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长江神探》系“长江往事”系列长篇小说的第二部,作品通过长江上曾经发生的经典案例,着力塑造了陈靖雄、牛晓红等人不愧为警界精英的形象。他们凭着广博的知识,不畏强权,为民请命,侦破了一起又一起疑窦丛生的复杂刑事案件。作品环环相扣,悬念顿生,是书写平安长江的又一部力作。
三、嘉陵上游 青年女子报失踪
千里追踪 长江刑警有突破
1
冬泳爱好者孙超那天在长江捞起来的那只人脚,这天在牛晓红看来,似乎跟一条消息比对上了。
牛晓红喊,雄哥,你快来看这条信息。
怎么啦?
这是嘉陵江上游元龙市公安局传来的一条信息,跟我们查的受害人信息有相似之处。
陈靖雄在电脑上看到一张照片和一条“周玉环”的信息。照片上的女子面容姣好,眼睛里蓄着情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文字信息显示:周玉环,女,22岁,身高1.60米,体型中等,发际线高,学历为元龙市职业学院电器专业毕业,现为利安区元龙电子元器件公司组装车间职工。2011年2月28日失踪,当时身穿红色羽绒服,脚穿红云牌白色尖头浅口皮鞋。
报案人是周玉环同寝室的职工好友郑蓉。郑蓉留言:玉环,你怎么突然失踪?我们都好想你,你爸爸妈妈大老远的来公司找你,你到底因何原因去了哪里?快快回来吧。有知情人请联系我。
后面还留了她的电话号码。
陈靖雄皱皱眉头,元龙市?好远呵。他和牛晓红站在墙壁上那幅中国地图前查找元龙市,夷陵往西,顺着长江,穿过三峡,再往上到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处山城朝天门,再向嘉陵江上延伸,顺江往北,在嘉陵江的又一条支流边,靖雄的食指落定在一个小圆圈上:就是这里。陈靖雄说。
牛晓红点点头,一千多公里。
陈靖雄慎密地思考着:难道那只脚竟顺着长江东下,漂流了一千多公里?这只脚是这个失踪者吗?时间对得上吗?
陈靖雄又认真地查核了这条信息。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单从时间上看,她失踪的时间是2月28日,比我们发现“一只脚”时早26天,大致对得上。
牛晓红报告:元龙市在嘉陵江上游,与三秦省接壤。嘉陵江发源于三秦省南部,流经元龙市,再奔流四百余公里到山城汇入长江。
陈靖雄叹道,西部还有这么个城市,我可是孤陋寡闻了。
牛晓红问,如何着手查?
陈靖雄道,我来联系一下这个郑蓉。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你是哪位?
郑蓉在电话中介绍,我跟周玉环是职业学院同学,关系很要好,去年毕业后相约到元龙公司上班。我文笔不错就做了文案,她暂在流水线上当工人。我们住集体宿舍,同室六人,她下铺我上铺。2月28日那天,她请假休息一天,私下跟我说要出去找工作。她感到每天上班时间太长,还欠三四个月工资没发,便生了跳槽之心。那天早上出门前她再三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我问她想去哪里找工作,她说找到了自然会告诉你。那天晚上她没回,我便打她电话,打不通。第二天下午她还没回来,超了一天假,电话仍然打不通,于是我向厂里报告,同时也向当地公安部门报了失踪。
陈靖雄边跟郑蓉通话,脑子里边飞快地转动。除了时间对得上外,觉得还是没什么值得抓住的内容。“一只脚”漂行一千多公里,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周玉环是这个受害人的可能性太小。下一步该怎么办?这可是公安部的部督重案呵,且已过去了三天。陈靖雄一时拿不定主意。
郑蓉在问,你还有什么要了解的?
正准备放下电话时陈靖雄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知道周玉环的血型吗?
郑蓉说,她是O型血。
她穿多大的鞋?
她的脚跟我的大小相同,是37码。
就这两句话,让陈靖雄敏感地意识到,周玉环是“一只脚”的可能性大为增加。
2
在形势尚不明朗,信息需进一步甄别的情况下,专案组还不能全部开赴元龙市。龚福洪对陈靖雄说:你带牛晓红一起前往元龙市,先探个路吧。如能确定周玉环是受害人,我们就全部开过去。
说走就走。陈靖雄马上回家收拾行李,并给正在上班的肖玉清打电话,肖玉清说,我们的婚期你记得吧,可要抓紧哦。陈靖雄说,我知道,需要筹备的事情,你先准备着。肖玉清嗔道,知道啦,哪敢做你的指望哦。
陈靖雄开着警车,牛晓红坐在副驾驶位子上,他们沿着长江南岸一条名叫清江的支流,向西南方向走318国道。
途中车开上一处名叫十八湾的盘山公路,能俯瞰清江。陈靖雄把车停在路旁,指点着风景告诉牛晓红,曾有一首很火的歌,词曲作家就是从这里获得灵感:“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水路九连环,这里的山歌排对排,这里的山歌串对串,十八弯弯出了土家人的金银寨,九连环连出了土家人的珠宝滩……”
再约五十公里,途经建阳县,陈靖雄说,肖玉清老家就在这儿。
这我知道,是哪个乡镇哪个村?
