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长江神探》系“长江往事”系列长篇小说的第二部，作品通过长江上曾经发生的经典案例，着力塑造了陈靖雄、牛晓红等人不愧为警界精英的形象。他们凭着广博的知识，不畏强权，为民请命，侦破了一起又一起疑窦丛生的复杂刑事案件。作品环环相扣，悬念顿生，是书写平安长江的又一部力作。
二十二
故友重逢 万千话语落诗笺
侥幸加塞 私存软件惹祸端
1
何强陪同陈靖雄去船闸指挥中心调查，先找后台技术员了解情况。到了后台办公室，那位技术员是位年轻美女，见到他，从座椅上站起来，瞥了一眼他左臂上的蓝盾徽章，睁大眼睛，怯怯地问，您是陈靖雄警官吗？
陈靖雄说，是的，你认识我？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当然不会忘记。
救命恩人？没弄错吧？
这还能错？几年前，我在镇川阁那里差点儿淹死，是你把我救起来的呀？
何强连忙介绍说，这姑娘叫涂碧霞。
说起这名字，陈靖雄当然有印象，记得她当时是峡江大学计算机专业学生、峡江大学诗刊执行主编。这事儿一晃四五年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邂逅。陈靖雄连忙说，原来是你呀，没想到都成为长江人啦。你不必客气，那天我恰好遇到那事，是我应该做的。
涂碧霞说，不管怎么说，要不是你施以援手，我就不会活在世上啦。我是个知恩图报的女生，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今天，可真是苍天有眼啊……
一个女生这么说，让陈靖雄有些不好意思。他心里温暖，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同时他心里还有个梗儿，就是在这个案件没查明之前，指挥中心里的人都有嫌疑，包括涂碧霞。便说，我们言归正转，说工作吧，你是后台技术员，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对查办这个案件有什么好建议？
涂碧霞说，我才疏学浅，还真没想明白这件事。
陈靖雄现在要做的工作，就是读后台的数据库。他对何处长说，你去忙你的事吧，有情况我随时跟你联系。何处长对涂碧霞说，你的任务就是服务好陈局。涂碧霞红着脸说，何处长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
陈靖雄静下心来，从涂碧霞的电脑进入系统后台读取数据。每天几百条报闸信息，枯燥的GPS数据，是根据经纬度来设定的，分为度、分、秒，该系统设置的是度3位数，分2位数，秒3位数。他一头扎进数据海洋里，耐着性子翻阅着，对疑点数据就在笔记本上记下来。
到了晚上下班时，涂碧霞说，我请您吃饭。
陈靖雄说，现在廉政有要求，同城办事，中午食堂有工作餐，晚上各回各家，你不必管饭。
涂碧霞说，那不行，您可要答应我。我是想借此机会向您表示感谢，这是我多年的心愿，您怎么能忍心拒绝呢？您放心，我不用公家开支，自费请您吃饭，这总可以吧？
陈靖雄看她这么真诚，也不忍再拒绝，便说，那你请一下何处长，我们一起聚聚。
何处长也答应了涂碧霞所请。三人下楼正要上车，却有陈振江局长打电话让何处长到他办公室去议重要事情。何处长便说，碧霞你带陈局去吧，我本想参加，但领导有召唤，去不成了，见谅。
涂碧霞提议道，镇川阁那里有一家非常爱餐饮店，听说他们的跳跳鱼做得很有特色，我们去体验一下。
俩人打车来到这家鱼店，坐了临江的餐桌。隔着明净的大玻璃窗，可看到西坝船闸和大江发电厂一带璀璨的灯火。涂碧霞点了跳跳鱼火锅，又点了十八湾酒让陈靖雄喝，还说要陪着喝几口，但陈靖雄觉得跟涂碧霞在一起吃饭已不大妥当，若喝酒则更不妥当，于是坚持说，我不爱喝酒，就用饮料代酒如何，涂碧霞以为他真的不善酒，只好答应。
