经接过了您教书育人的接力棒,在带天门市艺术职业学院学生们的武功课。还经常给我发他带课教学生翻跟斗的视频呢。

我一边说,一边代表董红祥同学敬杨老师的酒,一边试着在满桌海鲜烧烤的晃晃悠悠的小圆桌上,给董同学拨打视频电话。遗憾的是,电话没人接,错过了和杨老师的视频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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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春天,作者在荆州护城河畔练习小提琴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放的大门热情打开,人们对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文化艺术事业迎来了空前的发展与繁荣时期,培养优秀的艺术接班人,成了荆州地委的当务之急。我们那所专门培养文艺新苗的地区中等专业学校正式成立了。学生都是万里挑一,模样正,嗓子好,有培养前途。地委从省内外聘任最顶尖的教学管理团队,老师与学生的比例大体相当,我们几十号学生,一边学习文化,一边学习音乐、艺术。杨老师几年前已从武汉音乐学院毕业,分配至荆州地区文工团,任首席舞蹈演员。学校刚一组建,杨老师就来做起了我们的老师。

我们那时的主攻方向是学花鼓戏。“四功五法”是戏曲班学员必须要练习的基本功。旧社会的戏曲演员是不学西方舞蹈那一套的。但我们是新式学校,校长周传志老先生开明,增加了舞蹈形体课。戏曲演员练功,比如说压腿、踢腿,讲究的是勾住脚尖,正踢不超过额头,侧腿不超过头顶。因为男演员,有时候演长靠武生,比如《长坂坡》中的赵子龙、《挑滑车》中的高宠、《斩经堂》中的吴汉、《平贵回窑》中的薛平贵等,要穿几寸厚的高底靴。如果踢腿的时候,靴子踢得超过头顶太多,内行就说这腿功不行,洋手洋脚不中看。所以,戏曲武功课的老师,严格要求我们压腿踢腿的时候,必须勾着脚,缩着胯。身材比例很好的同学,就沾沾自喜。胯子长的同学,就愁眉苦脸,心中暗自恼恨自个儿前世不修,爹娘没有生就一副吃戏饭的不长不短刚刚好的双腿。就有事无事在练腿功的时候,拼命对着墙角,将勾着的脚掌向小腿骨的方向压,好将这青春期肆无忌惮生长的长腿变短,慢慢儿长!

杨老师的舞蹈课却不是这样。他要求我们压腿的时候,要绷着脚背,要舒展,往前够。杨老师才不管咱们缩不缩胯呢,踢腿踢得越高越好,千万不要勾着脚。我们这些腿长的同学,心理找到了极大的平衡,踢腿的时候,一个个恨不得踢到天上去,有好几次,我们把白得发黑的练功鞋都踢到了天上,把深蓝色的灯笼练功裤都踢得炸开了线头!我们排成一长溜,一个个把“大跳”跳出了一行行振翅高飞的大雁,在杨老师一声高过一声的赞美声中,古教堂的地板响如鼓点,悦耳叮咚,汗水流淌,欢声阵阵……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应该是我们人生中最美妙的幸福时光,无忧无虑,满怀憧憬,透明简单。时隔多年,每每师生同学,难得一聚,每念及此,未有不把盏言欢,一饮而尽,手舞足蹈,暗自落泪者也。

荆州地区文化艺术学校,从1985年创办戏曲专业,前后4届。既注重戏曲专业技能培养,又突出音乐理论、艺术修养教育,还格外重视文化课的学习。师资力量中,戏曲专业方面,汇聚了荆州花鼓戏、京剧、汉剧、楚剧、川剧、豫剧的著名老艺人、老中青三代艺术家;艺术修养方面,聘任了武汉歌剧院、南京艺术学院、湖北省京剧院、武汉汉剧院、荆州地委戏工室造诣深厚的专家、学者、作曲家、演奏家、编剧、导演;音乐艺术方面,荟聚了费克春、韩勋国、蔡萍、施娅丽、杨国胜、杨升泉、王艳华、沈海音、戴冰、魏小晶老师在内的一大批卓有建树、从武汉音乐学院毕业的专业科班出身的教学名师。文化课方面,马连俊老师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罗明老师毕业于荆州师专中文系。那时候,马连俊老师担任语文老师,经常写诗。他写过一首《老柳树》的歌词,作曲家郑先礼老师作曲,我演唱,参加了全校的声乐比赛,还得了二等奖。一等奖都被后来当上了国家一级演员的罗涛大哥、曾菊同学他们抢走了。

