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该长篇小说作者历经数年创作,前后修改31稿(第29、30、31稿在本网连载之内完成)。近日,根据该作品改编的同名电影已开机拍摄。作品充分展示了特殊历史阶段人与人之间朴实的情义,讴歌了那个特殊年代知识青年的理想、人生、事业、爱情等。情节跌宕起伏,人物形象突出。本网特予以连载,以飨读者。
二十三、改革改制 倒计时紧锣密鼓
同在天涯 沦落人欲言又止
1
在紧张投入抗洪救灾的同时,中堡岛旅游公司的改革改制也紧锣密鼓地进行。
钱玉虎拿出一个经评估核算的详细方案。风景区的总估值为4180万元。其中总经理钱玉虎按30%股份,应出资1254万元。中层干部陈雅曼按5%股份,应出资209万元。
田光旭虽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吓了一跳,要出这么多钱,雅曼家里哪有这多钱嘛。
接着他看了实际出资,分别按20%计算,则钱玉虎只出250.8万元,陈雅曼只出41.8万元。
田光旭心里的滋味比较复杂。一方面,他看到对陈雅曼有利,她该出的钱,他能拿出来,这令他欣慰;但另一方面,他看到钱玉虎少出了1000万元。
巧取豪夺,把大量国有资产攫为己有,这就是某些人在“国退民进”改革改制中一夜暴富的秘密。
他大赚就大赚吧,关键是这个方案如果“上会”,能不能通得过。周小力、张裕卫、陈振江、胡永金们,谁也不傻,都可能会怀疑其中的猫腻,而这,会对他的官场生涯构成风险。
他对钱玉虎说,这个方案不合适。如果实际出资能达到50-60%,“上会”便容易通过。你一时间弄不到这么多钱,若能出现金50-60%,余欠部分则从以后的红利分配中抵扣,这是大致说得通的,但是20%,这个数字,很难通过。你再考虑一下,我也想想。
钱玉虎唯唯喏喏地退了出去。
两天后,他再次来找田光旭。田光旭为难地说,这个方案我不敢“上会”。你有新的考虑没有?
钱玉虎说,我每天都睡不着觉,都在考虑,我觉得如果论功绩,这个风景区主要是我做起来的。我在改革改制中讨点好,大家有什么想不通的?有什么值得眼红的?
田光旭说,话不能这么说,你不是自由职业者,而是西坝船闸一名中层干部,如果组织上不给你机会,你便什么也没有。我觉得,你首先应该感恩组织吧?
钱玉虎说,好吧,就算你说的有理,就算我感恩组织,但这个方案,我觉得没什么好拖延的了,你尽快拿到局党委会上去吧。实在通不过,我去找每个班子成员公关。
田光旭说,你打住,千万别去搞什么公关,不要把风气搞坏了。
钱玉虎说,你还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钱玉虎没有向田光旭吐唾沫,但田光旭感到自己满脸都沾满了他口中飞过来的唾沫,令他无比恶心。但正如钱玉虎所说,田光旭竟一时提不起气来严肃批评钱玉虎。
钱玉虎“砰”地带上门出去了。
又过了两天,钱玉虎再次到田光旭办公室里。田光旭并不跟他计较,同样给他泡了杯御园禅茶,问他,想清楚了没有?出资额能不能按50%?
钱玉虎说,我想清楚了。
田光旭微笑着说,这就对了嘛,我马上“上会”研究。
钱玉虎站起来,双手撑在田光旭面前的桌面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他,跟田光旭的眼神生生地碰撞了一下。然后说,我想清楚的不是按你划50%也不是我划的20%来出资,最多出资30%,否则,你懂的?
