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评论·吞咽苦难 吐出芳华

 ——我读解智伟的诗

 

 

编者按:2024913日上午,著名诗人解智伟在家中离世,享年68岁。即将举行的《解智伟诗歌专场朗诵会》这样怀念他:“解先生近年来以深邃的思想、真挚的情感以及精湛的艺术手法创作了大量脍炙人口的作品。解先生一生智慧哲思,深受朋友及同行们的尊敬与爱戴。他的离开,是文学界的一大遗憾。”山东著名诗人清雅这样评价“解智伟先生的离去,让诗歌的天空瞬间暗淡几分。在武汉的文学版图上,他曾如璀璨星辰,以独特才情照亮无数人对诗意的追寻之路。”为了缅怀解智伟先生,我网特选登著名作家曾庆伟先生过去撰写的一篇文艺评论《吞咽苦难  吐出芳华》,该文对解智伟从商、从文、为人的人生历程作了生动的诠释,展现了解智伟先生独具个性化的诗人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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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解智伟诗歌品臻雅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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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智伟遗照

 

  

刀客出现

比战国的荆轲还早

先在《史记》里虚晃几刀

 

后来转移到桃花岛

夜夜在一个女人墓前吹萧

情深处、桃花口吐鲜血

玉殒香消

 

 

叨一支烟

我坐在往事中

左手江山、右手美人

那该有多好

 

 

唐宋的春天

花艳柳骚

秦淮流水还是昨天的清商古调

刀客无常

注定一生风雨飘摇

 

立地可成佛

只好再借杨志卖一回刀

 

——解智伟《再泊枫挢•情色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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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散文大家、武汉散文学会名誉会长任蒙在解智伟诗歌品臻雅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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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著名作家、原武汉作协副主席彭建新在解智伟诗歌品臻雅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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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行呤诗人、省电影家协会副主席牛均富在解智伟诗歌品臻雅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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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原市作协副主席、《芳草》杂志总编辑钱鹏喜在解智伟诗歌品臻雅集上。)

 

  

三年前春日,我去作家钱鹏喜退休后新开办的书画院喝茶闲聊,遇上30多年前很熟的诗人解智伟送我一本新出版的诗集《再泊枫桥》。

《再泊枫桥》装帧素雅,格调清新,让我有翻书一读的冲动。读着,我就不肯放下书了。我在心里说:解智伟的诗,这才是诗呢。

我有很多年没有读诗了。我不读诗也不是现在没诗可读,恰恰是体裁为诗歌的文学作品太多乃至泛滥成灾之故。近些年,互联网科技发展神速,人手一部功能强大的智能手机,博客、微博、微信、公众号自媒体等众多互联网社交平台(下文简称平台)唾手可得,只要愿意,每个人都能成为一家电视台、一个广播电台、一家通讯社、一张日报的拥有者,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发声。平台与内容,永远是一对孪生兄弟,少了谁都不行。开通了平台的人,就像是买了一幢大房子,房子里总得有家具摆设才装扮得像个家。不同的内容(文字、图片、视频)便是平台的“家具”,没有家具的平台,价值为零。平台的多样性和便捷性,让稍有文字基础的有表达愿望者,大有用武之地。

在现代所有文学体载中,诗歌是用字最少的门类,比起小说、散文、戏曲,诗歌看起来要好写许多(实则不然,其实真正的诗歌非常难写)。正因为这一点,诗歌这个形式在如今的快节奏时代行了大运,各种平台上出现的文学形式,诗歌最多。但许多“诗歌”意向混乱,不讲节奏、不讲音韵,不讲兴比赋,不讲通感,不讲审美,把几行似是而非言不达意的汉字堆砌起来,就被称之为诗登载出去,读来实在索然寡味。更有甚者,有些所谓的诗歌,其实就是把一句话分成几行说完,而且这句话还未必通顺……更要命的是,一些所谓的“诗人”把上述那些说成是垃圾亦不为过的“诗”结集出版,招摇行市,自欺欺人,既浪费国家资源,又浪费读者时间,在我看来,无异于谋财害命。

这哪是写诗?分明是在糟践诗歌高贵的样式,亵渎了诗歌圣洁的名号。这样的诗/诗集读过几本后,我不倒胃口都难。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有了一种本能反应,但凡看书读刊物遇到诗歌,也不管良莠,只顾迅速跳将过去——免得因读那些所谓的“诗”生些闲气耳。

