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铺青石板的林荫小路,很快把王莽和苏迈兮引进了吊脚楼。
凌霄花弯弯绕绕地缠在桂花树上和樟树上;菜园里大豌豆和蕃茄成熟了;七八个冬瓜仪仗队一样整齐地排列在栅栏上。房子两边香樟的叶片摇晃着;冬青树,栎木,柚子树,野蔷薇生机勃勃,花坛、篱笆和石水缸、石磨和两个人才能合抱的人工榨油槽、木风车、石狮子都是老房子的遗物。吊脚楼右边台阶有一个精制的木楼梯,扶手还完好无损,只是表面有些斑驳,迈兮在这里停下脚步,她想,这楼梯的阁楼自带神秘,大致就是原主人家大小姐的闺房吧,她正要上楼去看看。
“上面是地主家大小姐的闺房,你们家原先也是个地主,想去感受一下吗,上面灰尘多,还有老鼠,你不害怕?”周十斤和栽花的园艺工人早就到了,园艺工见迈兮要上楼的样子,就打趣道。
一直沉默寡言、郁郁不乐的周十斤似乎也丢掉了往日魂不守舍的样子。
这段时间一心一意打理着吊脚楼的一草一木,还大声地唱着:“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后院的亭园已经恢复,各种花卉草本正在栽种,从江边“太渊洞”取来的石钟乳作成异峰,峰下游鱼奇石,山边林子里有飞鸟唱歌,又有修竹映雕檐,古树遮风雨。
苏迈兮赞道,这吊脚楼“海陆空”已妆成景致,已是美丽家园的典范。
太阳照耀着老房子,空气中弥漫着野花和木叶的清香。几只小松鼠嘴里咬着坚硬的核桃,机灵地瞅着新来的陌生人。唯有喜鹊们张开翅膀,叽叽喳喳地叫得欢,它们忽而从这棵树梢飞到那棵树梢。有几只戴胜鸟和白头翁似乎很饥饿,它们使劲地刨着树叶和腐殖土找虫子吃。还有几只不知名的鸟似乎渴得难受极了,在老房子的鱼池边饮水。
有几只红腹锦鸡扑打着它们的翅膀,以此来表示愤怒,一群麻雀在那里嘅唧喳喳地叫,差不多是声嘶力竭、极力抗争,仿佛小小的喉舌都喊破了似的,也许它们是在保护它们的地盘,以至于后来它们开始往桃林里俯冲,边啄食边叫唤,那里有周十斤撒的碎玉米。看得出来,它们以为受到了侵犯。
“伙计们,不要这么闹喳喳,真是一群糊涂蛋。”
园艺工使劲地向麻雀们招手,与它们说起话来:“小伙计们,不要慌,不要闹,这可是尊贵的客人,又不会伤害你们,小心我嘲笑你们哈。”
大概是一只领头的麻雀飞到园艺工人面前,眨巴着滴溜溜的小眼睛,似乎在问:“这是什么情况……你喊什么?”
“什么情况?家里来客人了,不要闹,明白吗?”园艺工假装带点责备的口吻说。
真是怪呀,园艺工说完这句话,这只麻雀腾空而起飞回群里,喳喳叫了几声,小麻雀们真的就安静了,专心地找着食物。
迈兮问园艺工:“你是麻雀王?”