枫林镇雪云顶村。海拔1400多米哩。从她家那里再往北三四十公里,就到达长江边的巴山县,可看到神女峰。
陈靖雄作为准女婿,曾数次到达雪云顶村。还是在大学时,他和肖玉清处于热恋,逢寒暑假就随肖玉清坐客车回家。那时交通不便,没有直达枫林镇的客车,要在建阳县城长途汽车站转车。早上六点从夷陵汽车站出发,晚上擦黑才到达枫林镇。山里静极了,能看到从云层里露出脸的月亮,可听到夜鸟的扑腾,黄麂的鸣叫,有时还会有兔子突然从脚边不远处跑过。间或有男女在远处喊上一段悠扬的土家民歌,而玉清的父亲则会热情地唱歌来应和……
想到这些,陈靖雄的心里甜甜的。他在心里说,亲爱的岳父岳母,今天我出差,时间紧,不能看望你们,等休假时,再跟玉清一起回乡……
牛晓红则想起她第一次见到玉清姐的情景。那是2002年,在复读高三一年之后,终于如愿考上中国警官大学,她迫不及待地把这好消息告诉雄哥……雄哥很高兴,说要到北京西客站接站。牛晓红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出站口,看到陈靖雄和他妹妹陈雯雯时,也一眼看到挽着雄哥胳膊的玉清姐……
牛晓红没想到,陈靖雄竟选修了她所在的大学专业。这样,在大一到大三之间,她常见到雄哥,虽不是同一年级,但有时也在一起听课,一起到食堂吃饭。她曾听雄哥讲他跟玉清姐的恋爱故事:我跟玉清相识,是我在去北京上学的快车上。真是巧呵,当时上来一位秀丽的女生,要把拉杆箱放到行李架上,因箱子有点重,我便帮了她一把,她就坐在我对面。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发现她也在看我,眼睛碰到一起,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同一城市里的两名学生在北京同一所大学,两颗青春的心火热贴近……
陈靖雄给肖玉清曾写过一首爱情诗《雪云顶上》:日起枫林镇,山村暖客身。风吟雪云顶,情系梦中人。玉岭回眸笑,清溪倒影存。灵犀追至爱,月夜忆清纯。
想到自己的幸福,陈靖雄便问牛晓红,你怎么还不找男朋友?
牛晓红嗔道,你烦不烦?比我爸还啰嗦。
陈靖雄摇摇头,不是我啰嗦,我是希望你也像我一样幸福嘛,总觉得没个伴儿就缺少幸福,在这方面,男人女人都一样。像我妹子这样漂亮出众的女生,追求者应该是排成长队的。
告诉你吧,倒是有一个不错的追求者。
哦?
我们学校的一位讲师,叫丁壮志,社会学博士。从我读大三时就追求我。他还说过几天要来夷陵看我。
哦?追你都五六年了?
可不是嘛。
这挺好嘛。
好什么好?烦死啦,我懒得理睬他,恨不得把他设成黑名单,但是想想他是给我带过课的老师,又对我这么体贴,我哪里下得了手。
哈哈,这不就可以成其好事吗?