两人不免有些局促，陈靖雄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涂碧霞先说：陈局，几年前，我就是在这江边差点淹死，有幸被你救上岸的。所以我今天是有意把吃饭的地方安排到这里来。这是我一生难以忘记的地方。
涂碧霞回想到闺蜜们讲的，陈靖雄当时做人工呼吸抢救她，她的心羞涩地悸动起来，脸上泛起红潮，幸好陈靖雄没有注意到……
陈靖雄真诚地说，这事你就忘了吧，无论谁遇上这样的情况都会去救的。我是偶然遇上做了应该做的事，后来还得到上级通令嘉奖，我付出的不多，而收获却意外的多……
涂碧霞说，陈局说的当然有道理，但碧霞不这么看，这可是救命之恩啊，永远难忘。我曾写过一首诗来表达感激的心情：如果没有那双有力的手，不由分说地伸向我，我一定已经沉没，沉没到，最深，最深的黑暗中……
陈靖雄不知如何是好，便说，碧霞，换个话题好吗？以后就不要再说这事了。另外，我们是老朋友，你也不要再叫我陈局陈局的，听着怪别扭的。就叫雄哥吧。
涂碧霞说，好呵，听雄哥的，来，给你拈块鱼。
涂碧霞告诉雄哥，自己曾被局监察室询问过。我问心无愧，什么不恰当的事也没做过。但当我被严肃地叫去询问，甚至往询问笔录上签字、按手印的时候，那种被怀疑的感觉，真是不好受，我当时是哭着跑出监察室的。
2
陈靖雄在涂碧霞办公室花了几天时间阅读后台数据，决心要成功侦破长江上罕有的高科技疑案，同时也希望能排除涂碧霞的嫌疑。
涂碧霞有时在旁边看着陈靖雄工作，疑惑地问：你从这些数据里，能看得出问题吗？
对呀，数据无言，但是它该说话的时候总会说话的。
由于几天的近距离接触，陈靖雄对涂碧霞有了更多了解。她是从远安县山村走出来的农家女儿，从小就立志要改变命运，将来能把父母接到城里过上舒心的日子。所以她读书非常用功，靠贫困学生贷款和奖学金以及勤工俭学读完大学，毕业遇到峡江局招考工作人员，她专业对口，考得又好，顺利到岗。
这几天涂碧霞更多地在感知雄哥，她在翻看雄哥空间和微信朋友圈的时候，知道雄哥是个诗人！回想在大学期间，她也是爱诗的，毕业后因忙于工作，这项爱好几乎荒废，现在发现自己身边就有一位真正的诗人，而且是长江神探、铁血诗人！这给她带来极大惊喜。
她利用业余时间上网，把雄哥发表的上百首诗作进行整理，装订成册，取名为《守护长江》，极有韵味。封面也由她设计，以陈靖雄身着警服的照片做图案。当她把这本诗集送给陈靖雄时，他仿佛惊呆了：我有这么美的诗集？
涂碧霞得意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陈靖雄说：我平时随意而写，存在自己的空间里，也不知道这些诗写得如何，有没有读者……
涂碧霞说：怎么没有读者，我就很喜欢这些诗嘛。对了，我注意到媒体消息，最近夷陵市要举办“首届中国诗歌节”，还公布了投稿信箱，雄哥怎么不投稿呢？
陈靖雄朗声笑起来：投稿？这些诗有获奖的可能性么？
涂碧霞说：雄哥的诗，贴近生活，贴近长江，贴近时代，有筋骨，有温度，有韵味，那些评委的眼力一定不错，没准雄哥的作品就能获奖哩。
陈靖雄还是摇了摇头：算了。
涂碧霞执拗地说：的确有希望，这样吧，你工作忙，就不必操心，我来帮你投。
陈靖雄只好说：那行吧，你帮我试试。
3
陈靖雄从后台数据上查了一周，看到了一些加塞的，或被取消报闸计划的船舶数据，他记录了这些数据，但还没想明白这些数据形成的原因，以及跟犯罪的关系……这天正要下班时，有一个举报电话打进指挥中心，说一艘“新豫18号”船刚到锚地就加塞直接进闸，并说，这条船已多次搞这种事，让我们这些守规矩待闸的船主寒心。如果你们不处理，下次我们也学着他们加塞。
举报方也是一条中州省的货船船主。调度室主任老张接了电话，一查马上要进闸的名单，还真有“新豫18号”，便报告给公安处，何强处长便来向陈靖雄通报这事。陈靖雄立即说，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机会来了。我来依法传唤船长。
