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多年前的那个春天，我结束了1个月的新兵集训，分到三连九班宋班长麾下当兵。
连队住在市里，那时物价低，每天伙食费虽然只有四毛五，但是，却经常改善生活，这对一个刚从农村来的新兵来说，是最大愿望。记得有一天，连长与一位一起入伍的同乡闲聊，连长说，你为啥要出来当兵啊？新兵说，当兵好，能吃饱饭。这话现在听起来像笑话，但是当时是大实话。
可是，听说中午是大米饭，大葱炒肉时，我心里却暗暗叫苦。
因为我从小有个习惯，不吃葱。在家时，我常常在饭桌上把蔬菜里的葱花挑出来甩在地上，甚至闻到葱味就怄气。妈常责骂 “吃了大葱会药死你吗？”事情还不会严重到那份，但是每次误食后，都要呕吐不止。无奈，老妈做饭总是小心翼翼，一家饭，两样做，生怕犯我的忌。我这个毛病，在家人呵护下，一直延续了20年。
快开中午饭了，厨房里大葱炒肉的味道在营区弥漫。我寻思良久，咋着胆子走进正在厨房忙乎的炊事班，“你是来帮厨的吗？”老班长一口老西（山西）话。“啊，不，我是想说……”“有事快说，看不出我正忙吗!”我结结巴巴地表达了不吃葱，能否给做点不放葱的菜。“你是回民吗？”老班长又问。“不是，”老西挥挥手，示意让我走开，我忐忑地退出厨房。
开饭了，饭前队列里一曲“走向打靶场”的歌声之后，各班在宽敞的饭堂就地围成一圈，一人一份，吃得生龙活虎。
班里值日的小刘对我说：“今天是八人餐 ，你那份炊事班另做，等着吧。”全班战友齐刷刷的盯着我，纷纷猜测，也许会有更好吃的给我留着呢。我也暗暗得意，还是部队好，体贴人。
“九班那个不吃葱的新兵端菜。”又是老西的声音。我应声向打饭窗口走去，伸手从他手里接过饭碗，让我没想到，那是一碗米饭上顶着几根萝卜条咸菜。
顿时，一腔热血直冲脑门，羞愧难当，尴尬万分。我知道，在这种场合，新兵蛋子是没资格发泄的，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背向战友，几口便把那顿饭吞下，然后，快步跑回班，泪水把那床叠得方方正正的军被打湿了一片。
宋班长知道我受了委屈，暴跳如雷，非要找那个老西理论理论，为我出口恶气。我知道这件事不会有好的后果，所以死死拽住他的胳膊，没让他发作。
当晚熄灯前，我上厕所回来，路过炊事班。忽然有人叫我停下，我一看是老西班长，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突然，他跑上前来，挡住了我的去路。他笑笑说，你这个新兵蛋子，看来还生我的气呢。可即使你生我的气，我也要纠正你的不良习惯。我跟你说吧，军队不允许人搞特殊，何况我们才入伍。如果全连人人像你，各有各的禁忌，如果是战时，那部队还拉得出去吗？还能谈打得赢吗？你好好反省反省吧！老西班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接下来，是个星期天，以班为单位包饺子。副班长老早就从炊事班打来面粉、肉馅、大白菜，大葱，洗干净班里自备的面板，擀面棍，万事俱备，就等大伙一起动手包了。
班长对大家说，“小王有个习惯，不吃葱。炊事班咱管不了，九班我说了算，拌两样馅 ，给他包没葱的。”“不用了，我要和大伙一起吃大葱饺子。”想起老西班长的话，我鼓起勇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由于心情激动，我满面通红。战友们都瞪着惊诧的眼神望着我。突然，宋班长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兄弟，好样的！”我听到耳边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那次，我先尝了一个饺子皮后，连续吞下三个葱馅饺子，然后急速躲进厕所，等着呕吐。不知道啥原因，那次我没吐。怪哉，怪哉！
我在想，这身心真的已经融入解放军这所大学校了。
打那以后，我不再讨厌大葱，吃饺子首选猪肉大葱，炒菜葱爆羊肉，抓起一根雪白的大葱，沾点甜面酱，入口一阵大爵，吃的酣畅淋漓。
时间过得真快啊，三个月后，我离开九班。后来，当了班长、排长，指导员，再后来，到了机关，那身绿军装伴随我度过了整整二十个春秋。
回首当年军旅生涯，我感激炊事班那位老西班长。他那无情、率直、火爆的教育方式，看似无情却有情，那是一剂苦口的良药，刮骨疗伤的利刃，曾经深深地触及过我的灵魂。加快了我从一个农民向一个军人嬗变进程。
这些年我体会到，宋班长和九班全体战友还有老西班长都关心人，只是关心他人的方式不同罢了。
燕山樵叟写于2019年秋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燕山樵叟系作者笔名，实名王凤顺。网络作家、诗人，多才多艺。曾是军人，现为河北保定市某机关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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