他准备转身离开,又对着田光旭说,我们俩之间,再没什么商量余地,就这么定了。我给你一周时间,你办不好就准备跳江吧——长江没有盖盖子。
田光旭只觉得一腔热血往脸上冲,恨不得抓住这家伙一顿暴打,然后把他扔到江水中。
但他没有这个底气。
田光旭颓然地在皮转椅上坐了下来。
他转而一想,按30%出资总比20%出资进了一步,就尽快安排钱玉虎方案“上会”。田光旭是有民主集中制决策理念的,平时的会议上,他都能让各位班子成员畅所欲言。但这次,他用了几个小计谋。其一,这次会议西坝船闸管理局局长周小力外出,等于少了一个最大的阻力,其他党委委员当不会跟他太顶真。其二,他把陈振江派到京杭运河五号船闸去协助维修人字门,党委委员就只剩下五位,进一步减少了阻力,也符合“过半数”的民主决策程序规定。其三,当天会议内容有五项,最重要的事项就是中堡岛旅游公司的改革改制问题。按常理,最重要的事项,一般放在最前面,保证有充足时间讨论,但他把最重要的事项排在最后,讨论到这一项时,已是十二点,大家都想着尽快散会,不太愿意在议程上多纠缠。即使这样,当他宣读完方案的时候,有位党委委员还是提出了疑问,这怎么可以,经理层拿出的钱明显不够,过于向他们倾斜了。其他几位委员,看田光旭的脸色,没有反对。于是田光旭就拍了板,刚才大家的意见都很好,有不同声音,甚至个别反对意见是正常的,推进改革,要做到毫无争议也不现实,有不同意见可以保留,少数服从多数,就按这个方案执行吧。
他这算是强行通过了。陈振江事后来听说了这事,虽然内心不满,但会上通过了的事又能说什么?陈振江心痛不已,曾善意提醒田光旭说,做事一定要坚守底线,不然怕是要出问题的,你可要对自己的政治生命负责呵。
田光旭焉能不明白其中厉害,但他没有退路。想到陈雅曼同样可以少出钱而占有近两百万的资产,这是田光旭万般郁闷之中唯一的欣慰。
2
田光旭拖了两天,感觉心情基本平复,才约了陈雅曼,一番激情云雨之后,把自己如何帮她争取到5%的股份,她需要出资62.7万元股金的方案告诉了她。陈雅曼自然非常高兴和感谢,同时也很焦虑,买房贷款还没还清,现在哪有这么大一笔钱?田光旭说我为你预备了些钱,帮你交股资。陈雅曼说,你哪来这么多钱?田光旭说,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呗,算是我的私房钱吧。陈雅曼说,那怎行,这钱我不能要。田光旭急了,你怎么这样呢?这么吧,算是你借我的,等你分红了,再还我就是。
田光旭这么说,陈雅曼的心才平静下来,好吧,那就算借你的,我要你明白,我只是爱你,并不是一个贪财的女人,我不指望从你那贪得多少钱财。只要你对我好,就感谢上苍了。
田光旭感动地说,雅曼真好,待我不薄。
并且我得打借条。
好,那你打吧。
归还日期怎么写呢?
