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始终那么澄净，气候始终那么温暖。
周十斤竟然想不出比工作更快乐的事。因为工作使得他忘记四照花带给他的烦恼，这让他工作起来格外充实。
每日忙于药材基地，养猪场，民宿和吊脚楼的修缮和江边酒店的开业筹备。
苏迈兮观察到，虽然周十斤看起来瘦了很多，却精神了许多，好似工作中有许多妙不可言的乐趣。兴许他从工作中所获得的快乐，可以抵消家庭烦恼。
王莽赞许道，十斤成工作狂啦。
周十斤想了想，他说，套用你的话说，这种有报酬的工作，给了我获取成功和展露雄心的机会。
王莽道，是啊，对工作越狂热越努力，就越成功越有收入。
周十斤道，无论什么情况，都团结在王莽的周围。
江畔酒店定于十一月十五日赏红叶的最佳时机正式开业。
周十斤建议说，除原来的规划外，是否还要设计一个书屋，摆上《野果寨札记》。
“就摆一本书太单一了吧。你们觉得呢？”王莽提出了他的意见。苏迈兮却说，摆书挺好的，可以多买一些书籍摆在客人的房间，增加文化元素，这规划我同意。
王莽挠了一下头说，这太单调了，就算摆书也要有特色，摆有当地文化特色的书。
三个人争论不休，王莽道，走，找驻村工作队出主意去。
三个人风风火火赶到村委会找到谭海东和杨千帆，王莽说明了来意。
谭海东说，摆书籍挺好的，增加文化元素，增加“说书”这个新项目，更能吸引客人。
王莽豁然开朗，他说，谭书记您这主意很不错，以前开茶馆“说书”，我们可以开茶馆摆“古”啊。专门摆神龙溪的古，摆野果寨的“古”，摆土家族的“古”。
王莽有兴致地道，你们想象一下啊，星月当空，风吹树动，江水涛涛，煮一碗茶，“咣当”一声，要知“廪君”何人？“茅古斯舞”有甚来历？且听下回分解。要知神龙溪“神驳子” “大脑壳”“桡片”为何物？……咱链子溪悬崖绝壁的栈道谁人所修，修于何年？那99个铁环、33级石阶有何喻意？且听老者慢慢道来。说书到尽兴处，再喊几声峡江号子，岂不快哉？
这场面多吸引人啊。我们既传承了长江沿岸的“说书”历史，又展现了本地厚重的历史文化，又吸引客人，那才叫一举多得。这时，杨千帆和苏迈兮拍手称快。
周十斤争辩说，现在的人都识字了，又有手机，自媒体这么发达，未必会有人听说书呢？古代社会有说书的人是因为文盲多。
迈兮文思泉涌地说：这叫“摆古”讲历史，这叫返璞归真，叫原生态，你想想嘛，这跟城里人吃惯了满汉全席，稀罕吃咱农家饭一样吧。你们想啊，给客人讲神农溪上“三谜”“三不”，野果寨“三有”“三怪”，该是多吸引人呀。她问周十斤，你晓得“三谜”“三不”吗？
周十斤道，这个我可说不全。
迈兮道：“千年悬棺之谜，古栈道之谜，野人之谜”和“钓鱼不用钩，放羊不用收，煎鱼不用油”，客人们是不是会怀着好奇心去体验呢？
迈兮讲得津津有味，王莽鼓掌称好。
谭海东补充道，廪君遗风，巴文化，纤夫号子是说书的核心。还要把油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与中国的纤夫对比起来。
讲到这里，迈兮好奇地问，是从什么时候起有纤夫这个职业的呢？你们两家老一辈都拉纤，为什么纤夫不穿衣服呀，哪怕是寒冬腊月也是光着身子？是有什么迷信吗？这个内容加到说书里，也能让许多人明白这些道理。
王莽即刻回答说，那就先说一段书，实习一下如何？
迈兮抢先道，那再好不过了。
王莽迈着方步，作摇扇状，且说公元前278年，秦朝大将白起，自陕屯兵巴东，灭楚于郢后，巴东即形成了一自然港埠。又至明朝嘉庆年间，建水驿，配木船十只。晚清，在巴东县城设“木桥”“高家”“路家”“城门洞”“陈家”四个码头，以供往来木船装卸货物及纤夫休息之用。李白感叹“巴水急如箭，巴船去若飞”。
要知纤夫收入几何，平时生活和言语有何禁忌，且听下回分解。
“……吆嗬嗬、吆嗬嗬……嘿佐、嘿佐……”兴奋时，王莽又和杨千帆喊起了纤夫号子。
刚才有一小女子问纤夫为什么总是裸体？且听我慢慢道来。那些纤夫们为什么都裸体？因为水流湍急，拉纤的人身上衣裤鞋袜从没有干过，特别是过去的粗布衣服打湿后紧贴在身上，一来妨碍拉纤使不上力，二来在拉纤过程中极易摩擦伤害皮肤，干脆不穿灵活方便得多。
迈兮惊诧地说，要多贫困才能去做拉纤的工作呀，纤夫们真伟大，真了不起，促进了古时的水运交通。