“请最好的老师来教”,“以最刻苦的劲头去学”,“荆州花鼓戏不冲出湖北,走向全国,我死不瞑目!”——这是荆州地区文化艺术学校首任校长周传志老先生的誓言与夙愿。三十八年过去,以曾菊、罗涛、李明星、程琼、夏雨昭、丁洁、程天津、向杰忠、罗德军、吴文军、刘金娥、杨其军等为代表的同学,屹立舞台中央,登堂入室,先后荣膺“梅花奖”“文华奖”“牡丹花奖”等殊荣,跻身一流艺术家行列;以刘莉红、邓德森为代表的同学,演而优则导,导演了多台叫得响、立得住的大型舞台剧,位列“一级导演”方阵。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艺校“兼收并蓄、开放包容、因材施教、有教无类”的办学理念,予莘莘学子以丰沛的艺术滋养与厚重的人文浸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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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8日,作者在荆州艺校新校址前留影


 

一专多能,全面发展,眼界开阔,思想活络。学敲锣打鼓专业的同学,架子鼓打得好,大提琴拉得溜;翻跟斗的学生,霹雳舞跳得动感劲爆;学竹笛长笛的,偷偷学会了钢琴、吉他演奏;85级的夏波同学,本是学习青衣行当。但她喜欢跳舞,跟着杨老师,学了不少的舞蹈基础知识。后来,她又到北京舞蹈学院学习。毕业后,估计是一天的《秦香莲》《站花墙》也没有唱,直接就到了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鹏城深圳,从事舞蹈教育培训,从零起步,发展壮大,现在已是当地颇有名气的舞蹈学校的校长。

钟火志同学,本来是学习二胡伴奏专业的,他居然学会了弹钢琴。1991年,他与从事竹笛演奏的朱峰同学,一同从洪湖剧团辞职下海,到广东汕头,开琴行,搞演出,从事钢琴教学与艺术组织工作。三十多年过去,在人才济济的南粤大地,站稳了脚跟,音乐事业闯出了一片新天地。尤其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在艺校时,从未开过金口的学习二胡的钟火志同学,摇身一变,居然一边教授钢琴,一边挺立舞台中央,唱起了艺术歌曲,嗓子是地道的抒情男高音,气息、情感、演唱技巧,简直达到了专业水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要不是看到他的现场演唱视频,打死我也不敢相信那是他唱的,调门那么高,唱得还那么轻松自如、深情婉转,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而我呢?当年破格被艺校录取,我可是有着一副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好嗓子啊,转弯抹角都是地道正宗的花鼓戏的味儿,准备作为胡新中、唐永才老师的接班人来培养的呀!奈何唐玄宗祖师爷硬是不肯赏我这碗戏饭吃,变声期一到,就变成了“鸭公”嗓子,高不上去,低不下来,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引为人生憾事。出师未捷声先嘶,长使英雄泪满襟。2020农历腊月二十八的晚上,我们在武汉的上十位同学欢聚一堂,辞旧迎新,还请来了年届七旬的李显青校长。他一见到我,就用一口地道正宗的武汉话对同学们说:“个咋子,刘同学当年进校的时候,号称是‘神童’!那嗓子,简直是呱呱叫!”言外之意,颇有泯然众人矣的伤仲永之喟叹。

