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篇小说《河祭》连载 · 第二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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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父本是豫南重镇驻马店人。

从前,驻马店有艄公艄婆两口子。在一条小河口上摆渡为生,以船为家。艄公艄婆会生娃儿不会养娃儿,前后生了九个只养活了一个。这个活的老九养到三岁上,出天花出得两个鼻孔只有一根茧丝那么细,一缕气悠悠断断。烦得那艄公一把掐住娃儿比拇指粗不了多少的脖子,从艄婆子怀里夺过来,扑咚扔到河里。

河边一个摆摊子卖狗皮膏药的老头子见了,跳进河里抢着把娃儿捞走了。

老头子是个鳏夫。卖假药囊中也有真药,他治好了娃子的天花。但娃子落得一脸细细碎碎的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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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姓杨。也赐娃儿杨姓,却不曾给取个名儿,直叫他小麻子。小麻子跟着老头儿跑江湖,跑高了个头跑壮了身架,却就是跑不会江湖上见风使舵阴阳怪气的一套混饭本事。这一年爷俩跑到唐河后,老头子再也跑不动了,便寻个窝儿长住了下来。

小麻子长成了大麻子。老头子死了。杨大麻子硬不愿再干卖假药坑人的营生,便去唐河船行拉纤卖力气挣饭钱。拉纤拉出他浑身的肉疙瘩和忒大的胆量。

有一回拉纤拉到天煞黑,河道很窄,二十来吨的唐河扁子擦着两岸的高粱地慢慢腾腾地走着。

突然,高梁地里一阵乱响冒出仨土匪,个个举着红绸子裹着的王八盒子,惊惊炸炸地拦住了船。

纤夫们轰地逃散了。杨大麻子没逃。他担心船老大上了岁数,不知咋过这个土匪关。他更挂牵船老大的黑黑胖胖的姐子。那黑妞的屁股圆鼓鼓的,俩奶子肥嘟嘟的。

他诓土匪说:“俺是船老大的儿。”

土匪头子赶紧把王八盒子戳着他的腮巴骨。一个土匪爬到凉棚顶上叉腿叉腰站着望风。另一个土匪猴着腰,膀子伸得长长的比划着手里裹着红绸子的王八盒子戳着船老大的脑门,怪腔怪调地喊:

“快拿金环子、银镯子、黄条子!

船老大忙朝凉棚里叫唤。艄婆子和黑妞都躲在后舱里。艄婆子听到叫唤忙退下耳环,脱下玉手镯扔出来。黑妞却小声骂着咋说也不取下颈上的项圈和脚脖上的银箍子;艄婆子急,又把钱匣子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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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不依。船老大把头朝船板磕出鸭蛋大个青疙瘩。土匪头子一跺脚,扭头冲着舱里喊:“没得黄条子就拿妞来抵!”

那土匪应了一声,一脚把船老太踹倒,撅起屁股就往凉棚里钻,边钻边把王八盒子往屁股后头吊的皮套里塞。杨大麻子眼尖,瞧出那土匪塞进皮套的王八盒子是假的,是红绸子缠住的扫帚头子。

杨大麻子暗骂一句,脚下使个绊子一掌推翻了土匪头子。土匪头子的王八盒子脱手摔在甲板上,先是“哐当”一声,紧接着“叭”地一响走了火,枪子子把船舷打了个洞。谁知土匪头子使的是真王八盒子!杨大麻子骇得浑身一激凌。那土匪头子便象条狗似地急蹿过去伸手抢住王八盒子。幸亏杨大麻子马上回过神来,没等土匪头子抠火,他就蹦得老高地跳过去,一脚把土匪头子手里的王八盒子踢进河里。土匪见事黄了,又见杨大麻子举着篙子逼过来,打一声唿哨逃下船,钻进高粱地跑得没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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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麻子腰窝上挨了土匪一拳。船老大使唤黑妞拿来酒瓶,把酒倒在钵子里,划根洋火点燃了酒,抓着蓝火苗子往杨大麻子腰上揉。边揉边说:“您是俺的救命恩人。想要啥尽管说。”

杨大麻子就死死瞅着黑妞说:“俺啥都不想要。俺是个没爹少娘的寡汉条。老板您俩老年数都大了,缺个摇橹撑篙的,俺愿留在船上做个长久帮工。不知大妹子肯不肯?

黑妞皱皱鼻子瞪瞪眼不愿意。

船老大明白了,瞅着杨大麻子壮牛一样的身骨架怪满意。又听说论原籍杨大麻子还是他的驻马店老乡,心里更喜欢,当下便说:“俺俩老手脚不利索啦,早想回驻马店乡下老家去。就把俺妞和这条扁子都把给你过活吧。”

从此杨大麻子便成了一条唐河扁子的船老大。船老大便是那个河南侉侉便是外祖父。十八岁的黑妞变成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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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钱鹏喜,笔名鹏喜、金戈、羊角,自由撰稿人。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任武昌理工学院教授。曾任武汉作家协会副主席、《芳草》主编、武汉文学院专业作家。主要著述有长篇小说《河祭》等5部,长篇报告文学《龙马负图》等2部,散文集《梓山湖笔记》等4部,《鹏喜中短篇小说》1部。多次获得湖北省、武汉市文学奖项,多种作品入选《湖北新时期文学大系》和《武汉文艺精品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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