等你有了再说吧,我知道你眼前困难,我看这一条就不写了。
陈雅曼打了借条,田光旭转身撕了,丢入废纸篓。
不久,中堡岛旅游公司改革全面到位。
6月17日,洪水继续上涨,眼看要漫过临时船闸人字门,再就要漫坝,向下游倾泄,必须把事故检修门放下来挡水。但在紧急关头,设备偏出故障。启闭机失灵,检修门放不下来。眼看洪水上涨,陈振江一方面打电话联系生产厂家,让他们速派技术员赶过来处理故障,一方面组织职工在人字门顶端的步行廊道上堆沙袋挡水。沙袋堆了两米多,在洪水涨起来,超过人字门,离沙袋顶端只剩下二十厘米时,厂家修好了故障,把检修门放下来。此时,陈振江在闸上已坚持工作六十八小时,这才舒了口气回家美美地睡了一大觉。
7月22日,第二次洪峰到来,洪峰流量达每秒4.6万立方米每秒,河段已实施禁航。临时船闸下引航道出现严重淤积。这天本是周末,在坝区基地值班的钟裕华放心不下,一大早就到下引航道去察看。他用超声波测深仪查水深时,发现水深只有2.7米。钟裕华给吓住了,如果明后天通航,船舶进入下引航道非搁浅不可,必得引起临时船闸断航。
他当即拿起手机拨通峡江枢纽局局长陈振伟电话,陈振伟听完情况主动说,你们先施工抢槽,方案随后补报,经费方面一定全力支持。钟裕华再一个电话打通夷陵航道工程局新任局长万继苏,商定说,速派“吸盘1号”挖泥船前往施工。“吸盘1号”可算得上大力士,边挖边抛,可将泥沙能抛到六七十米开外。只用两天时间就抢挖出一槽航道。
1998年八次洪峰,每次泥沙都严重淤积,需派挖泥船及时抢槽,而这种情况,在长江上是不多见的,专家们称之为“主汛期战枯水”。八次抢槽,挖泥约84万方,费用为840万元。
3
陈雅曼电话邀请田光旭到市交通局大院宿舍来。陈雅曼说,今天他防汛值班不在家,你不是说想吃我做的菜吗?我正好做给你吃。田光旭说,好吧。吃饭的事好说,我只是要吃你。陈雅曼说,让你吃,把你喂得饱饱的。田光旭犹豫着说,可今天晚上,我应该在西坝船闸防汛值班。陈雅曼说,你先来,待会儿再回去嘛。
田光旭实在不忍拂了她的好意。
她家在三楼,三居室的房子,田光旭来过两次,那是跟陈振江、童华、虞嘉玲他们一起出席黄龙津、陈雅曼的家宴。现在过来倒是轻车熟路,他感觉像小偷一样。不时扭头看有没有人注意,然后踅进了院子。
他轻轻敲了门,陈雅曼一直站在门后,从防盗门猫眼里看他来到,连忙开门迎进。
她拥着他,抽泣起来。跟你在一起的感觉,真好。我要试一试跟你在一起过小日子,做饭你吃,给你铺床叠被。
她早有准备,做了只土鸡。在菜市场买后请人剁成鸡块,回家里加上蒜头、花椒、桂皮、八角茴和姜块,用高压锅煮好。她请他上桌,斟好酒,跟他轻轻地碰杯,还喝了交杯酒。
然后她给他宽衣,把他的T恤衫和西装裤褪下来,挂在衣架上。他的皮带像一条被人打了七寸的蛇,头垂了下来。那小小的皮带环,可真有些调皮,成天到晚被捆在皮带上,不怎么自由,它便想来一番胜利大逃亡,于是它从皮带上溜下来,掉落到地板上,旋转了两下,便一头钻进了床和床头柜之间的缝隙里。
这是黄龙津和陈雅曼的卧室,田光旭不禁想入非非,他不仅是要占有黄龙津的女人,而且直接要抢占他的床。他不由得有些局促,毕竟是兄弟呵。倒是她在卫生间里娇声地召唤他,快来呀,热水都放好了……他精赤着身子推开了她淋浴间的小门……
激情过后总是容易进入甜美的昏睡。他忘记了他这个晚上是防汛值班。一个电话叫醒了他,原来是办公室主任胡永金,向他报告现在上游坝前的洪峰水位,告诉他今晚洪水没有上涨。
看表,近十二点。田光旭说,我要走了,既是值班,我得在岗位。
陈雅曼说,今天也没下大雨……
田光旭犹豫道,可汛期值班,也不管是否下大雨呀。
陈雅曼眼里泪水洇漫出来,你愿让我独守空房吗?
