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长篇小说《雪云顶上》描写的是大江局工作队前往雪云顶村开展扶贫攻坚的故事,为打造精品,该小说前后修改了28稿。面对重重困难,作者塑造了扶贫工作队员把脱贫攻坚作为第一民生事业来做的整体群像。作品生活气息浓郁,口语、歇后语精彩纷呈;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人物个性突出,形象栩栩如生。这虽是一部小说,也可以当作精准扶贫的蓝本来读。本网特予以连载,以飨读者。
4
再看看修路现场吧。
学愚公啰,嘿嗬!往右摆啰,埵起!
外边来对齐,嗨咗!
脚里要站稳,咿哟!
号子声声。
强悍的声音飘扬在云顶山的上空,落在挖掘机的臂上,进入村民的耳鼓。
公路现场,抬石头,运砂子,砌保坎,春风满面,笑容可掬,高谈阔论。
朝霞满天,太阳刚从村东头的树林里散射出来,谭海青就带着队员们往工地赶去。阳光把他们急匆匆的身影映照在堆满石头和砂子的路上。
秀娃儿仍带着几位妇女在工地上烧水。
向群半个多月来,天不亮就守在工地,安全和质量监督就是他的全部,他还时常与壮劳力一起抬石头,喊号子。谭海青,志明则时时到工地督办质量和进度。
休息时,他们与工人一起玩村民常玩的“扭扁担”“掰手劲”。
他们体会到繁重体力劳动的辛苦和意趣,把这一切都刻在脑子里,录在手机视频里和相册里,记在扶贫日志里,以此作为人生最有价值的回忆。
挖机、铲车,抢晴天,战雨天。十多台运输砂石料的车辆来回穿梭。六条盘踞大山的组级路和一条村级路同时启动。
大家正谈得热闹,对面山道上走来两个人影。走近时,大家看清是六组的王大玉婆媳俩。
她们脸上没有其他村民那种高兴神情,表露出一种不满情绪。
搞得马上打屁,两不分明。家里的口粮田,说挖就挖。
王大玉的声音尖声尖气,象六月的蝉叫。
她左手拿着土地使用证,“啪啪”地拍打着右手掌,眼睛瞪得大大的。
秀娃儿忙上前去想问个究竟。王大玉的婆婆就大声嚷着:
谁允许你们占我家的田?我一家人不吃饭哒?
在场的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切都不知道所以然。
两婆媳无限地愤慨、委屈,围观的人则边猜测,边议论,眉弄眼,七说不一。
有的摇摇头继续看热闹,有的坐在石头上唱歌或是抽烟。
当贫困户怕毁了斗志。当初这句惊人之语就出自王大玉之口。难道影响村里公路建设,就是她们的斗志么?
她们家有两个上高中的双胞胎儿子,公公患有前列腺癌。一家人因病因学致贫。在评定贫困户时,让她们写贫困户申请表,一家人都反对,执意要自主脱贫。
她们一家认为,当贫困户等于贴上了“孬”和“好吃懒做”的标签,在村民面前抬不起头来。好多村民觉得这一家太稀奇,当贫困户不好,难道今天在这儿阻止修公路,出丑卖相就体面吗?
秀娃儿劝她们别站在路中间,王大玉还是听了秀娃儿的劝,两步跨到边上去。
秀娃儿转过身对谭海青说,她们在征地补偿方面有误会。
谭海青拉住老人的手说:您年纪大,别站路中间,不安全啊,有什么意见您给我说。
老人道,谭书记,我不是针对你,我是受不得这种气。
一边说话的时候,王大玉婆媳俩又往拉石头的农用车前一站。那架式好比英勇就义似的勇敢。
秀娃儿努力地把王大玉拉到路边,可王大玉的婆婆仍站在中间不动。李来才说,路修好了你们家也能享受,哪门要在这扯皮哟。
你搞清楚,我这是扯皮吗?我家没那种习惯,我就是要讨个公道。王大玉声音越来越大,那双眼睛气愤愤的,那喉头也哽哽的。
路修好了,你男人可以天天骑摩托回来,免得你‘掉起腊肉吃光饭’。围观的人开始笑话了。
王大玉站在那儿,脑子里产生着一种逼真的错觉。她觉得这世道只有扯皮的人会得到好处。而象自己一家除了勤扒苦挣,就没有得到什么意外的财喜。甚至在征地时想都没有想就同意了,因为好说话,连补偿的钱也就少了。
王大玉的婆婆听信伍婶的小道消息:李老二家一分地补偿一万呢。你家一分地才补偿三千八,真是人善被人欺呀。伍婶的话一直刺激她的耳膜,撩拨着她的心绪,为什么就要平白无故地被欺负呢。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您先起来,莫坐地上,潮湿,怕感冒。谭海青说着就伸手去拉老人。
有什么疑问和困难,您说出来,但不能影响公路施工。谭海青边扶老人边温和地劝说。
老人意识到自己有些对不住谭书记,她用抱歉的眼神看着谭海青,有点难为情。
有什么事你们向工作队反映,向村干部反映,我们一定会合理解决。谭海青再三劝慰,她们婆媳俩才终于停止哭闹。
谭海青把王大玉的婆婆从地上拉起来,帮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老人挪到公路边,面露难色地说:今天是看谭书记的面子,不然,没这么容易。
老人站起来后,运石头的货车才缓缓通过,挖机也扬起铁臂,示威似的开始哗哗地铲石头。
谭海青还没来得及仔细问清王大玉今天是什么情况,那婆媳俩个“咚咚“的脚步已离开了好几米远。
5
谭海青脑子里被王大玉婆媳公路现场的举动占据,他急待解决这个矛盾。
谭海青邀上志明、向群、秀娃儿和王贤江一起,向王大玉家走。
王大玉的公公和婆婆正在大声争执着白天的事。
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家谭书记他们这么好,你们也好意思找他们的麻烦?还有秀娃儿,这学期学生上学还找人家借了一千块钱,真是做得出来。再说,修桥铺路是千百年的好事,我没得好的说你俩个了,真是吃多了没事干。王大玉的公公气得转来转去。
你个病壳壳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家里哪一项靠你了吗?你倒是说说,哼……
说话的当儿,谭海清就在大门边喊:王大玉在家吗?
他家的狗狗招财一声不吱,摇头摆尾跳起来“呜呜”地表示亲热。
一家人闻声而出,看到谭书记、向群和村干部来了,都有些难以为情,觉得工作队对他们家已有看法。
一家人庄严地坐在火炉边和工作队聊着修公路的事,解除了误会,又天南地北,油盐酱醋,个个脸上烤得通红,王大玉婆媳俩也不再难为情了,不知不觉已是晚上十点多。
贫困会给人带来两种情绪,麻木和奋斗,王大玉一家属于后者,他们一家时常是起五更睡半夜。但他们对精准帮扶的认识很固执,认为那是一种施舍。
对这么勤劳上进、敦厚善良的一家,工作队不忍心责怪,她们虽有一些冲动和误会,多说服沟通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离开的时候,王大玉装了几十个自产的土鸡蛋,几把小白菜,执意要工作队带上。
大家实在不好推辞,就说,那我们就拿起。多谢啦!谭海青趁王大玉一家人站起来送客时,悄悄放了50元钱在茶杯下。
夜风伴着寒意,大家把外套裹紧,把衣领立起,往村委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