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2月25日,我们班担任着对营指挥所的警卫任务。
2月26日清晨,何金培营长向我走来,他面带微笑地喊道:“张金业!”
“到!”我赶紧从哨位上站起来。
“你的命令下了,到1连1排当排长。要继续好好干。”
作者战场上留影
何金培营长刚离开,团里的副政委颜学平笑容满面地说:“张金业,你已经是排长了,也来不及谈话,在战场上没有时间,也就是那么回事,下了命令继续带领你们1排好好干就是了。哈哈哈......”颜副政委在我营兼任教导员,他平时最爱与我开玩笑。
1979年2月26日,我们接到攻打510高地的命令。上级令我们1连担任主攻连,首先攻占510高地的主峰1号阵地,尔后向2号、3号阵地发展进攻。我们1排担任主攻排,主要负责歼灭1号阵地之敌。还给我排配属了重机枪一个班,82无坐力炮一个班,40火箭筒一个班(40一班),喷火器2具,工兵一个组。而且重火器都有他们的排长跟随指挥。我觉得这种加强的分量是相当足的。
26日下午,连长徐颜平带我们到现场观察510高地的地形后,我又去问了特务连副连长罗伟才,他前几天带领侦察排去过510高地。因为,罗伟才平时与我的关系很好,所以,他把侦察到的情况较详细地告诉给我。
后来朱海副营长又带领1连的干部和配属分队的干部,到距510高地最近地方进行抵近侦察。朱海副营长原是我们1连的连长,刚任命为副营长,这次仍然带领我们1连攻打510高地。
朱海副营长在现场进一步向大家明确了敌情、510高地的地形特征和具体作战方案。此次攻打510要尽量偷袭,若不成功,立即转入强攻。强攻的战法是,由5班长杜栋臣带领5班在510高地的1号阵地南面发起佯攻,1排要乘机从小树林方向直插1号阵地主峰,配属分队注意火力支援。
回到排里,我召集班长和配属重火器的排长,仔细研究了具体打法,包括偷袭时如何配合,强攻时要注意那些事项,遇到地雷、铁丝网、竹签怎么通过障碍区等都进行了反复推敲。直到大家心里都有了一定的把握,才让大家回到各班的阵地进一步做好战斗准备。
2月27日凌晨1点钟,我把全排人员收拢在一起,让各班清点人数,检查武器装具。同时,我对配属的火器分队也仔细检查了一遍。觉得准备很充分了,我才下到战壕休息了一会。
27日凌晨2点30分,我们接到开始隐蔽接敌的命令。按营里的安排,2连在前,他们准备攻打510高地的4、5号阵地;3连为预备队,跟在2连后面;营部跟在3连后面;我连跟在营部后面,担任主攻510高地主峰(1号阵地)以及2、3号阵地的任务。
在隐蔽接敌的途中,不料3连有2个班掉队了,使后面的队伍全部掉队。我们发现走错路后,马上纠错,但是,后面的队伍都未能按时到达指定的冲击出发阵地。
天刚蒙蒙亮,我排终于在小树林处占领了冲击出发阵地。
“咣!”一声巨响。我抬头看见510的1号阵地上掀起一股烟尘。我掏出怀表一瞧,刚好7点整,按强攻方案,是我们上级组织的第一次炮火袭击开始了。紧接着数不清的炮弹对1号阵地进行了全面覆盖。
“1排长,上!”朱海副营长朝我挥手喊道。
左一为作者
“1排,跟我来!”我带领大家冲向1号阵地。
趁炮火袭击的有利时机,我们排顺着小树林中的一条小路冲击前进。(为了鼓舞士气,我还大声喊道:我们要发扬我连死打硬拼的精神,今天,一定要拿下510高地,为牺牲的战友报仇!)我排进到1号阵地山脚时,发现有房屋。(小树林后面是杂草地,草高普遍约1.2米左右,刚好符合隐蔽接敌的条件。这栋房屋的四周都是杂草。)
“1班,去搜索一下!”我朝1班长喊了一声。
“机枪掩护!第3组,搜索前进!”1班长宴海州按我的口令立即行动起来。我看见1班的机枪射手朱明法累的脸色苍白,喘着粗气对着房屋架起了轻机枪。
1班副班长陈庆军带领杨再华和王兰中进入房屋搜索了一遍,没发现情况。
陈庆军报告道:“排长,房屋里没有人,”
“继续冲击!”我朝大家大声喊道。
我观察到炮火已经开始向2、3号阵地延伸,战壕里的敌军开始露头想查看情况。这时机枪连的3排长带领重机枪班来到我身边。我问他此处能否架设重机枪,他说:“能!”同时,他亲自抓起重机枪架在一棵大树杈上。我们发现当时敌军完全被炸蒙了,有的衣服都没有穿好,有的光着头四处张望......