“我不吹牛,也不瞎说,几群麻雀还是镇得住的,但真正的百鸟之王是王总,有你在,我不敢这么说。”园艺工答。
“嘿,我也能把一群麻雀喊到你面前来,敢不敢打赌?”周十斤挥了一下手说。
“瞧你这个神情,我才懒得跟你赌。”园艺工像麻雀一样眨巴着机灵的双眼一边回答一边回到花园开始工作。
听到园艺工与麻雀的对话,强烈地勾起了迈兮的好奇心。她听说麻雀是最野性最认生的鸟儿,它们居然能听懂园艺工的话。
她不由自主地说:“这一次我算是开了眼界。”
除了这些小精灵,前庭后院干干净净,花木丛生,好比陶渊明笔下的桃花园。迈兮惊得睁大了眼睛,十分神奇的样子。
王莽看出了她的惊奇。
他说,这里的鸟儿和野生动物已和我们混熟了,它们不认识你,以为你会伤害它们呢。在这吊脚楼成了景点和文物,由于年久无人管理,周围长满杂草、池塘也飘满了落叶,院子里枯死的树林互相拥挤,一些枯枝低低垂下。如今通过我们整理,就大变样了,这些小精灵也亲近我们了。
这吊脚楼跟村里其他吊脚楼不一样,这里不仅有清澈的山泉水,还有四季不干涸池塘……
“这山泉水真的有点甜呢,这种水很养生。”迈兮喝了一口大声惊叹地对在场的人说。
“我就把这水当啤酒喝。”园艺工认真地说。
其实,一年四季,野果寨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令人赏心悦目的风光;这里特别令人感到骄傲的景象就是峡江边生成的各种奇山异水。
花坛里和园子边的月月红开得正欢,香气袭人。有几株依附在金钱柳树上,长成球状,像一个开满红色花朵的大球。
园林工说,这月月红估计是过去房主人种下的,品种极好,每月开花,为多年生藤本植物,攀附在坎边,树杆上,墙上,它的根和藤都能萌孽,生命力极强。
王莽说,这月月红就作为四合院的院花。园艺工拍手称快,周十斤和苏迈兮也表示赞同。
苏迈兮在月月红旁拍了抖音,又深吸了一口气,她似要把香气吸入五脏六腑。拍过照,她又凑过去像是要融化掉一朵朵花似的,瞬间,她轻轻退回来了,说发现了一个鸟窝,有四只才孵出的小鸟。
王莽说,让我看看什么鸟。他大步地走过去。周十斤和苏迈兮都喊“轻点儿,会吓到鸟儿的。”
王莽近距离看了看说“布谷鸟”。他还自己曝光,小时候没少做掏鸟窝的事,要是放现在可能也跟某掏鸟蛋的大学生一样有牢狱之灾了。但现在,做了生态护林员,又管理着红腹锦鸡观测点,已成百鸟之王。
他又说,我走响动来,鸟儿也不怕我。只要不动“杀”念,鸟儿们都会和你“好”。
他看了看几只小鸟,还讲了《列子》里的小故事。有个小孩子在海边,一天到晚跟一群一群的海鸥玩,鸟也不怕他。他的父亲就跟这个小孩说,你再跟鸟玩的时候,抓两只鸟来让我玩玩,小孩子说好啊。到了第二天早晨,鸟在空中盘旋,根本不下来跟他玩了,因为有心理感应,小孩子动了杀念,鸥鸟就不敢下来。所以说人起心动念,万物都有感应,人有了害物之心,物就不会亲近你了。
苏迈兮和周十斤点赞说,你这个百鸟之王真不是吹牛的。
王莽炫耀地说,“吹牛”的地方还多得很,带“子”字的野果就能数出一大串:金樱子,预知子,秤坨子,羊奶子,毛栗子……
逗比园艺工抢着说:“金樱子”哪个不知道啊,在镇卫生院呢,哪个能“摘”得到金樱子嘛。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王莽又接着数,茶泡儿,乌泡儿,地泡儿,立夏泡儿,野桑泡儿,端阳泡儿,金桃娘,四照花,映山红,酸杆杆儿……数了几十种,他说,我都知道哪里有。想吃的话,带你们摘去。
周十斤屈指一算,王莽一连数了三十多种小时候吃过的“野味”,光各种野泡儿都数了十多种。
周十斤接过话说,嗨,这也是不错的商机呢,我们可以发展野果采摘园招揽顾客。王莽说,的确是不错的商机,打造巴文化民宿,建“野果寨”采摘园。周十斤文绉绉地道,“野果寨” 野味原生,“巴文化”巴楚山水。只要突出一个“野”字,城里人就喜欢。
园艺工一本正经地说,还要突出一 个“巴”字。大家哈哈大笑。园艺工说,笑什么笑,“巴文化”的“巴”。