每条船的信息都会通过GPS报闸系统而直接在指挥中心得到显示。新豫18号是一条民营航运公司船只，管事名叫任方周，46岁，联系电话186XXXX7625。
陈靖雄安排杨小梁乘警巡艇迅速把《传唤证》送到船长手中，他自己也赶回刑警支队。
任方周管事来到刑警支队，陈靖雄直接进行讯问，由杨小梁记录。
陈靖雄随意地跟任方周聊了会家常。在看似闲聊的过程中，陈靖雄实则在搜集相关信息。任方周由于家贫，读完初中就停学了，其电脑知识就是开机和关机的水平。这些信息虽少，但坚定了陈靖雄的一个判断，这位管事，不会懂得如何进入船闸通航指挥中心的GPS系统，而一定另有“高人”相助。那么“高人”与他之间，可能在进行着经济交易，交易方式可能是帮助加塞报闸一次给多少钱。
陈靖雄让任方周把手机交出来，然后通过技术手段把他的话单调出来查阅。
一看话单，陈靖雄有些懵了，因为在任方周进入锚地时，前后没有通话记录，也没什么短信微信。
难道他被冤枉了？他没有跟人进行这种“加塞”交易？
陈靖雄再查他微信、支付宝转账支付的记录，也没有。
陈靖雄一边研究着他的相关信息，一边对他发动心理攻势：任方周管事，你现在自己交待，我们是可以视情节从轻处理的，但如果被我们查出来，那问题就严重了。党的政策，你应该是知道的。
任方周委屈地说，陈局长，我是个良民，您是大忙人，若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我对不起政府呵。您一千个放心，一万个放心，我真没通过什么手段加塞儿。
陈靖雄问，那人家为什么举报你？
任方周答道，您不知道，同行是冤家，肯定有人惦记我，想让我吃点亏嘛。人家打个举报电话只花几毛钱。
陈靖雄想，任方周说的这种被诬陷的情况也可能发生，我们办案可不能冤枉一好人。
陈靖雄琢磨着是不是放掉任方周时，突然发现一个号码167XXXX4332，跟任方周通话比较多。
陈靖雄问任方周，这个号码是谁的？
任方周脸色略为紧张了一下，对陈靖雄说，是我一位老乡的，他叫陈因远。
也许正是他这一瞬间的紧张引起了陈靖雄的怀疑，如果只是普通老乡干嘛紧张？他追问道，你这老乡在哪里发财？
任方周说，在中州老家乡下开商店。
陈靖雄想，开商店的老乡跟任方周通话不应该这么密集。
陈靖雄试着在任方周手机上调出对方头像。他在手机桌面打开360安全卫士，进去以后点击右下角的“隐私保护”，再点击“即可登录”按钮，再进入“账号管理”，再进入“我的来电秀”。在来电秀中把“显示来电秀”打开，即点成绿色，进入“选取对方头像”中就可以看到对方机主头像。
陈靖雄吃了一惊：机主头像竟然是任方周。
陈靖雄轻拍了一下桌子：任方周，你还敢说没问题？赶快交待是怎么回事。
任方周忽然开始全身颤抖：我交待，我交待，你手上的这个手机不是我的。
它是谁的？
它是我们船上的公用手机。
你自己的手机呢？你想用这个公用手机来忽悠我？
不敢忽悠。
那你把你的手机交出来检查。
好的，有个兄弟在院外等我，我的手机在他手上。
原来，那位兄弟名叫“陈因远”，根本不在“中州乡下”。
杨小梁到院外找到了陈因远，他在面包车上。
杨小梁让他交出那只尾号4322的手机。那手机竟然藏在他脚上一只袜子里。
陈靖雄对任方周说，还需要我俩多费口舌吗？是你自己交待，还是我继续查？
任方周抗拒的意志完全垮塌，如实地交待了问题。
原来，任方周每次是找夷陵市一位名叫孟桐的网络工作者帮忙提前报闸。
半年前的某日，任方周在夷陵待闸时上岸玩耍，在朋友聚会时认识了孟桐。孟桐三十岁出头，听说任方周在长江货船上工作，便把他拉到没人处悄悄问：你的货船是否要经过两坝船闸？任方周说每个月都会有一两次。孟桐问你们的船待闸麻烦不？任方周说，当然麻烦，每次待闸耽误好几天。孟桐说，那你有福了，你认识我，以后就可以直接进闸。任方周说，有这样的好事？孟桐道，指挥中心运用的是GPS计算机系统报闸，这得靠本事。任方周说，你有这个本事？孟桐得意地说，要没这个本事，我也不会问你这些话嘛。任方周说，太好了，那你帮我呀，我不会让你白干。孟桐说，帮忙没问题，不过这事儿得特别保密，如果被公安盯上，我们俩都得坐牢。任方周说，有这么严重吗？孟桐反问，相当于我俩非法侵入了国家交通部门计算机系统，你说该不该负法律责任？任方周当时有些害怕，就不想这么做了，孟桐便说，我是一个实诚人，才告诉你这么多。这样吧，算是交个朋友，我给你最优惠的价格，每次只收你一千，对别人少不了两千，你要不要我帮你报？而且我实话告诉你，公安部门查出来的机率非常非常小。