“机枪射击!”我对重机枪班喊了一声。
重机枪排长听到我的口令,他亲自操起重机枪,朝露头的几名越军打了几个点射后,敌人再也不敢露头了。
“1班分3个小组,上!”我朝1班喊了一声。
1班副班长陈庆军听到我的口令立即带领第3战斗小组发起冲击;紧接着1班长宴海州带领2个组,3班长王子彬带领一个组往前冲;这时,我连的优秀火箭筒手罗五星来到我身边。
(此时,我排已成小群多路的前三角队形。我带领1班冲在前面,3班在左后侧跟进,2班的两名战士和配属火器人员在右后侧跟进。)这时我使劲冲在最前面,我边冲边喊:“快!加油!跟上!”
“哒哒哒”“啪啪啪”左侧有敌暗火力点突然向我们射击。
“罗五星,看见敌火力点了吗?”我喊了一声。
“看见了!”罗五星响亮的答道。
罗五星迅速准备射击,因杂草太高,卧姿、跪姿都看不见目标,他干脆站起身打了一发40火箭弹。随着火光一闪和一声巨响,敌火力点被摧毁了。“好!我给你报功!”我非常感激地对罗五星给予了赞赏。
“同志们,冲啊!再加把油!胜利就在前头!”我的嗓子有点沙哑了。(在冲击的途中,我一直在鼓舞大家的斗志。)打掉敌火力点后,我们来到了1号阵地北面陡峭的山边。在竭尽全力的攀爬中汗水已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仍然奋力地攀着藤条和树根往上爬。终于从1号阵地北面最陡峭的地段翻上了510的1号阵地。万幸,刚好这里是一片凹地,由于这里几乎是80-90度的坡,平时,一般人是爬不上来的。为此,敌军没有在这里设防,越军做梦也没有想到中国军人会神兵天降。
这时1号阵地上,在距我们约60余米的A字形工事里,有个大个子敌军看见了我们,于是,他拼命地朝我们扔手榴弹。有一颗手榴弹朝我飞来,我立即将身体往下缩了一下,结果,手榴弹砸在我面前的石头上跳开炸响了,我感到额头被什么被东西撞击了一下。1班长和3班长同时问:“排长,你负伤了吧?”我用手摸了摸额头,起了一个大疙瘩,有点疼,但没有流血。我说:“没事!只起了一个包。”
“1班长,向前面工事里投弹!”听到我的口令,1班长宴海州以跪姿不停朝敌人投手榴弹,1班长是有名的投弹能手。我让旁边的战士们把手榴弹都送到1班长面前。
3班长王子彬平时投弹也有60米左右,他也不停地向敌人投手榴弹。
“罗五星,摧毁敌火力点!”听到我的口令,罗五星与他的副射手熊火青配合非常默契,迅速打了一发40火箭弹,很准,但是,没有爆炸。熊火青认为,可能是距离太近和土质太软没有撞击力造成的哑弹。
“再打一发行不行?”我急促地问道。
“行!”罗五星和熊火青的动作非常利索,马上又打出一发。“轰隆”一声,把A字形工事炸开一个大洞。
我朝3班长喊道:“3班长,搜索战壕!”