没想到解智伟的诗,给了我意外的惊喜,很让我养眼润心,说得更直白些,我被智伟的诗打动了。

我有点惊奇,智伟年过“耳顺”,依然还有一颗怦然跳动的诗心。

我与他认识30余年了。他从20来岁开始涉足诗坛,并以写诗成名。这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但凡文青,都会热爱诗歌。当然,看现在的世风,大约亦是如此。不管过去还是现在,文青们的经历,有其共通性:十八岁爱读/写诗,三十岁爱读/写小说,四十岁后爱读人物传记,再随着年岁更大,更喜欢读历史和哲学著作,因为诗歌、小说中兑过感情之水的养料,已然不敷人过不惑之年后滋养之所需了,倒是读历史与读哲学似能更为解渴管用。所以,与我年龄相当的熟识“老文青”,还在舞文弄墨者虽数不在少,却鲜有专门写诗的诗人。甚至在现时的语境中,我们若称有一把年龄的人为“诗人”,暗含有对这个人处世幼稚、待人拎不清和行事孟浪不靠谱的讥讽意思。现在仍在写诗的解智伟是“老文青”的少数派。他早已不是“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小鲜肉,而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一刀老腊肉,已经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阅人已无数,经历过生死,饱尝过炎凉;一般人一生该经历的,他都经历了,一般人一生难以经历的,他也经历了。他既不幼稚,也不率性,行事堪称练达,思维相当清晰,但他在当下这个一切以钱多钱寡为成功与否作评价标准的俗世社会,似乎有些不合适宜地选择了重拾年轻时的手艺,拿起了写诗的笔(现在他改敲电脑),再作冯妇,做起了诗人。

这又是为何?

原因只有一个:诗歌是他生命的泊岸。当繁华过后的岁月暮年,他的灵魂在诗歌海洋里徜徉,惟有如此,他才有了靠岸的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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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著名画家、资深编辑金忠敏在解智伟诗歌品臻雅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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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著名诗人、《诗苑》杂志总编辑、原省财政厅副厅长赵武松在解智伟诗歌品臻雅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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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湖北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原市作协秘书长张炳绍在解智伟诗歌品臻雅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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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武汉出版社副总编邹德清在解智伟诗歌品臻雅集上。)

 

 

 

大概我的人生经历与解智伟多有相似之处,我从他的诗里,读出了生命的苦难和人生的痛感。

我想,这应与他过去20余年经历年的苦痛有关。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在改革开放后的经商大潮裹挟下,既为生存的苟且,也为发财的梦想,解智伟从体制内走离,丢下了写诗的笔,厕身于风云激荡的商海。以我个人的看法,一个国家不能瞎折腾,但作为个体,尤其是个男人,有点折腾弄点动静其实无妨,否则,四平八稳地混日子,怎能对得起自己的生命,对得起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这20余年间,智伟确实也发达过,风光过,大红大紫过,正所谓台风来了,猪都会飞。按照我的朋友胡润保(与解智伟稔熟)的叙述,财神似乎待智伟不薄,让他在保暖内衣这个细分市场挖到了金山元宝,赚得盘满钵盈,最风光时,他是身家几千万的阔佬,出则豪车,住则五星级酒店,腰缠万贯,一掷千金,俨然是一个商界精英,从文人变身为富商的成功典范。问题是,真实的解智伟虽然以身许商,而思维模式与行事方法仍然停留在诗人的生活节拍里,他还不完全知道商场的险恶,还没领教商海的反复与无常,他也没有止损的商业智慧,看不到现在互联网时代,他的企业已然置身于火山口上,只要火山喷出一条火龙,他的企业点火即着,随后立刻灰飞烟灭,他的财富之舟倾刻间沉沦海底。

当电商阿里巴巴、京东们们挟带着技术的便捷和资本的势能,一个行业一个行改变传统的货物销售场景,颠覆了传统的物品销售渠道,也一步步地迫使解智伟们传统商人由此坠入万劫不复之境。解智伟苦心经营多年的保暖内衣销售渠道,在电商的大举围剿下,遭受了灭顶之灾。面对侵袭,他当然不想束手就擒,他本能地还想负隅顽抗。他采取的相应措施,是多方奔走,四处告贷,砸锅卖铁,筹集到一笔庞大的资金砸向渠道,放手一搏,以期夺回失去的市场,找回业已流失的客户,重整河山,再铸辉煌。然而,时也运也命业,时间节点不对,一切努力却是徒劳,他已无力回天。他企业的业务一块块地坍塌。就在一退一进之间,他从家大业大的富翁逆转成负债累累的“负翁”,自古有言树倒猢孙散,公司同仁各奔西东弃他而去,众叛亲离,被人逼债,遭人迫挟,身患重病,生命垂危……他跌落在生命的谷底,呼天不应,哭地不灵,求活不能,想死不甘。解智伟在《赶在死亡之前》里说:

“本想赶在死亡之前/交待一下自己的想法/感动身边的孩子/结果被周围的哭声打断/不一会,白色的床单/捂住了嘴

替我站在墓前的石头/也缄默不语”