戏曲是我的主业主修。我跟着杨国胜老师学习了三年半时间的舞蹈,遗憾的是,老师一个成型的舞蹈也没有教给我,就学了几个基本的手位动作与站姿。“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句话用在我的身上,还是蛮贴切的。我后来因为实在是在舞台上混不下去了,就改了行,从头再来,发愤攻读。在荆州读书时期打下的文化底子,帮了我的大忙。鲤鱼跳龙门,上了大学,命运得以二次改变。再后来,因为工作的原因,辗转祖国大江南北,从最基层的建筑工地苦活累活,一步一步干起,到后来,也渐渐走上了相应的管理岗位。但我的内心深处,还是一个文艺青年。我记得1994年,刚入华中师范大学。华师音乐系排练一个《波尔卡》的踢踏舞,准备在全校迎新晚会上盛大表演。舞蹈老师是匡冰燕老师。10对男女舞蹈演员,音乐系只有8位男演员,还差两位男生。就在校园广播台用大喇叭喊,公开招募。我第一个报名,第一个就被录取,把匡老师跳得眉开眼笑,把音乐系的女同学舞得心花怒放,简直不敢相信中文系还有这样的能歌善舞之人!我表面故作谦虚,内心却是自信满满,心想,我可是杨老师的学生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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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21日,作者在昆明长水机场演唱歌曲《故乡的云》


 

再后来,2019621日,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我们昆明长水机场项目建设指挥部组织了一次工地红歌会演出。一位工友,在当地请了一个小的乐队,有架子鼓、键盘、吉他、贝斯伴奏,他表演吉他弹唱《父亲的散文诗》。本来,作为这次活动的主要组织者,我应该是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鼓掌欣赏才对。可我又闲不住,临时报了一个节目,演唱费翔的《故乡的云》,还有张行的《迟到》。这两首歌,都是当年我们在古教堂内经常演唱的歌曲。由于时间有限,一首歌唱一半。我装腔作势,一点儿也不怕丑,举手投足,自认为都是合乎专业的。把台下的上千名工友、业主领导、空姐、新闻记者唱得神魂颠倒,惊得目瞪口呆,纷纷打听这是哪一个?是不是请的专业演员?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时间来到上世纪末,由于大学扩招,撤地改市后的荆州市艺术学校,因为学历层次是中专,招生上已不再具备优势。听说学校有好长一段时间发不出工资,视艺术为生命的荆州艺校的老师们,没有了学生可教,地方财政又捉襟见肘,对于已经是两个孩子父亲的杨老师来说,生计就更是日益艰难。一筹莫展之际,有一天,杨老师在荆州文工团舞蹈队时的老同事叶美玲老师碰到他,说珠海正在组建艺术职业学院,想邀请叶老师过去任教。但她拖家带口,加上本来在荆州的舞蹈培训正办得风生水起,远赴珠海的动机不大。问杨老师想不想去?

杨老师是个老实人,大半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念书时候的武汉。珠海那么远,小儿又尚在襁褓,父母垂垂老矣,又是哪里敢背井离乡,远赴海滨?思前想后,辗转反侧,最后抱着试一试、看一看的想法,只身一人,来到珠海,参与珠海艺术职业学院的筹办与创建。没想到,这一待,就是整整二十三年!三年前,杨老师本来就提出了退休申请,叶落归根,告老还乡,但学校不同意。说副院长的行政职务可以辞掉,但学校的教学与人才培养工作,还不能少了杨老师的贡献。

“双12”的那天晚上,杨老师从家里捎上了1瓶没有名字的白色瓷瓶的酱香酒。就着鲜嫩可口、物美价廉的海鲜,我们师徒二人,推杯换盏,一下子就喝了个底儿朝天。还不过瘾,又点了1瓶新鲜的珠海啤酒。然后,乘着凉爽的海风,我们脚踩浮云,踏歌起舞,漫步在月影婆娑的林荫大道。

我说杨老师,您当年总是夸我,说我的“大跳”跳得好。要不,我现在给您表演一个?

杨老师似醉非醉,拉着我的胳膊,说不跳了,不要跳了,30多年没跳了,估计是跳不动了!

 

20231218日星期一于上海浦东

 

作者简介:刘赋,武汉大学法学博士后,教授级高级政工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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