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中篇小说《这是什么状况》,通过主人公康星几次返乡为其养父盖房尽孝的故事,塑造了城里人张玲、从农村来到城里的徐森、农村人王昌昆等群像。张玲虽富裕貌美,可是她却被丈夫视为摆设的花瓶;王昌昆虽痞里痞气,但心头却存有几分正义。城里虽好,可张玲却死也要死在乡下;王昌昆虽在乡村那块巴掌大的地方一手遮天,猛打猛追康星,可康星却不为所动。这是什么状况?该小说原载于《安徽文学》,并被评为去年年度好稿。本网特予以连载,以飨读者。
八
康音站在王昌昆的家门外,“老同学,老同学”地叫着,没把王昌昆叫出来,却把他家的狗叫出来了。大洛克认识康音,没汪一声,蹲下来,琢磨着康音。康音手臂上挂着一个黑色包,等候着大洛克的主人王昌昆。乡下的晨曦很鲜嫩,洗着她的脸。
我活着就是让人来找我办事的。王昌昆人在客厅,话却有点瘸,一拐一跛地出来了。康音循声进屋,坐在了他身边的沙发上,说,看你的神气,恐怕连自己的姓也忘了吧。这回,可是你叫我来的呢。
你神通啊。王昌昆感叹了一声,但至今他还是不明白:康音为什么要做房子?
我要是不赶快做房子,就是把父亲推向了险境。康音说。
康音的话有一定的道理,而康岭村又老又破的房子多呢,人家一直都这么住着,这就等于在历险了?有点夸张了吧。康音说,我父亲不能再单身下去了,得娶个媳妇啊。王昌昆说,这就对了,康岭村的女人没被男人娶光,问问你爸,看中了哪个,我去说,准行,这村里还没哪个敢不听我的。
这事不是耍横即成的,你这人真歪。
我要是人不歪,能有今天?树长歪了,免得挨斧子;树长直了,会被锯掉,做家具、房梁。王昌昆把话刚说完,康音就接上了一句:你这棵歪树,小心被人砍了,当柴禾烧掉。王昌昆说,那我也是个烈士了。
东拉西扯一阵后,康音说起正事:你究竟给不给地我家?
王昌昆没吱声,玩微信,心里却冒出了疑问:康音怎么跑到月城去了呢?月城的诱惑在哪?康岭村跟月城有什么异样?
这些疑问,康音也没完全弄明白。月城也好,康岭村也好,一天都是二十四个小时,人都得走完一生的路。而且,住在康岭村,一出门就会遇上太阳,月亮还跟着人走,月城把太阳、月亮都搁在了高楼的顶上,下不来。有时候,她也觉得在月城租房做生意,是流浪,是乞讨,还不如回康岭村拿一把铁锹垦地、种庄稼呢,地是自己的,跟自己亲啊。康音也问过徐森,我们俩的手能一生拿裁剪刀?当初,她离开乡下时心很坚硬,如螺蛳山上的石头。去了月城,这块石头太沉,摔下来了,把一颗心砸了一个坑,似乎,还把她的脚也砸伤了。
我最关心的是你会回乡下来住吗?王昌昆说。
当然,我的根在康岭村。康音说。
别老了才回来住,另外,你回来还是穿旗袍,我喜欢,让我有个念想。
你长了一张狗嘴,说不出好话来。
康音站起身,把手边的一个包送给他。王昌昆对女式包感兴趣,想看看里面藏着康音的什么小秘密,一看,是三匝佰圆大钞,便把包一扔,说,你也玩这一套?康音说,你迟迟作梗,不给地我家,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嘛。王昌昆说,我的脚踩过牛粪、泥巴,头上也落过鸟粪,但我不会要你的钱。他把包往康音怀里一塞,说,走,我们去看看地,由你挑。
这人还亦邪亦正呢。康音把这话噙在嘴唇里,没说出来。
地,还真是康音挑的,风水好,在螺蛳山的腰间,邻着王昌昆的家,只隔一面院墙,山下卧着一片池塘,一些水生动物、植物居住其间,鱼声、荷声、蛙声、水声相遇相和,比月城的打桩声好听多了。
王昌昆高兴得不行,眼睛也有点多情了,看着康音,他听见了自己身体拔节的声音。
康音没理会他的眼神,望着螺蛳山,她的想法跟王昌昆不一样,如一条山路的两端,汇合不了。螺蛳山上自然气息鲜是鲜,但康音也有忧虑:山上有许多条小路,不止人行、牛行,还有蛇行,甚至夜间还有野狼横行。另外,山上还散布着一座座坟,康岭村的人死了,活着的人便在螺蛳山上找块地,把死者葬了,说是给死者搬最后一次家,其实,死者跟家人还住在一个村子里。康音觉得恐怖,挑的地自然要隔坟区远一些。还有一点,房子建了,大多数时间里是父亲一个人住,想说话也只能跟自己说。与王昌昆相邻而居,父亲可以串串门,吐吐气,尤其是傍上了王昌昆,谁也不敢欺负父亲。
康音说,老同学,到时关照一下我父亲。
王昌昆说,我还想把你父亲发展为我的岳父呢。
康音手掩芳唇,走了。
王昌昆对着太阳,撒了一泡尿。
作者简介: 田友国,湖北省长江文化研究院专家,《中华长江文化大谱系》 编委会总编室副主任,著名作家,已在《中华散文》《长江文艺》《芳草》《当代作家》《北方文学》《延河》《安徽文学》《鸭绿江》《特区文学》《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创作与评论》《当代小说》《都市》《奔流》《寻根》《名家名作》等期刊上发表小说、散文230多万字,出版历史文化、人文地理等专著5部,撰写的16部电视专题片在中央电视台播出,曾获蒲松龄散文奖、蔡文姬散文奖、全国人文地理散文奖、文华杯全国短篇小说奖、全国优秀剧本征集评选提名奖等,并入选《中国当代文艺家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