3班长按我的命令先朝战壕里投了一颗手榴弹,他趁烟雾未散立即跳进战壕;我也紧随3班长身后,赶紧跃进了战壕;1班刚入伍一个多月的新战士王兰中也跟着我冲进了战壕。我们3人刚进战壕搜索了几米远,只见战壕拐弯处的几具敌军尸体后面跳起一个人,该敌军向我们打了一个长点射。子弹掀起的尘土喷在我身上全是泥土,我的裤腿被打了一个洞。3班长说:“排长,我的脚受伤了。”(当时,这名敌军几乎与3班长面对面开火,由于越军的一条腿被炸断了,可能是强行挣扎起来朝我们射击,把3班长的脚大拇指打断了一根。所幸,这名敌军的枪口没能端平,否则,我和3班长、王兰中三人就牺牲了。)
“你停下来休息一会吧。”我边安慰王子兵,边往敌尸体堆(战壕拐弯角)的后面扔了1颗手榴弹。手榴弹爆炸后,3班长站起来又朝敌人(即战壕拐弯角后面)打了一个点射。我冲过去查看,发现刚才被打死的这名敌军是一个排长,他有一条腿被炸得血肉模糊了,他的军衔是藏在衣服里面。
“哒哒哒”“啪啪啪”“啾啾啾”“唰唰唰”“咣咣咣”密集的子弹在我们身旁和头顶乱飞,把战壕壁的土上打得一块块往下掉。炮弹在周围乱炸。这时1班的机枪副射手张随群冲在我的前面,他端起轻机枪击毙了战壕里两名妄图逃跑的敌人。还有两名敌人在沿壕逃跑,被王兰中打死1名,打伤1名,(这名越军刚跳出战壕被王兰中一枪打中该越军的臀部,他的冲锋枪掉在战壕里,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只是很狼狈的卷缩着身体在那里呻吟。)我本来准备将这名敌军伤员抓俘虏的,结果被后面上来的战友,把这个还在哼哼唧唧的敌军给打死了。2排的战友也是为了给烈士和重伤员报仇,才打死了那名敌军。
突然,2班的新兵机枪副射手李新奇冲在我的前面,他端着轻机枪,以电影里常出现的直挺挺的姿势消灭了两名敌人。(当时,李新奇以抵近射击的姿势消灭逃跑之敌,好在敌人像惊弓之鸟只顾逃命,若敌人回头开一枪,李新奇就有可能中弹。我一直提醒李新奇注意要用隐蔽的姿势,他可能太兴奋了,没有考虑自身的安全。)李新奇还很自豪地用正宗的湖南长沙话对我说:“我干掉了俩个!”
我们在战壕里继续往前搜索了约30余米,我的注意力是前方,1班长宴海州的注意力是战壕的上面。来到A字形工事旁,突然,那个向我们投手榴弹的大个子敌军手里握着手榴弹,从A字形工事顶部跳出来,被1班长及时发现,“排长,注意!”(宴海州用纯正的孝感话急促地大喊一声),1班长边喊边朝敌人打了两个点射,击中了敌人的臀部和腿部。该敌哇啦叫了一声就滚进了战壕,他的头部压在1班长的一只脚上,他的腿部压在我的左腿上。他一边呻吟一边还紧紧地攥住手榴弹不停地颤抖,我本想抓个俘虏,谁知该敌还想顽抗。1班长把脚从越军的头下抽了出来,我也迅速往后退了一步,1班长对准该敌的胸部和头部打了两个点射,送他上西天了。1班长抓住该敌军的腋窝,我抓住他的两条腿,把该敌军扔到战壕外面去了。我估计该大个子敌军足有200多斤。
我们搜索到A字形工事的洞口,先扔进去两颗手榴弹,然后进去查看,发现里面有5具敌军的尸体,其中有名越军动了一下,我连忙用手枪朝他开了几枪。在里面还缴获了两支冲锋枪。
这时2班长杨爱国、2班副金玉辉带领2班的几名战士从右侧(西侧)战壕搜索过来,与1班会合了。紧接着3班副班长王俊杰也带领3班的几名战士过来了。(1班从福州部队过来增援我们的张阳年和杨再华在搜索战壕时发现一个猫耳洞里有个越军的伤兵,该越军正想朝张阳年射击,被杨再华果断开火,将该敌军打死了。)
当我排几乎完全占领510高地的1号阵地时,我们又发现了前方有个敌军的火力点,罗五星和熊火青刚架好40火箭筒正准备射击,突然遭到敌火力袭击,罗五星和熊火青同时受伤,罗五星的伤势非常严重,鲜血直往外冒。我只能含着眼泪赶紧给他包扎,几个急救包一会就全部浸透了。罗五星在此次战斗中真是功不可没。他表现得特别机智果敢,我亲眼见到他与熊火青一起打掉了两个至关重要的敌军火力点和指挥所。由于战斗还在进行,我只能流着眼泪继续组织1排消灭残敌。
不到半小时,我们就夺取了510高地的主峰1号阵地。由于我们没有步谈机,无法向上级报告情况。后来3连长上来了,我们完全占领1号阵地几分钟后,3连长才带领几个人来到1号阵地与我见面了。我借用3连长的步谈机向营指挥所报告说:我们已经夺取了510的1号阵地。当时,营指挥所的首长还不大相信。(后来听说,在我们排已经向1号阵地发起冲击后,营里临时决定让我连转为预备队。由于,战场情况瞬息万变,上级根本无法掌握真实情况,所以,是我们排在敌意想不到的地段冲上1号阵地,才迅速的攻占了510高地的1号阵地。当我报告战果,说我排已占领1号阵地时,营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营里认为,1连不是已经转为预备队了吗?怎么一下子就攻占了510的1号阵地呢?)