这应该是对他真实生活和思维轨迹的描绘。 

台风过去,猪没飞起,却白晃晃地悬在树上;待大潮退去,滩头上留下的是祼泳的诗人,“以天为生的鸟/最后都死在地上(《尘埃落定》)”。试想,青春不在,壮年已一去不复还的生命到了这种境况,智伟还能有更大的作为么?我想大部分人的选择,只能是听天由命的无可奈何吧。我从解智伟的诗中,嗅到了浓浓的生命苦痛气息和无可奈何的人生浩叹。《史记》说,文王拘,演《周易》;仲尼厄,著《春秋》。我们可以设想,如果没有经历撕心裂肺的生命痛感,解智伟何以能有那些直击人心的动人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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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著名播音专家秦威在解智伟诗歌品臻雅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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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省楚天广播电台播音指导李德良在解智伟诗歌品臻雅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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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国家一级导演、湖北电视台导演赵同想与武汉市委党校理论信息主编夏燕在解智伟诗歌品臻雅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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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著名画家孙德生在解智伟诗歌品臻雅集上。)

 

 

 

20多年过去了,解智伟“下海”从商的经历,让他收获了一身的伤痛和如海般的苦难。

生命在继续,生活也会在继续。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消溶剂,可解智伟年已满一个甲子,时间于他是奢侈品。解智伟该怎样度过余生?有人说古人解忧,唯有杜康,不嗜杯中之物的解智伟,靠酒是指望不上了。我也设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舒缓他承受的生命之重。

幸好,诗歌是解智伟的秘药。

他在《让我活到春天》里说:“所有回家的路/都被冬天的雪查封/如今走到哪里/都踩着痛/假若能活到春天/我一定会还你万紫千红”。

当解智伟的灵魂靠上了诗歌的泊岸,他没有失言,他还了读者一个诗歌的万紫千红。

他把苦难顽强咀嚼,和血吞下,笔下生风,吐出芳华。他的诗,没有风花雪月的轻语呢喃,没有私情小我的你侬我怨;他的诗,用来抒发对历史文化和对人生命运的思考。他把诗的根须,深深植进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他写李白、杜甫、陆游、屈原、李清照、陶渊明、李商隐;他写佛、写禅,写仓央嘉措;他写沈园、写草堂、写枫桥、写兵马俑。他写出一首又一首浸透着人生苦难味道和具有中国传统意味的长诗短歌;他的诗,从“小我”走向“大我”,悲悯尘世,看淡人生,气夺山川,色结云霞。于是,有哲学意味和美学意趣的诗句在《再泊枫桥》里俯拾即是:“一个人站久了/就成了一个立起的雕像”“我注定是一个俗家和尚/不在乎出哪个门/进哪一个家/能到的地方就不是天涯”“平平仄仄的江水/奔流而下,泛滥成三百首唐诗”……

 

解智伟的诗,苦难的经历是其丰沛的创作源泉,丰厚的历史文化学养是其表达的支撑。他的诗,论其形式是传统的,论其韵律是优美的,论其表现方式是多样的。我们从解智伟的诗中,可以清楚看出《诗经》、唐诗、宋辞、元曲、金小令等传统文化精典对其诗性的濡养,当然也窥见了解智伟将传统文化精典融和到诗歌创作里的娴熟表达技巧,体现了解智伟很高的审美趣味,展现了他广阔深遂的文化视角。他在不长的时间里,写下百多首长诗短歌,结集于《再泊枫桥》出版发行,如斯,至少是于我这般读者之幸事。解智伟的诗歌能打动我,从另一个层面而言,其实也诠释了我们这一代人的人生,不仅只有生存的苟且,的确还有诗与远方。我们的血管里,流淌着理想主义的血液,尽管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理想与现实之间,还隔着一部电影《芳华》。解智伟的诗告诉我们:人生可以浪迹天涯,但不可无理想的码头可资泊岸;人或可老去,但理想不能与躯体一齐腐朽,既然上天赐给我们一双翅膀,我们就应该飞翔,正如话剧《切•格瓦拉》剧本里所言:

 

陆地淹没了,

你就在海上飞翔。

海洋干涸了,

你就在天上飞翔。

 

天雷滚动了,

你就在火里飞翔。

火焰熄灭了,

你就在苦难中飞翔。

 

 

过去倒下了,

你就在未来飞翔。

未来退却了,

你就在现在飞翔。

 

现在迟疑了,

你就在心中飞翔。

心灵败坏了,

你就在创造中飞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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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书画品鉴师余荷花在解智伟诗歌品臻雅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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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曾庆伟,作家、文化学者,江汉大学武汉研究院特聘教授、湖北楚菜研究院特聘研究员、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评审专家。已出版《荆楚味道》《味蕾上的乡情》《楚天谈吃》《武汉味道》《武昌老味道》等著作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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