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长篇小说《雪云顶上》描写的是大江局工作队前往雪云顶村开展扶贫攻坚的故事，为打造精品，该小说前后修改了28稿。面对重重困难，作者塑造了扶贫工作队员把脱贫攻坚作为第一民生事业来做的整体群像。作品生活气息浓郁，口语、歇后语精彩纷呈；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人物个性突出，形象栩栩如生。这虽是一部小说，也可以当作精准扶贫的蓝本来读。本网特予以连载，以飨读者。
3
像电影中的人物那样，黄友国和许多村民都具有两面性。他们的一反一复和许多难以捉摸的粗鲁表现，工作队已经习惯。
在黄友国家门口闪过一道黄色的旋风，原来是他家大黄狗壮壮昂头小跑过来，摇头摆尾地扑在谭海青身上，又扑到向群身上。它用鼻子嗅他们，后脚站立，像个孩子。
“呜哇！呜哇！”壮壮欣喜若狂地轻轻叫着。
谭海青抚摸着壮壮，它就让一边了。它和工作队之间的亲密，表现得很夸张，用眼睛望着三个熟悉的工作队员，传递着老朋友的关系。
向群想起建阳县委书记在雪云顶调研时说的一句话，村里的恶狗成为你朋友，你的精准扶贫工作就到位了。想到这儿，他又用手抚摸了一下大黄狗。
黄友国和他弟弟正在兴冲冲地支棚，场坝里放了四五个火盆，大方桌摆了四张，看起来准备很充分。
看到谭海青几个人，黄友国心里一落千丈。
去年黄友国自己整生酒的时候，王贤江来制止过。当时，他说，生了重病，要整哈酒冲一冲，还对王贤江说，我又没犯法。
黄友国夫妇自然知道他们的来意。
快请坐，烤火，谭书记你们是稀客。黄友国热情地说。
这么大的排场，家里有事吗？谭海青笑着问。
黄友国的眼光不由自主的投到他老婆身上，说：她这个当儿媳妇的有孝顺老人的心嘛，想给老人过个生日，这么大年纪的人过一次是一次。这也是乡风文明中孝顺老人的体现呢。
黄友国几乎同以前一样，不回避整无事酒的事实。但他还是显出一脸愁容。孝顺老人未必就只有整生日酒这种方式？秀娃儿问道。
不，不只是孝顺老人一层含意，黄友国强调说，既然是贫困户，整酒不也是脱贫增收吗？他好似还记得“白猫黑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这句话。
虽然村里人人都知道，他前年才为父亲整过一次生日酒。去年他自己又整生日酒。
不过，他这次的整酒规划被工作队和村两委班子及时制止。除直系亲属外，一律不准收礼，收，则全部退回。
黄友国有些后悔，早知道要从看日子的李半仙那儿走漏风声，就不应当看日子。既然工作队和村干部找上门来，可能白作准备了。
他感觉和工作队作对不大好意思，何况谭书记为了家里的养殖跑了十多趟，买牛的贷款都是谭书记帮忙跑的，怎好意思不听谭书记的呢。
向群把村规民约给黄友国递了一份，又把建阳县禁止整无事酒的红头文件拿给黄友国看。
他思忖一瞬间后，大声说，你们放心，这酒，我们不整了。
村里哪个没整过几场酒，既然现在搞村规民约，我们就不整这酒了。黄友国的老婆望着秀娃儿说。
秀娃儿道，现在全县都在禁止整无事酒。
秀娃儿的话还没说完，黄友国就对他老婆吼道：
女人家的，谁让你多嘴多舌，滚灶屋里头喂猪去。
秀娃儿的火爆脾气瞬间爆发。她走到黄友国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家暴的事，我们妇代会还没找你算帐，又开始欺负女人了，你这是违法的，懂不懂？是男人在外边狠去，吼自己的女人，狗屁不如。
黄友国把头扭一边说，你妇代会怎么啦，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声音有这么大，又没动手，我要给老人整生日酒，怎样？整酒又没违法。
整酒虽不违法，但是违背村规民约。秀娃儿边说边爬上梯子拆棚，三下五除二扯下了一块棚布。谭海青和向群连忙撑住梯子，喊秀娃儿快下来，别摔倒了。
黄友国吓了一跳，他喊，秀娃儿你出事了我不负责，你那么肥，压跨了怎么得了。
秀娃儿从棚架上下来，拍了拍手，说，黄友国你自己去拆吧。
黄友国不情愿地点点头。他心里安慰自己说，好男不跟女斗。
她又转过身对黄友国的女人说，他以后再打骂你，只管给我说，我们妇代会有办法治他。