王莽作揖道，小女子聪慧，点拨就通。迈兮回礼道，谢先生解读。
周十斤不服气地说，看你们两个夫唱妇随，有呼有应，又高深，又广泛，真是郎才女貌。大家一阵欢笑，主意就定下了。
有一天，王莽对迈兮说，要去猪场去看看了，也不知道江老伯身体怎么样，他一直在猪场帮助管理，得去给老人付工资了。
苏迈兮提议，超市过期的牛奶、面粉，都安排员工收集起来，正好送到猪场喂猪。
猪场的青饲草齐腰深了，远看去，一片片绿，近处还能闻到清香。江锦山老人割了青草捆成两捆，用棍子挑着，左一摇右一晃，任其自然，簌簌作响。
“您小心点儿，我来挑吧。”一阵很熟悉的声音，老人回过头，看到王莽和迈兮下了车。由于挑着担子，喘着粗气答不出话来。
王莽急忙迈着大步跨过去，接过老人挑草的担子。
卸下担子的老人回头对走在后边的苏迈兮说，王莽这孩子真是不错，天生的性情就是对人好，特别对你又体贴，又爱护，而且家业也一天天兴旺，你们两个人又善良又踏实又有能力，真是天作之合。
王莽挑着青草，侧过身子扭过头说：寒酥，江伯的意思是说，我们两个善良的人“意似鸳鸯飞比翼。”
迈兮风趣地说，只是“不似从前情绪恶。”
王莽笑着说：“天道何曾负善人？像我这种善良之人，老天自然要安排美丽的良人与我。”
沿路，王莽挑着担子在前面走，老人就给迈兮介绍起猪场的事来。二十多间猪舍都关满了猪。大猪、中猪、小猪分开圈养。猪槽，猪饲料，青饲草都分开来存放，还有专门的兽医为猪防病治病。进猪圈要消毒，穿防毒衣，又有自来水和机械化冲洗圈舍，基本也没什么不好的气味。加上有上级政府和工作队的帮扶，养猪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迈兮也从王莽那儿知道，猪场偏远而荒凉，说起来养五百多头猪，科学化养殖，也只请了六个工人。平日里，工作十分忙碌。猪场的夜晚，只有鸟语，没有车声人声，只有风影月影，万赖俱寂，真的很孤单。
其实江老伯并不孤单，用谭海东的话说，江老伯太会找乐子啦，累了或清闲的时候，他都会扯起嗓子喊船工号子，吆嗬嗬、吆嗬嗬……嘿佐、嘿佐……好似一喊号子，他就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王莽和迈兮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换了衣服，穿上消过毒的专用衣服，经过消毒室消毒，才来到猪舍。
“嗷嗷嗷……”猪们叫得欢。王莽对迈兮说，这猪的言语你听得懂不？迈兮笑笑，才不懂呢，你懂倒是说说猪语言？王莽道，翻译给你听听，它们“……哼哼，就是吃饱了……嗷嗷的叫声就是饿了……”
那“喔喔”的叫声呢？迈兮问。
就是只要勤劳和诚信，做生意定能增长财富的意思，王莽笑着说。
迈兮笑得不行。
“这猪叫声是多么美妙的音乐……”王莽觉得那叫声真好听，快活得满面通红，于是就自言自语地说。
苏迈兮听了又笑起来，说他对猪大加赞扬，猪一开心就肯长了。
王莽就说：“听，有人笑出了猪叫声。”
他们两个说着笑着，满头大汗正在工作的工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王莽忍住笑，正经地对迈兮说，从江边搬迁过来，重建猪舍，土地租金增加了，污水处理等环保设施要求严格，养殖支出增加了约三分之一。今年出栏四批，因为非洲猪瘟，这两年猪价上涨，收入也是比较满意的，所以，“嗷嗷嗷”的猪叫声于我也是最美的音乐。
迈兮指着健壮的猪猪们，俏皮地打趣道，你和它们的欢喜，通过你的解释，我终于明白。我期待你和它们举办一场盛大的音乐会，欣赏你“叽哩咕噜”的歌声。
王莽说苏迈兮是特邀嘉宾，必然要表演节目。
两个人说笑一阵子，观察了猪的生长状况，出了猪舍，王莽提议说，走，我们给老人付工资去，最好这两天把老人接回去休息，至于他愿不愿意到江小雪民宿帮忙，那是他们的家事，我们不要多言。
苏迈兮道，那是。
老人住在临时工棚里，附带一间置放饲料和猪药的仓库。
墙外的树枝一直伸长到瓦上，房子后边有一块土壤肥沃的空地。老人把空地全都挖出来用作菜地。房子前面的花坛里也种上了蔬菜，真是不错的景致。
迈兮赞扬说，这么漂亮上档次的菜畦，看起来比美丽乡村建设打造的庭院绿化还要漂亮，又实惠。
王莽一个劲地点头表示赞同。
平时，老人总是关着窗子，那是阻隔山林里蚊虫入侵的屏障。