园艺工真是个风趣的逗比,大家笑声还没停,他又说,城里人真奇怪,凡是沾了“野”字的都当成宝,好比:野山,野水,野果,野菜。只要“野”,只要土得掉渣就觉得千般好,唯夫妻之间在外边沾了“野”字,又觉万般不好。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王莽止住笑,说道,城里人学着我们山里人的“土气”“野性”,其实是为了寻得“乡愁”。
园艺工一手按住栽花的新土,一手拍着胸脯说:“我土我骄傲。”停了下他又说,只是才摘贫帽,正奔小康,不然我也搬进城里去,城里一套房,村里有老屋,那才骄傲呢。
大家笑作一团。苏迈兮迫不及待地说,唉哟,要流口水了,我们上山去找野味吧。王莽配合着说,小时候的零食,好怀念。
对于野果寨人来说,虽然山里的“野味”算不上是什么特别诱人的东西,可那是儿时的记忆,可以寻找童年的快乐。只是苏迈兮小镇上长大,从小就很少上过山,更莫说采摘野果了。所以大家便听从了她的建议,前往山林找野味去。
园艺工人说:“穿过那片矮树林,再往右走上一小段,就能捡到野锥栗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
“好,走吧!”
大家踩在落叶上,一阵稀里哗啦。
他们费劲地爬过一面坡,越过横倒在地上的树干,林子里的小径变得陡峭。
寻着“野味”的时候,逗比园艺工又发现了一鸟窝。里面几只才孵出的小雏鸟,他看了下,说,这个是小时候经常掏的野鸡。
今天就奇怪了,是发现鸟窝的好日子。周十斤道。
王莽道,证明野果寨森林资源好,鸟儿多,你不想看到也不行。他过来看了看小鸟,肯定地说,是红腹锦鸡。
园艺工说,反正带一个“鸡”字。大家又笑起来。
王莽认真地讲解,红腹锦鸡又名金鸡,虽然名字中含有一个“鸡”,但是它并不是属于鸡,它是中国特有鸟类,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园艺工装做一心一意的观察,然后又反驳着说,王总,你就莫讲那么高深,虽有两只羽毛华丽漂亮,,另外两只灰不溜湫,不是野鸡是什么?
王莽说,羽毛华丽漂亮的是雄的,灰不溜湫的是雌的。
一忽儿,苏迈兮走到园艺工人跟前,瞅了他一眼,说道,人家王总可是有名的百鸟之王,鸟类跟人类不一样,穿漂亮花裙子的帅哥,穿灰色西装的是美女。大家又笑迈兮今天成帅哥了。
园艺工很高兴能显示他小时候掏鸟的本领,他并不转过头来,又瞧了一眼小鸟,非常得意地故意说道,这个“鸟”事不争执了,是我从小摸到大的“野鸡”,百鸟之王也有糊涂的时候。
大家哈哈大笑,好似有种说不出的快乐。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黄强,笔名常杭 ,著名长江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委员,长江作家协会主席,博士,研究员。曾任武汉水运工业学校校长、交通部长江航务管理局局长、党委书记等职。长期致力于长江文化建设,著有《大江放歌》、《大江神韵》、《大江印象》、《大江经纬》、《诗情画意说长江》、《诗赋长江万古流》等诗文集,以常杭、黄山、天方、江月等笔名公开发表诗词作品4000篇,曾获湖北音乐最高奖“金编钟”奖、湖北省行业歌曲创作一等奖等。近作《长江组诗》、《长江组歌》、《长江十赋》、《长江,我的母亲河》、《诗情画意说长江》、长篇小说《雪云顶上》、《又见红叶》(与羊角岩合作)等影响较大;主编出版《中华长江文化大系》、《中华文化系大江(丛书)》、《长江诗词三百首》、《长江航运七十年》、《放眼澳门诗词选》、《当代长江航运发展史(丛书)》、《长江航运文化》、《长江儿女》、《跨世纪的长江航运》等长江文化专著多部。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申万萍,湖北建始县人,笔名常青藤,森木。