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长江神探》系“长江往事”系列长篇小说的第二部,作品通过长江上曾经发生的经典案例,着力塑造了陈靖雄、牛晓红等人不愧为警界精英的形象。他们凭着广博的知识,不畏强权,为民请命,侦破了一起又一起疑窦丛生的复杂刑事案件。作品环环相扣,悬念顿生,是书写平安长江的又一部力作。
五
杀人解尸 两滴血迹呈铁证
堕落因爱 保安队长不归路
1
曾开贵租住的地方离市中心较远,位于一个不大的小区内。其住地与谭玉新住地相邻,汇民路10号三单元二楼一个二十平米的单间。这里地处偏僻,路上行人稀少。
陈靖雄从曾开贵裤腰上取下钥匙,开门进去,现场痕迹和物证的寻找由毛鸿鸣和欧阳玉平两个专业人士进行。他们戴上手套,清理现场。由于周玉环死亡已一个多月,指纹早已氧化,无法提取,他们主要寻找血迹和作案工具。郭家正则负责拍照。
房间里地面、墙壁、床铺、衣柜、沙发等干净整洁。毛鸿鸣说,如果这是犯罪现场,那显然是清洗过的。
违反常情的干净整洁,给痕迹和物证的寻找增加了难度,但同时更增加了对曾开贵的嫌疑。
人太多反而会影响寻找。除了几位专业人士,彭玉斌、陈靖雄带着其他人包括曾开贵都退到院里的警车上等候。
在警车里,陈靖雄、牛晓红跟曾开贵看似随意交谈,实则是一种审讯。
牛晓红:贵哥,我没想明白怎么会是你?在我的印象中,你应该是随胡阿姨回了荆阳市,怎么会出现在这偏僻的一隅?再者,你是曾开贵呀,怎么变身王祥了?
曾开贵不理不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陈靖雄说,这样你就不够意思了。我们曾经是朋友,聊聊天不行吗?
曾开贵这才答腔,有些阴阳怪气地说:这有什么奇怪?在荆阳市混的不好,就到处流浪嘛,感觉曾开贵这名字没给我带来好运气,就换个吉祥名字玩玩儿。
牛晓红:哦,胡阿姨还好吗?我好多年没见到她了,正琢磨着有机会去看望她哩。
曾开贵现出痛苦状,眼里似有泪光:唉,我也好几年没回去看望她了,不晓得她现在怎么样。
她不是改嫁了吗?
是的,她嫁给一位退休老干部,那老头儿对我妈还好,可老喜欢骂我,我本来也是在家里呆不住的人,自由自在惯了。开头几年,逢年过节时我回去一趟,现有四五年没回过家了。
陈靖雄道,从小学到初中,我俩是朋友嘛。
曾开贵说,是呵,我俩都在篮球队里,你打前锋我打后卫,配合默契呵。
陈靖雄说,记得跟十五中比赛那次,我打前锋,冲到他们篮框下,正要带球上篮时,有个家伙暗地踢了我一脚,我摔了个鼻青脸肿,你上去一拳打在他鼻梁上,立即鼻血涌出。
曾开贵说,哈哈,你还别说,我那时随牛晓红学练“三峡拳”,跟人打架,还有点儿管用,一般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哩……
说着说着,两个小时过去了,这才见龚福洪和毛鸿鸣他们一起下楼来。龚福洪坐在驾驶座上,毛鸿鸣则上了后一辆车。彭玉斌急切地问,怎么样?龚福洪回头对曾开贵说,你TM的清洗得真干净。
曾开贵爱搭理不搭理地道,本来是被冤枉的,哪是我清洗得干净?
龚福洪说,你别得意,我们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自己想想是什么后果吧。
警车开往汇民派出所,此前陈靖雄就跟小朱打过招呼,如需要关押、审讯,就借他们地方。他们把曾开贵关进拘押室,并留下王成虎、杨小梁值班看守,其他人便先回桃园大酒店休息。至于谜底,需等到血迹检测结论。
2
陈靖雄跟彭玉斌住同一标间。午饭后,他俩回房间休息,陈靖雄见彭玉斌脸上直冒汗珠,便关心地问道:是不是胃病又发作了?