这天正好蓝天白云，艳阳高照，微风拂拂。正当午时，老人开窗通风，心情极好。这时，有阳光穿越瓦缝和窗子直射到室内，暖洋洋的。几只小鸟在窗台上“啾啾”地叫唤，老人走过去，小鸟们也不认生，反倒叫得更欢，老人就撒了一把米在窗台上，鸟儿们抢着啄食起来。
“桐梓花儿哎，八呀八瓣开嘞，
桐梓拨米打油来呀。
幺姑娘房中挂灯台，
要与情哥做花鞋。
前面绣的绿线线儿，
缎子滚的圆边边儿。
后面绣的红线线儿，
两只喜鹊把头挨。
情哥哥呀，
几时来拿绣花鞋……”
老人唱起歌儿，也惊扰不到鸟儿们，它们与江老伯像是一家人似的相处和谐。
迈兮对王莽说，江老伯唱的这歌真有意境，野果寨民间文化的丰富程度，从江老伯这儿就可以看出来。江老伯跟你一样，也是百鸟之王，你看老人这么大声唱歌，鸟儿一点儿也不怕。
“一个大自然的使者，一个乐观豁达的老者，一个上进的老者，一个温和善良的老者，鸟儿怎么会怕他呢。”王莽掰着指头赞扬江老伯。
来到台阶边，苏迈兮和王莽开始低声谈话，他们担心惊扰到了吃食的鸟儿。约莫有十多分钟，老人全然不知，有时还和鸟儿们“唧唧咕咕“说几句话。
迈兮和王莽不忍打破这和谐的氛围。直到老人看到他们，他们才小心翼翼地进屋。
刚一进屋，王莽直截了当地说：“我们给您付工资来了，来接您回家了。”
“噢，早就说清楚了的，你帮我外孙卤蛋，我为你出点力，都是应该的，什么工资不工资。再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相反，来猪场工作，身体比以前健康多了，几个月也没感冒过一回，你让我能在这儿工作，我还要感谢你哟。”老人看着王莽说。
“可是，那不是一回事，公司一定要付您工资的。”王莽把一撂钱往老人手里塞。老人执意不收，这让王莽十分为难，觉得惭愧。
王莽拉着老人的手，轻声对老人说，您去江小雪民宿帮忙，她可真是忙不过来。
“你说要我回去在小雪那做事吗？这不好。＂老人干脆地回答。接着老人又告诉王莽，江小雪民宿开业的时候他们夫妇都去帮了几天忙，在那做事做不来，我只会养猪，年轻时搞人民公社时，我就在生产队喂猪，餐馆的事我是外行。
老人烧水泡茶的时候，迈兮低声对王莽说，老人帮助他愿意帮的人，是一种内心的财富，是对他的认同，你拒绝他，他会很失落的。依我看，公司可以把工资给老人存银行，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迈兮这么一说，王莽心宽了。他说，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总是想不过来，你这脑子就是转得快，主意多。迈兮调侃道，把赞扬的机会给你，这是我的修行。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黄强，笔名常杭 ，著名长江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委员，长江作家协会主席，博士，研究员。曾任武汉水运工业学校校长、交通部长江航务管理局局长、党委书记等职。长期致力于长江文化建设，著有《大江放歌》、《大江神韵》、《大江印象》、《大江经纬》、《诗情画意说长江》、《诗赋长江万古流》等诗文集，以常杭、黄山、天方、江月等笔名公开发表诗词作品4000篇，曾获湖北音乐最高奖“金编钟”奖、湖北省行业歌曲创作一等奖等。近作《长江组诗》、《长江组歌》、《长江十赋》、《长江，我的母亲河》、《诗情画意说长江》、长篇小说《雪云顶上》、《又见红叶》（与羊角岩合作）等影响较大；主编出版《中华长江文化大系》、《中华文化系大江（丛书）》、《长江诗词三百首》、《长江航运七十年》、《放眼澳门诗词选》、《当代长江航运发展史（丛书）》、《长江航运文化》、《长江儿女》、《跨世纪的长江航运》等长江文化专著多部。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申万萍，湖北建始县人，笔名常青藤，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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