黄友国的整酒规划就这样破灭了。
他转过身来，老婆正气鼓鼓地卷棚布。
黄友国嘴里骂骂咧咧地说，母鸡屁股上拴绳绳儿，扯蛋（淡），我准备这么多菜，倒蚀财。
整无事酒泡汤，怎么能无动于衷？要是客人来了，礼不能收，
饭是要安排的，真就亏大了。于是他打夜工去给接的客人退信。
4
就在黄友国整酒规划破灭后的第二天，乡里乡风文明宣讲团进村开展 “八德”教育。
“八德”教育真是脱贫路上“扶思想“的神来之笔，建阳县各个乡镇纷纷借鉴，甚至省里和国家都来了资深记者，深入细致地推介宣传。
所谓“八德”，即：忠、孝、诚、信、礼、义、廉、耻。
乡主要领导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他注重“扶贫扶智，治贫治愚”，所以他为乡风文明宣传代言，一句话，乡风文明教育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八德”教育，狠刹“整酒风”，这双重的压力让陈强东不仅吸取了黄友国的惨痛教训，他声东击西，斗智斗勇。
于是，陈强东与女人商量，耍回抛，学回城里人，在镇上喜多多大酒店宴请。
为避免王贤江告密的烦恼，根本不接王贤江一家和他的亲戚。同时还特别小心千万不能让工作队知道。
各处禁止整酒风的宣传轰轰烈烈，女人还是有点不自信：
稳不稳当哦，莫搞哒到时候顶起碓窝子唱戏——人累死哒戏又不好看。
除了怕老婆以外，自信是陈强东的天性。他说：
这怎么可能呢？
他又拍拍胸脯说，你只管放心，未必工作队还把客人撵起走哒？想必他们做不出来。再说，村里哪个不晓得我们家还是十七年前结婚时整过酒，村里这些年哪家没整几场酒？全村也就我们三四家起了钢筋水泥房，哪个说我们不该整，他有本事就起一栋，我保证二话不说去送礼。
那这样，我们头天发请帖，莫让别人知道早哒，人多嘴杂。陈强东的女人格外小心。
这个时候，建阳县正在筹备召开脱贫攻坚推进会，工作队和村两委班子明天到县里报到，后天参会，说是签订2016年“军令状”。
那这是个好日子。陈强东的女人一啪大腿。两口子欢天喜地。
划算好，就立马行动。
印请帖，订酒席。把小舅老官请过来跑路发请帖。等工作队和村干部从城里开会回来，都水过八坵了。
哈哈哈。
由于陈强东一家十多年没有整过酒，村民们还是很讲情面的，不但没有受到人多嘴杂的影响，反而在喜多多酒店热热闹闹地坐了三十多桌。
酒店里，男女老幼结伴而来，陈强东站在门边笑盈盈的欢迎。他的老婆一脸愁容，不停地走来走去，问候着客人。一会儿把随礼的钱拿过来放在随身斜挂着的包里。
他们家的无事酒真的是声东击西，防不胜防。
晚上关上门，算了算帐，刨去成本，净赚三万六千九百元。
他们终于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先前的胆怯，感觉打了一场胜仗。
陈强东高兴地在老人面前逞能，似乎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得瑟着说：这个酒还热闹吧，您开心吧，我这一招怎么样？您儿子算得上智勇双全吧？
老人把嘴角往下一弯：你这次盛举，是为整酒做的，是为收人情做的，并非为我开心做的，只是借个由头罢了。
陈强东可是精神饱满，哈哈大笑！他不在乎父亲的不屑，重要的是收入。
黄友国的老婆吃酒的时候，开始是非常羡慕，为什么自己当初就没有想到这一招呢？难道是家里的财运不好？难道是黄友国的脑子不好使？
陈强东整酒的事在村里传播了三天，村委会暴光栏里就多了陈强东深刻的检讨，并受到惩罚。
就在当天，村民们遇到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凡是给陈强东送了人情的，晚上回到家里都收到了一个红包，一打听才知道是陈强东送来的。扣除当天的生活费，送的人情都如数退回。
那些恨他整酒的收到退款，却又同情起来，这搞得陈强东多没面子啊，他家是十多年没有整过酒的呢。
到家家户户退完人情钱，陈强东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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