彭玉斌点点头:吃颗药就会好,没事的。
彭玉斌从提包里取药,陈靖雄把矿泉水递上,看着彭玉斌把药服下去。
彭玉斌笑道,病是纸老虎,你藐视它,它就不算事。
陈靖雄说,好吧,那你快睡,一定要休息好。
陈靖雄就闭上眼睛养神,实则没有睡着,思绪飘忽。他来到刑警队三个多月,彭支队带着他一起办过几个案子。刑警毕竟是个专业技术活儿,有师傅带徒弟的传统。在陈靖雄眼中,彭玉斌是一部长江公安的传奇小说。
彭玉斌业务过硬,可称得上一把好手,他曾主办过几个在长江上有名的大案。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2009年5月10日凌晨,夷港集团二公司货运码头发现重晶石精矿粉被盗数十吨,接警后,彭玉斌立即赶赴现场,经过一番调查,发现保安耿某有嫌疑,查明他跟外面三位无业人员联合作案,现场抓获嫌疑人四人,查获一辆盗窃铜精矿粉的大卡车,缴获进口巴西铜精矿粉59.8吨,价值人民币130万元。
同年在全国公安机关开展“清网行动”中,为使“8.23”特大物流盗窃案犯罪分子归案,彭玉斌多次深入到逃犯家中给家属做思想工作,晓之以利害,成功规劝2名网上逃犯陶某、窦某投案自首。
2010年3月19日凌晨,数名犯罪嫌疑人窜至夷陵造船公司,盗窃工业原材料,并对前来制止的保安进行围攻殴打,持刀将一名保安捅伤后逃窜。接到报警后,彭玉斌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处置。在抓捕行动中,彭玉斌奋不顾身,一马当先。犯罪嫌疑人带回后,彭玉斌又连续奋战八个昼夜,终于成功破获案件。
2010年12月,彭玉斌了解到某私营货运码头在中转作业过程中,大豆损耗非常大。他带着陈靖雄冒寒风日夜蹲守摸清了犯罪团伙作案时间、方式、成员、销赃途径等准确信息,一举摧毁了这个盗窃大豆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18人。
当然,对于彭玉斌,陈靖雄也有撇嘴的时候,他不大会用电脑,最善长破传统型案件,能打敢冲,堪称英雄,但若遇新型犯罪,他的能量受到束缚。
彭玉斌家里,陈靖雄去过一次,那是去年春节前一天下午,龚福洪叫上陈靖雄和毛鸿鸣,说彭支队的老婆遇车祸,腰椎上了钢板,现已出院,在家休养,我刚才听人说起,我们几位代表去看望一下。他们三人来到彭玉斌家,他女儿彭晶开门迎接,她是高三学生,个头儿较高,眉清目秀。彭玉斌连声抱歉说家务事惊动龚局长和大家,真不好意思。龚福洪笑道,我们是一家人,你客气什么呢,有这样的大事还瞒着大家,可要批评你啦。
彭玉斌老婆从床上硬撑着要爬起来,却疼痛难耐,只好作罢。问起病情,她说,医生告知最少要两年才能完全恢复;如恢复不好,也有瘫痪的可能……
3
下午,陈靖雄和牛晓红在公安部追逃网上将提取到的曾开贵指纹进行比对,结果发现曾开贵正是网上通缉的逃犯。
2008年4月8日,曾开贵在东部沿海广安市曾有过一起强奸杀人未遂案。当天夜里十一点钟,在广安威东开发区一僻静街道上,从厂里下班回住地的女孩方某遭歹徒抢劫和强暴,事后歹徒欲杀人灭口,女孩奋力挣扎,幸有巡逻队员听到呼救声及时赶来,歹徒只好逃跑。女孩报警后,警方提取到歹徒的指纹和精液,获得歹徒的DNA。当警方查明犯罪嫌疑人是曾开贵,赶到他住地时,他已逃上了开往西部的火车。曾开贵当时的身份为某公司保安队长。
第二天上午,毛鸿鸣和欧阳玉平拿到了血迹DNA测试结果,经比对正是周玉环,这证明曾开贵的租房正是案发现场。
专案组集体前往汇民派出所,正式提审曾开贵。他坐在主审刑警对面,椅子上加了根上锁的横杆,以防犯罪嫌疑人逃跑或自杀。
陈靖雄和牛晓红跟曾开贵是同学关系,依规回避,由彭玉斌和毛鸿鸣主审,龚福洪和陈靖雄、牛晓红则在后台监审。
彭玉斌身型大块头,在犯罪嫌疑人面前不怒而威。他用眼睛狠狠地盯着曾开贵足有五六分钟,然后冷冷地说:我们的调查已有结果,现在该是你坦白交待的时候了。
曾开贵还是嘴硬:我明人不做暗事,我没有杀人,你们要我坦白交待什么?