她柔弱的声音像一根绳索,捆住了他的脚步……
4
这天晚上按要求防汛值班加强督查,陈振江和监察室小张具体负责。他俩不定时的巡查或电话抽查,看防汛值班人员是否在岗在状态,涉及局机关、指挥中心、船闸、海事、公安、航道、通信等各部门,几乎所有值班人员都在岗在位,唯独田光旭办公室里没有灯光,打电话也无人接。小张对陈振江说,也许有事临时出去了吧。陈振江道,好吧,过会儿再看看。
凌晨两点钟时,查田光旭办公室,仍然无人。
陈振江说,打他手机。
小张犹豫道,他是领导,打他手机,不烦死才怪。再说……
再说什么?
虽然您跟他是当年的知青兄弟,但他现在也是您分管领导呀,您不怕得罪他?
陈振江坚持,我并不想得罪谁,但防汛值班是天大的事,领导应带头执行。他若脱岗,我们怎么严格要求其他职工?不行,这个电话得打。
小张说,那好,我来打。
小张按陈振江要求,拨打田光旭手机,但却关机了。
领导干部汛期手机本应二十四小时开机状态,田光旭关机又脱岗,这就属于紧急情况了。陈振江想这该如何处置,是不是应立即把情况上报章朝阳。如果不报,则是自己玩忽职守,是对严重违纪的纵容。但如果上报,跟田光旭的兄弟感情能经得起这一考验吗?还有,虞嘉玲会怎样想?想到虞嘉玲,陈振江顿时心里一动,也许田光旭在家里哩。于是打通田光旭家里座机。虞嘉玲问,深夜来电,有何急事?陈振江说,没什么,我看田光旭在家么?今晚是他防汛值班,但办公室里没他影子,手机又不通。虞嘉玲知道这话的份量,连忙说,他没回家哩……要不我来联系一下他?
一会儿虞嘉玲回电说,也没打通。
陈振江道,好的,知道了。
虞嘉玲说,公是公,私是私,看他如何解释。你也不能包庇他,该怎么就怎么吧。
虞嘉玲啪地挂断了电话。
陈振江犹豫半晌,觉得此事非报告主要领导不可。
章朝阳听了情况,便对陈振江说,我来找他,不管他在哪里,都要立即回到岗位上。
章朝阳给田光旭打电话,也没打通,非常生气,对陈振江说,你们在督查日志上记一笔,明天我们专门开会处理这事。
次日上班后,章朝阳召开峡江局党委会,开门见山地说,今天紧急召开会议,是讨论关于田光旭同志昨夜防汛值班擅自脱岗不知去向的问题,希望相关同志主动做出说明。
田光旭额头上冒出冷汗。他用脚指头也想得出这一定是陈振江值班巡查的结果,心里愤愤地咒骂着陈振江。昨晚,面对雅曼的柔情挽留,他明知不妥,但一时心软,竟彻夜不归,而且还关了手机。他当时想,所谓巡查,不就是走走过场,谁会真拿鸡毛当令箭呢?何况陈振江还是这么亲近的关系……没想到,马失前蹄了。
章朝阳继续说,田光旭同志应明白事态的严重性,请向同志们讲清楚昨晚为什么脱岗,为什么关机?如果有正确的态度,可以从轻处理;若态度不端正,这事就非常严重。
田光旭硬着头皮狡辩:各位领导,我诚恳向组织做出检讨,希望从宽处理。我昨天之所以脱岗,是因为陪客人喝酒,不胜酒力喝醉了,在饭店沙发上躺了一宿,手机没电也自动关机了。今早上五点多才醒来。我知道问题是严重的,愿意马上作出深刻检讨,并下发全局,同时请求组织上给予我纪律处分。
田光旭在党委会上做了明智的检讨,没有激起班子成员更大愤慨。在他按规定回避离开后,其他党委成员接着开会讨论,周小力带头发言,田副局长的检讨我个人表示认同,他既然知错,我们应表示欢迎。我看,这事再不必深究,就在我们班子内部消化吧?
