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中篇小说《这是什么状况》,通过主人公康星几次返乡为其养父盖房尽孝的故事,塑造了城里人张玲、从农村来到城里的徐森、农村人王昌昆等群像。张玲虽富裕貌美,可是她却被丈夫视为摆设的花瓶;王昌昆虽痞里痞气,但心头却存有几分正义。城里虽好,可张玲却死也要死在乡下;王昌昆虽在乡村那块巴掌大的地方一手遮天,猛打猛追康星,可康星却不为所动。这是什么状况?该小说原载于《安徽文学》,并被评为去年年度好稿。本网特予以连载,以飨读者。
十一
很久了,张玲没来店铺,店铺的味道有点寡淡。康音给张玲打电话,接通了,却没人接听。之后,徐森也打电话过去,接通了,还是没人接听。如此三番,都没听见张玲的声音。这就蹊跷了。徐森给张玲发微信,康音给张玲发信息,都叫她马上回电话。
恍惚中,徐森裁剪着一件旗袍,剪一跑,把真丝印花绸面料剪歪了,幸好剪的是锯齿形里袋,没什么大碍。康音也是乱了手脚,做装饰褶子却把自己的手戳伤了。唉,等待一个电话,原来是这样的揪心。张玲究竟出什么状况了?
总算来了电话。张玲的声音有点疲弱:最近,我住院了。
康音跟徐森把店门关了,赶紧跑到医院去看望张玲。张玲一脸的病容,瘦了一圈,见到康音和徐森,她还是笑了笑,笑得很憔悴。
这是一套VIP豪华病房,弥漫着一股病至如归的气味,但张玲的感觉是在坐牢,说好听点,是在坐禅。病床卡上说,张玲患的是鼻炎。张玲心里明白,这是穿着白大褂的谎言。其实,她患的是鼻癌。炎与癌,远不止是一字之隔。医生不告诉她真实的病情,也是好意,是担心她的精神会崩溃。张玲没那么脆弱。人,如一枝白兰,花开了,迟早也会凋落入泥的。张玲说,医生也太小看我了吧。
徐森坐在病床边,想听听张玲肌肤里如水轻漾的声音,却没听见,而药水流动的声音隐隐约约,在张玲的体内酝酿后,直往他的耳膜里爬来。这个女人一向阳光,衣食无忧,怎么说病就病,病成这个样子呢?徐森愁得把眉头也紧皱起来了,却是干着急,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于是,他的目光迁往一束束鲜花,剑兰、金桔、康乃馨、马蹄莲、唐吕蒲,正在慰问张玲。
张玲说,这些花看似送给我的,其实不是,一大半的送花人跟我没来往,跟我男人有关联。张玲看花不是花,花一进她的病房,就不靠谱了,就不是植物了。她很清醒。康音跟徐森没送花来,也没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心里干净的人才敢这样做。张玲染上了这样的病,生命没个准了,可能会活几年,也可能说走就走。她想,趁她还活着,干干净净,多给康音和徐森办点事。
徐森说,玲妹,我们来到这世上就够了,没多大的欲望,梦也不多,你别操心我们了,好好养病,到时我再给你做旗袍。
康音说,玲姐,你帮我们够多的了。月城满街都是水泥地,要是没你,我们这两株小草能长出来吗?就是从水泥地的缝隙间长出来了,也会被踩死。有时候,康音想,要是不来月城,她就不是一株小草了,或许在康岭村她是一棵树了。
树与草,孰贵孰贱?谁的命运多舛?难说。人也是。最近,张玲躺在病床上,一直回望过往,偶尔,她还责怪父母不该把她生在月城,要是生在乡下,她就会嫁一个老实的男人,守在她身边,疼她,不像现在的男人当着官,把气她怄。张玲生来就是给男人疼的,男人不疼她,再有势,她也后悔嫁错了。
张玲看着康音,说,下辈子呢,我俩如果都是女人,我就嫁给一个裁缝,你就嫁给一个高官,我俩对换一个男人,让我享享福,也让你受受罪。
这话有点玄虚,不可捉摸,但听话音,张玲的肚里汪着苦水。女人在水边捣衣,或扫马路,心里都想着嫁给有钱有权的男人。张玲怎么不着调呢?康音不便多问,只说了一句:这女人嫁给谁,都是命啊。
张玲说,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作者简介: 田友国,湖北省长江文化研究院专家,《中华长江文化大谱系》 编委会总编室副主任,著名作家,已在《中华散文》《长江文艺》《芳草》《当代作家》《北方文学》《延河》《安徽文学》《鸭绿江》《特区文学》《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创作与评论》《当代小说》《都市》《奔流》《寻根》《名家名作》等期刊上发表小说、散文230多万字,出版历史文化、人文地理等专著5部,撰写的16部电视专题片在中央电视台播出,曾获蒲松龄散文奖、蔡文姬散文奖、全国人文地理散文奖、文华杯全国短篇小说奖、全国优秀剧本征集评选提名奖等,并入选《中国当代文艺家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