为什么非常小？
因为我曾在北京华云网络公司工作，参加过峡江通航指挥中心的系统安装，后来我离开了这个公司，可我手里留有一套软件，这个软件跟峡江指挥中心的软件完全一样，正版的，谁能查出痕迹来？
任方周听着很诱人，但还是犹豫，说我再想想。他回到船上算了算账，如果货船去来少耽误五六天甚至一周时间，他们就可多跑一趟短途业务，运气好能挣到一两万，甚至三五万。再者孟桐说了，他是从原公司悄悄带出来的正版软件，别人也无法查出来，几乎没什么风险。于是第二天早上便打电话，决定请孟桐帮忙报闸。
半年来，孟桐替他报了10次闸，他为此支付1万元。
查明这些情况，已是晚上十点多钟。
4
孟桐就住在夷陵市。
次日上午，陈靖雄让任方周打电话给孟桐，邀请他中午到醉八仙酒店聚一下，说要给他再介绍一位中州船的管事朋友，让他扩展业务。孟桐没犹豫，答应按时赴约。
醉八仙酒店在滨江大道杨岔路口处。快到中午时，陈靖雄和杨小梁把警车开到酒店不远处恭候他。看到一位书生模样的人从的士上下来，任方周在车上指认是他。孟桐站在大门外观望任方周来了没有。这时陈靖雄和杨小梁从两边上去夹住他的胳膊，轻声对他说，我们是警察，你被捕了。给他上了手铐，带到警车上。孟桐也没挣扎，当他在警车上看到任方周时，顿时明白所发生的一切。
陈靖雄把孟桐带回到支队进行讯问。
由于证人任方周的存在，孟桐知道抵赖是没用的，主动向陈靖雄交待了问题。
孟桐原在北京华云网络公司工作，他老婆在夷陵某商场打工，两地分居，于是离开单位回到夷陵，自己注册了一家网络公司，但也不怎么挣钱，于是开始打歪主意，利用违规保存在身边的峡江指挥中心系统软件帮船方报闸，混点钱用。
陈靖雄问，你一共给哪些船舶报过多少次闸，搞了多少非法收入？
孟桐说，一年多时间里，我总共帮176艘船报过340多次，共赚了50多万元。这个我有账本做了记录的，我愿意把账本交出来供政府审查，只求从轻处理。
账本在哪里？
在我家电脑桌下面的抽屉里。
好吧，那我们到你家里去取出来，还要在你的电脑里提取证据。
陈靖雄派杨小梁去局机关开了“搜查证”，他俩再加上毛鸿鸣、郭家正一起去孟桐家实施搜查。
孟桐妻子听到有人敲门，便开了门，见是几位陌生人，不免惊愕。陈靖雄对她出示了搜查证，她顿时吓得半傻，连问，孟桐犯了什么罪？
毛鸿鸣带着杨小梁和郭家正直奔电脑那儿去找账本，并从电脑上拷贝证据。陈靖雄看到孟桐妻子手中抱着两岁左右的儿子，咧开嘴笑了，还拍了拍手。他的心顿时替眼前的孩子揪紧，可怜的孩子，你父亲已触犯刑法，将去坐牢，这对你的成长将是多大的阴影！
陈靖雄把手伸向孩子，从他母亲手上接过来，抱在怀里。
他一边逗孩子玩，一边对孩子的母亲和气地说：你老公孟桐因涉嫌非法侵入国家重要部门计算机系统，已被我们抓捕。据他交待，他的非法收入有五十多万，这些钱法院会判决没收。但他的实刑不会太长。法律规定，非法侵入计算机信息系统罪最重不超过三年，按他的情况，估计最多判一年两年吧。到时，我们建议检方公诉人对他从轻发落……
这样一番话，让孩子的母亲心情稍安，但仍免不了满面忧戚。她对陈靖雄说，我真不知道他是这么挣钱的。唉，事到如今，责备他也没用。一会儿您见到他，烦请告诉他要听话，诚恳接受处理，退赔的钱，我去找亲戚们借，一分钱也不会少……
这时，毛鸿鸣他们也结束了搜查，准备离开。陈靖雄把自己钱包里的现金一千多块钱全部塞给这位小母亲，然后扭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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