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梦里千回忆老父

t011182de1502593cb5.jpg


清明已过,桂林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固态般的空气中透着一种沉寂,像是在延续着人们对已故亲人绵绵不绝的怀念心境

父亲四十六年前病故于河北唐山,时年66岁。近半个世纪以来,无论是在喧哗的白昼或是寂静的月夜,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思念始终没能褪去,每每梦中相见醒来后,仿佛像是发生在昨天。

家父1910年出生在河北省新海县(后改为黄骅县)一个叫雪庄子的地方,村子长年被一片望不到边的盐碱滩包围着,水是苦涩的,空气象是被海水浸泡过一样,常出一种难闻的腥味。家家户户的土坯墙上白花花的浸透着半人高的碱渍,地里的麦子稀稀拉拉的不及膝盖高。世上好象没有比这里再苦的地方了,难怪北宋年间林冲发配在了这个地方。

父亲家中兄弟四人,其行三,另有姐妹四人。苦地方的穷孩子为了生存十二、三岁的年纪只身来到天津,在一家制帽行做了学徒。老爸很聪明,又有过短暂的私塾经历,认得几个字,做起事来还算顺手。老爸一生中保存着一顶做工非常考究的水帽子,每逢过大年的那几天才肯舍得拿出来戴一下,那也许就是他老人家的得意之吧。

后来不知何故,老人家辗转来到唐山做起了肉铺生意。自己采购加工,自产自销,时间一长,老爸独到的手艺日渐成熟老到,一做便不可收拾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就声名远播,成了唐山市稻香村一名南味熟肉制品带班师父。在其后的二十多年里培养了很多得意之徒。那时候老爸的手艺时常得到同事们的赞许,我们行外人大多不懂,但有一件事儿我不但听懂了而且深深记在了心中。当年在唐山市举办的行业技术能手比赛中,老爸在十七分钟的时间内干净利索地完成了一头整猪的剔骨,整个过程不换刀,创新了行业纪录。据说直到老人家退休这一纪录也无人打破。

1965年,16岁的我离家投身于广阔的农村做了知青,这一走就是23年。对于老爸的印象大多积累于离家之前的十几年里。年代虽已久远,储存在心中的记忆却依然鲜活。

未命名图片.jpg


我亲爱的老爸,1.7米左右的个子,中等偏瘦身材,一举一动皆能映出年轻时的帅气;

老爸没有文化却天生一身的文雅气质。平时话不多,语气不高,从不与人争执,待人彬彬有礼。时至今日我每逢与老邻居相聚时,我老爸总能得到他们的赞许;

老爸没当过兵却极具军人范儿。坐如钟,立如松,走起路来自然摆臂,来去带着一股风,精气神十足;

老爸的一生十分重视仪表,一年四季那一成不变的黑色服装,无论多么陈旧,穿在他老人家的身上总是那么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的,十分得体;

老爸身上有着一种浓厚的旧时代贫苦工人的那种勤劳、朴实、节俭的优秀品质,靠他一个人有限的工资收入养活着六口之家,长年把家里的生活打理的有条不紊。老爸的另一种品质反映出了当代工人的新风貌。文革期间曾发生在他老人家身上的一件事,甚至可以说震撼到了我的心灵。1970年我从部队回休年假,无意中发现了一份“入党申请书”,那是老爸写的,在一张没有格子的纸上规规矩矩排列着几行字,字体有些歪歪扭扭却让人觉得写得很认真,字不多,但都发自肺腑,代表了他老人家当时的一种情怀:对党的热爱与忠诚。这就是一位旧社会过来的老工人,其純洁的品质实在让人感动。

老爸与其他普通通的父辈们一样,长年陪伴着我们成长,温暖着我们的心灵,被儿女们称之为“慈父”。但是对于我这样一种顽皮过度的熊孩子来说,老爸又不失为一位传统意义上的“严父”,施以严格的管教,驾驭着我步步踏向正道,让我一生受益匪浅。

我的印象里老爸有两大爱好,一是听戏,二是喝茶。记得儿时家里有一台“戏匣子”,长年放置在一个老式的板柜上,只要老爸有闲空,一定会听上段马连良的“空城计”,不管是二簧还是西皮流水,总能跟着哼唱,有板有眼的。在我读小学之前,有一次马连良戏班来唐山演出,老爸带着我直奔马场圈(即后来的文化宫)的露天剧场听戏。现场人山人海,那时又没扩音设备,整场下来我都没听到马连良的一两句唱腔。老爸却兴奋得很,在回家的路上嘴里一直哼哼唧唧的不停。

茶叶是老爸的生活必须品,再忙再累,一天下来饭可以先不吃,茶不能有误!家里曾经养着一只黑白花猫,它平时懒得很,经常卧在炕上昏睡,可每到傍晚十分它会突然冲出房间,直奔小院门口,原来是老爸下班回来了,由于工作环境的原因,老爸的衣服上总会有一种熟肉制品味道而且很浓的,猫的嗅觉比我们灵,所以它第一个知道我老爸下班了,每次老妈见状立马儿给老爸备茶,分秒不耽误。老爸喜欢喝浓茶,一杯花茶能沏出极品生抽的颜色,不过上面飘着的那几颗雪白的茉莉花让滿屋子飘香。

听姐姐们说,因为我是家中长子,儿时很受父亲的宠爱,现在想起来有两件事完全能佐证姐姐们的说辞。记得有一年休假回家,第二天老爸就抓走了家里养着的一只大公鸡,去单位亲手给我做个烧鸡。1975底老爸病重住院期间,唐山已有了大地震的传闻,而且当时闹得很凶,人人整天提心吊胆的,老爸十分担心我的安全,夜里经常催我回家,有时一夜催我几次,在他老人家生命的最后一两个小时里,一直攥着我的手不放,直到安祥地离世。

如今的我,不觉得老爸走了,父子亲情在心里哪能分得开啊,只想跟老爸再唠叨一句:等着我老爸,来世我们继续父子情。

梦里千回忆老父

醒来泪水浸枕铺

生前有缘父子情

时空依旧牵魂处

20214月于桂林

微信图片_20210415190814.jpg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丰绍青,出生于1949年,河北唐山人当过工人、做过知青、部队转业后到政府当过公务员后在北京军区企业局直属单位任书记、经理至退休

 

 

 



喜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