唉,雄哥面前不说假话,他在外人看来,是一个好老公,只是我,怎么说呢,一言以蔽之,不来电。
说话间,警车盘旋着登上了江汉省与山城市交界的齐岳山。放眼望去,一团团白云盘绕在脚下的山峦间……
3
为了赶时间,陈靖雄和牛晓红换着开车,硬是在次日凌晨两点多钟赶到元龙市,入住在桃园大酒店。次日早上八点,他俩着便装出现在元龙电子元器件公司门前。
一位分管保安工作的副总接待了他俩:周玉环失踪,我们公司也很着急,她的父亲两次来公司要人,说人是交给公司了的,无故失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我对周玉环没什么印象。
说话间他拨了组装车间的电话,通知郑蓉和车间主任魏姐到他办公室来。
魏主任是位热心快肠的大姐,说对周玉环失踪想不出原因。周玉环是一个实诚肯干的女孩,没听说她谈恋爱,也没跟谁闹过矛盾,只是她家里比较穷,大山里出来的孩子。对了,她曾向我抱怨过工作时间太长,待遇也不高。
郑蓉进来,带他俩来到十楼的集体宿舍,周玉环就住在这里。房间很陈旧,钢架结构的双层铺,连卫生间也没有。郑蓉把周玉环的下铺指给他俩看,床上的棉被叠得整齐,仿佛静静地等待主人归来。牛晓红问,周玉环失踪后,这被窝有没有人动过或者睡过?郑蓉说,没有。
郑蓉还指给他们看,铺下面是周玉环的拉杆箱和一个大纸盒,一双旧布鞋,一双旧运动鞋。陈靖雄把箱子和纸盒都拉出来,戴上手套进行检查。
她的拉杆箱里除了衣物,还有两本日记。陈靖雄翻看日记本,但很遗憾,本上记录的都是学习和会议情况,没有私人心情方面的文字。
陈靖雄拿起两双鞋子看,尺寸都是37码。
然后郑蓉指给他们看,靠门口的位置有一张旧书桌,摆放着六位女孩的漱口杯子、洗理用品、化妆品。周玉环的杯子里插着牙膏牙刷和一把尼龙混猪鬃毛发梳。
对寝室里的这些细节,牛晓红一一拍照。
陈靖雄对牛晓红说,我们找找她的头发或者皮屑之类的东西。
牛晓红点点头:嗯,看能不能找到DNA检材。
牛晓红拿出放大镜、镊子、塑料小口袋,跟陈靖雄一起在周玉环的被子上、枕头上寻找,找到了五根头发,四块肉眼很难看到的细碎皮屑。
牛晓红觉得检材还少,又从周玉环的那把梳子上找到十几根头发。
又问起周玉环的老家。郑蓉说,她家可远了,在下面云琛县,具体的乡镇和村名没印象。
她家里什么情况?
条件不怎么好,爹种田,闲时打打零工,妈是哑巴,多病。有时她跟家里通电话后,常常一天露不出笑容。
最后,陈靖雄向郑蓉问了周玉环的手机号码及细节。郑蓉说,她用的是一款普通型手机,白色机壳,号码是139XXXX4321。
4
陈靖雄、牛晓红在公司人事部查到周玉环的身份证号,人事档案中有她的身份证复印件。
身份证号码XXXXXX1988XXXX3862,户籍地山城市云琛县云梦镇周家台村五组。
从公司出来,他们将收集到的检材立即送到元龙市公安局物证鉴定中心进行DNA鉴定,结果次日才能出来。于是陈靖雄决定,利用这点时间去看望周玉环的父母,请他们认一下“一只脚”照片。
天下起了小雨。由于完全摸不着方向,陈靖雄依靠导航前往云琛县。
路上泥泞不堪。进村之后,警车一下陷进泥坑里,陈靖雄便让牛晓红开车,自己下车到车尾推车,结果溅了一身泥,牛晓红嘿嘿地笑起来。
陈靖雄说,有什么可笑?
牛晓红道,像个泥猴。
终于找到周玉环的家。她父亲年纪四十八九,但看起来却像六十岁,背有点驼。周玉环的妈是哑巴,满脸病容,她看到有生人来,感觉是为女儿之事,便呜里哇啦挥舞着手臂说着什么,陈靖雄和牛晓红都搞不懂。
周父说环儿是独生女儿,从小懂事听话,我们尽管穷,但再苦再累也要供环儿读完大学。她毕业后挣到的钱都寄回家里供妈妈看病用。每隔两三天打电话问家里的情况……她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是2月28日早上,就问我们还好吗?3月4日,我看她几天没打电话来,便给她打,谁知打不通。又过两天,还是打不通,我才急了,便赶到她公司去找人,听小郑说人已失踪,已经报了案,我又不能在那里老呆着,每天都得花钱,家里还有病人需要照顾,只得回来,我对公司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要把女儿给我送回来。又过了十来天,还是没消息,我又去过一回,也没任何结果。
陈靖雄看到周玉环父母的痛苦状,不免感同身受。他突然产生不想把“一只脚”照片拿出来给他们看的内心纠结。要是永远失踪,父母就有女儿会回来的期盼,不至于绝望;如果证实“一只脚”就是周玉环,天哪,这份打击,他俩能承受得起吗?
这真是一件为难的事。如不给他们看照片,“一只脚”的案子如何能破?而且破案后,案情也得跟亲人见面,亲人有法律赋予的知情权哪。
再纠结,也必须走出这一步。
陈靖雄在内心祈祷,但愿“一只脚”不是周玉环。
“一只脚”照片送到周父面前,只一两秒,他脸色立变,手指颤抖着指向踝骨内侧那块褐色胎记说,这……这……不就是……环儿嘛,天哪,怎么成了这样呀。
他满面泪水地跪倒在陈靖雄和牛晓红面前,你们一定要找到凶手,给我女儿报仇呵。
哑巴周母也好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立即跳着叽哩哇啦地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