章朝阳本意让大家充分发表意见,对周小力的发言有些不满,于是强调道,田光旭同志出了这事,大家都很痛心,必须严肃对待,不能包庇、纵容。此事若不严肃处理,就会影响全局的纪律和风气,安全会出大事的,这绝不允许,绝不能不了了之“内部消化”。请纪委书记龚天明同志先说说,这事该如何处理?
龚天明说,按防汛工作纪律规定和党纪处分条例,田光旭同志防汛值班脱岗这事,若情况严重尤其是造成了恶劣后果时可开除党籍、就地免职,移交司法机关处理,但此事综合看,还没这么严重,所以我建议从轻处理,给予党内警告处分,并将个人检讨在全局系统公开下发。
几位党委成员都相继发言,多数支持这个处理意见,章朝阳最后总结,同意按党内警告给予处分,上报大江局党委,希望田光旭同志和全局干部职工汲取教训,汛期值班坚守岗位,确保辖区安全畅通。
会后,章朝阳和龚天明一起跟田光旭进行了一次纪律谈话,通报了党委的处分决定。田光旭感觉处分适当,心里的石头倒也落了地,暗自庆幸没人追问他当晚到底在何处,证明人是谁。晚上回家后,田光旭跟虞嘉玲也是说了醉酒的理由,虞嘉玲并未引起怀疑,只是埋怨他不自重,怎么能这么饮酒误事呢?
让田光旭难以释怀的就是陈振江。处分文件下发后,陈振江主动到田光旭办公室,对他说,光旭,我俩是兄弟,但也不能没原则,以后,你一定要接受教训,不然,会吃大亏哩。
田光旭正在给他泡茶,听到这话,气得手有些颤抖,竟将水斟洒到地板上。他定了下神,对陈振江说,你还是我兄弟吗?你今天是来教训我吗?你认为我需要你教训吗?
陈振江道,你别这么说,我正是为了兄弟情,才主动跟你说这事的。请相信我的真诚。
田光旭说,我要是相信你,那脑子就是进水了。
陈振江摇头,看来你已听不进我的任何话。
你的话我都记在心里。田光旭反唇相讥,不过,我就不信你不犯错,如果哪天你犯错,碰巧到我这,你也别指望我手下留情。
陈振江脸上还是挂着笑,男子汉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稳,需要你留什么情呢?
5
8月底的一天,黄龙津从子州县城的“翻坝转运”现场兴冲冲地回家来住一晚上,他在房间床头柜与床的结合处捡到一枚男式皮带环。
这枚皮带环很小,很轻,但在他看来,却仿佛一颗手雷的拉环,要引爆他的愤怒,以至于他捡起来时,手在发抖,心脏不堪负重,仿佛要炸裂一般。
在自己的卧室,捡到一枚男式皮带环,而这枚皮带环不是自己的……再白痴的男人也会联想到一些复杂的故事。何况黄龙津这个当过兵,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有着一定军事素质和侦察能力的男人。
他以前曾对陈雅曼动过粗,可那是因为爱她,觉得她做得太不妥时才出手。但现在,他仿佛听到女儿黄倩芸的声音。是的,是远在黄牛岩村度假的女儿在叫他,爸爸。他真切地听到了。
声音很遥远,女儿在黄牛岩村度假,不可能有叫声传过来。
这令他想到了女儿。
如果再对她妈妈动手,甚至因此而离婚,女儿今后会遭人看不起,学习成绩会因自卑而一落千丈,前程也会大打折扣。
正要冲出去用拳脚跟陈雅曼讲理的黄龙津,竟然神助般的刹住了车。
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鲁莽。
活生生的教训使他开始变得更加成熟。
这个屋子令他窒息。他对陈雅曼说要连夜赶回子州县城,于是走出家门,在江边上坐了一夜,他的心思只能对着长江诉说。
他明白自己是被什么男人戴了绿帽子,但他没有地方可去申冤。他如果去找组织、找领导,这会连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最后闹得满城皆知,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这男人是谁?