彭玉斌的眼睛射出两道威严的光,将血迹DNA测试结果从包里拿出来往桌上一放:曾开贵,你想清楚,我们没有充足的证据,能把你请到这里来吗?现在是铁证如山,你还嘴硬?彭玉斌说完,示意民警将证据拿给曾开贵看一眼。
曾开贵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额头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
我干脆竹筒倒豆子都倒出来吧。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是今天这个结果,犯罪经历在我心里堵得慌,说出来心里才会坦然。
周玉环是我杀的,要讲作案经过,还是从我的人生蜕变逐一道来。
我老家在荆阳市郊外乡下。五岁那年,家乡发大洪水,我随父母来到夷陵。父亲当了船工,很少回家,回家就爱醉酒,对我妈拳脚相加。我非常气愤,恨不得杀了他,但当时我年龄小,做不到呵,就经常跟着牛晓红练习“三峡拳”,最直接的动因就是要打赢我爹。
我心里也不光是恨,也有爱呀。这世上,我爱两个女人,一个是我那苦命的妈,一个是牛晓红。
你们别吃惊。我小时候就喜欢牛晓红,心想长大娶这样的女人当老婆,一定要像呵护花那样爱护她。我这个想法一直藏在我内心深处。
最初我触犯法律,是在刚上初一时,有一次牛晓红座位后面一个男生,叫罗庆华,在牛晓红裙子上弄了些红颜料。我听牛晓红说过,这裙子是他爸爸出差北京为她带回的一条公主裙,在同学中是多么值得让她骄傲的事呵。可罗庆华居然敢用颜料弄脏它,我心里极不痛快,就想要对他实施报复。
那天放学回家,我抢在前面走,在巷子深处拦住罗庆华。我拿出削铅笔的小刀,喝令他站住。他吓坏了,连叫不要杀我。我说,牛晓红的裙子是你弄脏的,怎么办?他立即朝我跪下说,我赔钱行不行?这话正中我的下怀,我说赔多少?他说,十块行不行?我只有十块钱。
我第一次持刀擂肥,赌了一把,我赌赢了,罗庆华不仅给我下跪,还主动赔十块钱,这使我一发不可收拾,以后不断地找学生擂肥。
初二时我胆子更大,在一个小巷子里,我要五名男生跪成一排,并给他们每人赏一耳括子,他们忙给我掏钱,这时巡逻的联防队员突然出现,把我带到派出所,是班主任到派出所把我接回,最后被劝退学。离开学校我没有觉得悲哀,反而觉得自由自在。我跟社会上一些小青年混在一起,打架,抢钱,偷盗,什么都干,后来我们那个团伙一起被抓,而我则因年龄小,没被判刑,只是劳动教养两年,我的确也受到了教育,再加上我妈苦口婆心,我便决心好好做人,于是跟我妈说,想出去打工。这样我就到沿海广安市找了份工作,听老板话,踏实肯干,得到老板赏识,被提拔为公司的保安队长。
可三年前那个夜晚,我在无人处遇到一位单独行走的女孩,以往擂肥的经历又在血液中燃烧起来,便冲了上去,把那女孩带到路边,让她交出钱包,她很乖巧,一声不吭。可我拿了钱后,因她玲珑的身体,突起的乳房,又突然产生了强暴她的欲望。一个男人占有女人,听到女人在自己身子底下叫唤、求饶,才真正感觉自己的强大。但那女人竟然大声呼救,我吓坏了,忙捂住她的嘴,也没停止身子底下的动作,可她仍然挣扎、呼喊,于是我只好用双手卡她的脖子,她眼睛暴突喊不出声来,这时我听到不远处有联防队员开着摩托车冲过来的声响,便赶紧往树林深处奔逃。我不敢再回公司,于是直接打的到火车站,登上西去火车。
这次吓我不轻,从东部跑到西部偏远的元龙市。为了生存,我用身上仅有的两千块钱,买了辆二手三轮电摩载客赚钱,我请人办了个假身份证,摇身变成王祥,然后就在郊区城乡结合部租房定居。虽然生活比广安时辛苦,但在这里谁也不认识我,感到安全。要不是发生周玉环这事,也许我一直可以躲藏下去。
这就说到了2月28日上午,约十点半钟,不知周玉环从哪里来,她在元武路口坐上我的电摩,去红光电子元器件公司求职,她给我钱,我看着她进公司大门。她转身跟我招了招手,朝我投过来的微笑,让我感到一阵暖意。
这天我生意不算好,电摩停在那公司门口,一直没人来坐车,这时我有了尿意,便到附近公共厕所,尿的时候就接到周玉环电话,问我在哪里,还要坐我的车。我忙说马上过来。
