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外祖父得了一条扁子犹如骁将谋得一匹宝马。几年功夫,生意红得发紫。驾船十年,小扁子换成大扁子,混到唐河帮极受人尊重的帮头。
外祖父在外祖母眼里却不值得尊重。打从十年前斗败土匪那天晚上,老船老大即他的岳父大人让他下到前舱和外祖母睡觉起,外祖母就没给过外祖父一个好脸色看。那天晚上外祖父是厚着脸皮强解开外祖母的贴身小褂的。当时他的手指头被她咬了一口。
外祖母并非嫌弃外祖父脸上的麻子。平心而论外祖父虽然满脸麻子,但那麻点点很细很浅很平,象满天星星一般好看。且他的脸方方正正有棱有角。何况他有一副高高大大的威武身架。外祖母是容不得外祖父的刚强性格。若要究问原委,恐怕皆因外祖母也有一副刚强怪异的秉性,凑到一堆,铁碰铁,如刀切。用外祖母自己的话说,他俩是前世的冤家对头八辈子的鬼打架。
外祖母好强气盛,不愿在外祖父的名声下做个窝窝囊囊的艄婆子。她宁可不享安神福,凡把舵、摇橹、撑篙都抢着干,甚至去挽了袖子扯起嗓子吆喝着拉纤。外祖父不让干她就拍着膝盖蹦起来骂。
外祖母常说:“男的会的女的咋就不会?男的会打架女的咋不会打?花木兰还会替父从军穆桂英还挂帅杀人哩。女的会养娃子男的还不会哩!”
外祖父也不迁就她。俩人互相指责对方存心找茬作对。他要吃扁食她偏擀面条,她要蒸馍他偏要吃烙饼。针尖对麦芒。
有一回吃晌午饭。那是热季,照例把饭端出凉棚来吃。吃饭的有船上请的帮工橹精怪和外祖父的三朋四友。
外祖父忽从碗里挑出了一根长长的头发,便勾头朝凉棚里头骂:“这碗里是咋的啦?猪鬃也没恁长!”
凉棚里立刻回敬一句出来:“这便是老娘的毬毛又咋的?”
“砰!”外祖父摔了碗,“我日你的先人!”
外祖母立刻从凉棚里跳出来;“我日你先人的妈!”
外祖父便扑过去,外祖母便迎上来扭作一团。他揪住她的头发,她撕住他的对襟背心的领口,头死死抵住他的肚皮。他腾出一只手狠捶她撅得老高的屁股。她就使劲扭屁股,把裤腰从裤带上扭脱了,结果裤子后腰慢慢垮下。外祖母毫不在乎露出了白生生的大胯丫子,仍不松手去扯自家裤子。外祖父无奈,只好松了手,可外祖母不依,仍不松手。
橹精怪和朋友们看外祖母的屁股看得过瘾但不过意了,劝又劝不开。个中有个老者叫帐房先生的,朝橹精怪使个眼色,橹精怪便使激将法说;
“存心不叫俺们吃饭就直说。早知您们恁小气俺们就不来。走l俺们赶早上坡找馆子去!”
外祖母这才松手,没事儿般陪着笑扯客人坐下。外祖父悻悻地往嘴里塞烙饼,塞得满满的嘴缝里就挤出一句:“您露出光腚就不害臊?”
外祖母便把脸一垮:“臊啥?谁个男人没瞅过光腚?俺要是手软啦叫人以为怕您揍才叫臊哩!”
不过,常在船上的帮工和外祖父的朋友、唐河帮里的船老大们,都不知昨的格外敬服外祖母。外祖父在外头的响亮名声,恐怕有一半是叫外祖母给闹腾起来的。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钱鹏喜,笔名鹏喜、金戈、羊角,自由撰稿人。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任武昌理工学院教授。曾任武汉作家协会副主席、《芳草》主编、武汉文学院专业作家。主要著述有长篇小说《河祭》等5部,长篇报告文学《龙马负图》等2部,散文集《梓山湖笔记》等4部,《鹏喜中短篇小说》1部。多次获得湖北省、武汉市文学奖项,多种作品入选《湖北新时期文学大系》和《武汉文艺精品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