他要弄清楚,否则死不瞑目。
黄龙津有几个晚上悄悄地溜回家来。回来之前,他还专门给陈雅曼打电话,放烟幕弹迷惑“敌人”。他对陈雅曼说,倩芸还好吗?我这边忙,估计三五天回不来,你可要把倩芸照顾好哦!然后他潜回来,在宿舍楼下的阴影处,像当年训练野外侦察一样,机警地观察自己家里的动静。他看到田光旭像小偷一样,从院子外面踅进来,钻进了他那个单元楼道里。于是他明白了一切。但怎么会是他?他是知青兄弟呵。兄弟妻,不可欺,这不是古话么?
他本想冲进家门,把田光旭拎出来,打个半死,然后拖着他游街,让大家看看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连兄弟的女人他也敢睡,他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但想到女儿、名声及影响,他再一次掐灭了内心仇恨的火焰。
他捏紧了拳头。
田光旭,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的。
他想到要让虞嘉玲出面制止田光旭。这种事,对外人不好讲,但是虞嘉玲不是外人呀,她也是受害者,她跟他“同是天涯沦落人”,他要跟她结成统一战线,让她把田光旭的裤带管住。于是他在下班后找到西坝峡江局职工宿舍10号楼,田光旭虞嘉玲住在1805号。他在楼底下守候多时,终于等到虞嘉玲下班回家。虞嘉玲满面笑容地问,龙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们搬家上十年,你都没来过。黄龙津把虞嘉玲拉到一边,说,我要对你说件事。虞嘉玲含笑道,我听着哩。可是,黄龙津这时却偏偏说不出来,一个大男人,让老婆给戴了绿帽子,这如何说得出口,他急得满头大汗,又怕虞嘉玲觉得奇怪,于是忙把那颗皮带环递到虞嘉玲手上。虞嘉玲问,这是什么?黄龙津说,这是我捡到的,应该是田光旭的吧?你问问他。虞嘉玲问,你在哪里捡到,怎么知道是他的?黄龙津说,你问他,他知道的,我还有事,得先走了。虞嘉玲在后面说,既到楼下了,怎不到家里坐会,吃了晚饭再走?黄龙津说,不了,不了,下次再来玩。说着话,人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虞嘉玲为这事疑惑半天,这叫个什么事呢?现在,田光旭在外值班的时间比以前更多,虞嘉玲还没有觉得奇怪。
这天晚上田光旭回来,虞嘉玲把这颗皮带环递给他,这是你的吧?田光旭吓了一跳,他知道皮带环可能在陈雅曼家丢失,当时没有找到……田光旭心里,顿时有种被冰水浇的感觉,他想还是放聪明点,承认这事跟黄龙津的关系,于是道,是黄龙津捡到的吧?虞嘉玲说,为什么是他捡到的?田光旭只好临时又编一个谎言,我们上午一起在子州县开会,可能在洗手间弄掉,他捡到了,而他坐另外车回来的。虞嘉玲问,一颗皮带环,他需要费这大劲送家里来吗?田光旭连忙带着微笑说,黄龙津办事一向认真负责。他心想,这事被黄龙津发现,可怎么办呢?不怕,捉奸捉双,捉贼拿赃,既然连可作为证据的皮带环都交出来,想必他也不会有太厉害的招数。不过,以后再不能去他家撒野了。
虞嘉玲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往下追问。
后来一些日子,倒没什么特别动静,田光旭遇上黄龙津,虽然心虚,还是硬着头皮主动打招呼。他注意到黄龙津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但也回应了他的招呼。这样,他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这年年底,大江局举行抗洪救灾表彰大会,章朝阳、陈振江、虞嘉玲等人获得“抗洪抢险先进个人”荣誉称号。
回顾抗洪抢险不平凡的经历,陈振江情不自禁赋诗一首记录心中无限感慨:盛夏洪魔涌,三江骤雨狂。抛家勤守护,舍命筑铜墙。石伟填精卫,功丰比禹王。苍龙合力缚,既往至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