后来营指挥所也上来了。我把攻打1号阵地的情况,向颜学平副政委(在1营代理教导员)作了汇报。
我们排当场打死敌人17名,打伤1名(准备抓俘虏,结果被后上来的战友给打死了),缴获高射机枪两挺,冲锋枪14支,手枪1支,子弹和手榴弹8箱,迫击炮弹十几箱,火箭筒两具。还有一些军用物资。
报告完毕,颜副政委让我带几个人把周围再搜索一下。我们在搜索中发现,今天这一仗打得真是漂亮。1号高地上打死敌人真不少,躺在高地上的敌军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缺胳膊少腿,光头赤脚的一个个面目全非。
作者战后作为英模报告团成员之一,接受少先队队员敬礼!
不一会,我们团刘风岐副团长上来了,他朝敌一个军官的尸体踢了一脚,并用拐杖把尸体挑了一下,还从该军官身上缴获一块高档手表。
我们从1号阵地搜索了一圈,敌在510高地的布局是,主要防御方向是东南侧的公路方向。在1号阵地上由东北侧开始,沿东、南、西至西北侧修有一条战壕。战壕内有一个A子型工事,有一些个猫耳洞。还有一条通往2号高地的交通壕。在山腰处设有若干个火力点和观察哨。我回到1号阵地的战壕边,见到8班长朱国英走路不对劲,听说,刚才8班长在往高地上搜索时,他看见有个敌兵躺在地上,朱国英想去看看是否死了?结果该受伤的敌军突然开火,使8班长裆部3处受伤,8班长的被打掉一个睾丸。8班长朱国英迅速朝该敌开火还击,将该敌击毙了。8班长带伤一直在510高地上坚持战斗,没有下火线。
战地记者来到510高地的1号阵地,了解到我是主攻排长,特地来采访我。他刚问了一句话,敌军的一发炮弹在我们附近炸响,敌开始进行炮火报复了。战地记者赶紧钻进了猫耳洞。我立即组织全排进行防护。
我们这次战斗的突破点选择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段,达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作者简介:张金业,1955年7月在洪湖出生,1974年12月应征入伍。分配在127师(红军师,被称为“铁军”)381团1营1连任战士、副班长、文书、班长、排长、代理副指导员。2月27日,其担任攻打敌军510高地的主攻排长,带领全排从敌人侧后最险要地段冲上了1号高地。打得敌军惊慌失措。该排当场打死敌人17名,缴获越军高射机枪两挺,冲锋枪14支,手枪1支,子弹和手榴弹8箱,迫击炮弹十几箱,火箭筒两具。还缴获了一些军用物资。2月27日下午,因该排伤亡较少,所以上级命令其带领1排继续担任攻打坤通无名高地的主攻任务。其指挥果断,各班协调作战配合很好,一鼓作气攻占了坤通无名高地。达到了断敌退路,阻敌增援的战果。回国后,其参加了“英模报告团”,并受到了中央慰问团首长的接见。其于1979年8月上军校学习并留校工作至团职干部,受各级嘉奖十余次。1994年9月转业到交通部二航局工作,曾获优秀政工干部,优秀班长,党风廉政建设先进工作者,优秀党务工作者等荣誉。退休至今仍然注重保持党员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