我回到电摩上,在人海中第二次跟她相逢,就成了熟人。我问她求职如何,她说安排的工作是上夜班,担心会把生物钟搞乱,不喜欢,而且工资也不理想。她问我,师傅您见多识广,知不知道哪些企业招人?我本来并不知道,但鬼使神差,竟回答说,你让我想想好吗?她微笑着说,师傅不急,您有合适的就告诉我,没合适的我自己再去找。
我对她说,现在已十一点多,不管哪个公司都要吃午饭,你下午再去找吧。周玉环蹙着眉头道,这可怎么办哟。于是我说,要不这样,我请你吃午饭,然后下午送你去找?周玉环说,这怎么行呢?我说,有什么不行,头回生二回熟,我们今天有缘两次见面,何况,我得想想,给你推荐可去求职的企业哩。周玉环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你说的有道理,那你不要多花钱哦。我说,我们就吃盖浇饭嘛。
于是我们在一家餐馆简单吃了盖浇饭,边吃边聊,我才知道她是云琛县人,大专毕业,家里很穷,而她现在的公司效益不好,已欠薪四个月。她对此很愤慨,我也觉得命运对她不公,她是一名优秀的职院毕业生,凭什么混到吃饭都困难?这样,我跟她越说越投机,她看我的眼神也是越来越亲近。吃完饭,正好中午十二点,我建议说,小环,我租的房子就在附近,到那里休息会儿,下午上班时我们再出去找工作。对我的提议,她犹豫,说这不妥当,也太打扰你了。我说没啥的,我们都是年青人,都出门在外打工,就该相互帮衬着。周玉环说,王师傅你真好。她这话的意思是愿意到我那儿休息一会。
她跟着我来到房间,我让她在我床上休息,她不肯,问,那你呢,我说我在布沙发上休息。说罢我就自己先躺下了。她便在我的被褥上靠着。我的棉被叠成四方形,她没有散开被子,就那么靠着闭上了眼。
其实我哪里睡得着,我也很年轻,生活中还没有女人,我很饥渴,头一次有女人来到我的房间,这岂不是上天可怜我,给我送来美餐?我内心的征服欲像一头沉睡经年的巨兽,又一次醒来。于是我果断地走向周玉环,她这时已进入梦乡,嘴角正挂着甜美的微笑哩,我不由分说,扑上去就撕扯她的衣服,一边把手伸进她的下体……这时她惊叫起来。这怎么得了,上一次我在广安市就是因为女人呼救,导致我放弃了一份体面的工作,逃到西部,隐姓埋名,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现在该死的周玉环又喊叫。难道女人都喜欢这样,不喊叫会死吗?虽然这里地处偏僻,路上行人稀少,但楼上楼下有人呀。妈的,我得制服她。我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卷封口胶贴到她嘴上,她再也喊不出声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乖乖听话,她更加用力反抗。我呢,则跟上次那样,只好用双手卡住她的脖子,制止她的反抗。终于,她变乖了,不反抗了,也不吭声了,我也顺利地插入她美妙的身体……
我从她身上下来的时候,发现她死了。天哪,我杀死了她!我第一次杀人了。那种杀人的巨大后怕震撼着我。怎么办,我成了真正的杀人犯。不行,我不能当杀人犯,我不能被抓住,不能被枪毙,我还得好好活。
为了逃脱被枪毙的命运,我把她的尸体搬进卫生间,用砍骨刀将其剁成十块,装进几个塑料袋,再用三轮电摩将塑料袋拉到嘉陵江大桥上,连同那把肢解尸体用的砍骨刀,一股脑儿扔到江里。
事后,我用84消毒液把卫生间清洗了三遍,直到看不见任何痕迹。我得意地想,就是神仙也破不了这个案。
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只脚”,在与身体分离之后,竟然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顺着嘉陵江飘流到长江,一直漂到夷陵。这“一只脚”,怎么会这么顽强呢?难道她有眼睛,非要看到我的末日到来;难道她有思想,必须替她的身体喊冤叫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